第22章 除夕

    年关将至,街上是一片欢乐。

    张京遥在吉林与奉天的线上一家客栈订下一间房,好在小公子给的银两够多,叫他们无需为了钱的问题发愁。

    客栈老板是个寡妇,三十多岁的样子,带着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十七岁,小一点的十四岁,都是男孩子,都没有娶亲,帮着母亲管理客栈,一家三口的年收入倒也不低。

    张京遥在客栈里凭借奶团子的长相成功俘获了这一家三口,特别是因为他们“家中双亲不幸去世,北上寻找剩余的亲人”的身世,令老板更是对他们同情有加,就连房租都便宜一些。平日里上街上看到什么好吃的,也会带回来叫他们尝尝鲜。

    张慕远和张诺飞往日里并没尝过这种来自他人的温暖,头次老板将饽饽塞进他们手里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沉默而不知所措的。手里的油纸袋子热乎乎,刚出炉的玉米面贴饼子软而喷香,就这么握在手里,像是抓住了夏天的云。

    张京遥在老板后头伸出脑袋来,朝他们眨了眨眼睛,无声道:“说谢谢呀。”她手里拿着一个跟他们一样的油纸袋子,咬了一口的金黄色贴饼子就藏在里头。

    张诺飞轻声道:“谢谢。”

    张慕远也道:“谢谢。”他咬了一口,看了看笑容满面的老板,声音有点小,“很好吃。”

    老板笑着揉揉他们俩个的脑袋,转身又捏捏扒拉在自己腿后的张京遥的脸,对他们道:“厨房里还有些,要是想吃,还可以继续去拿,给大宝二宝留两个就行。”

    张京遥笑嘻嘻道:“知道了。谢谢婶儿。”

    老板拍了拍她的脑袋,往厅堂里走过去。

    张京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转头欢快道:“咱们上山吧?山上应该还能挖到点野菜,再打些野味回来。”

    她眼睛转了转,想到上辈子她死之前前几年的疫情,微微歪了歪头,又有些犹豫,却也没犹豫多久,吃了一路了都没事儿,怕啥。再说了高温处理她做不到吗?这年头的病毒可没她那时候那么猖狂。

    拿上刀,拿上弓箭——这东西是张京遥玩不来的,每次都觉得自己的准头特别好这一次一定瞄准了,但是就是很奇怪的射不中,不是打在树上就是打在地上。倒是张诺飞和张慕远一上手就会,每发都中。

    客栈边上是一座山,三人进去了,到傍晚才回来,进门的时候给招呼客人的二宝看到了,笑着问:“你们上哪去了?”

    而后才看到他们手里拎着的兔子和鸡还有条蛇,肩上背着的小竹筐里扔着两把野菜,愣了愣,道:“这是?”

    张京遥笑眯眯地:“打来请你们的吃的!”

    二宝揉了揉眼睛,有些狐疑:“你们打的?”

    张京遥点头道:“当然了呀。我哥他们手艺可好了。”

    张慕远把手里的死鸡拎给他,二宝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你们自己的,没必要给我们……”

    张京遥道:“总不能白吃你们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山上随便打来的,又不花钱。”

    二宝没推辞了,全部收下,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挠头道:“我、我去做了给你们吃吧,今晚就吃这些!”他说完,也顾不上招呼客人,一边往大堂里跑,一边提高了声音喊“额娘”,把这事儿报告了。

    这回事儿过后,老板对张京遥一行人是更瞧着顺眼了,张京遥早晨醒来下楼的时候都能听到她跟客人们聊天说这群孩子真可爱。

    对此张京遥笑笑,并不想表示什么。

    *

    除夕前后,客栈里的人就很少了。早晨张京遥起得有些晚,浑浑噩噩地从楼上下来了,摸了摸口袋,反应两秒钟钱袋去了哪里,然后上楼取钱袋,清点清点里头还剩下的银两,又松了一口气,暗叹还好还好,噩梦没有成真,他们还有钱回张家。

    张慕远在外头敲了两下门,张京遥“噔噔噔”跑出去,把门拉开,道:“走吧!我们上街!”

    手一拉两位小伙伴,就欢快地往外跑去,老板看见了就喊:“慢点慢点!叫大宝陪你们一起去!仔细被人拐了!”

    张京遥回头道:“没事的!拐不走我们的!”

    话语零碎地飘到老板耳朵里,她虽然知道这几个小孩有几分本事,但身为一个母亲,总有几分担忧,哪怕不是自己的小孩也一样。当下扯着嗓子叫后厨的大宝,大宝匆匆忙忙洗了手,带上钱袋就跟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的,拥挤得很,三小孩就手拉手,大宝在人群里头两下就瞧不见他们了,也是心急如焚,到处喊到处找。

    无奈人太多,声音杂乱,压根就听不清楚他喊的是什么。

    张京遥却拉着张慕远和张诺飞来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仰头道:“请给我三串糖葫芦。”

    那小贩笑眯眯地拿下三串递给她,报了价格,张诺飞就把钱给他,三个人人手一个糖葫芦,换成拉住张诺飞的衣角,又挤回到人群里,到处乱窜。

    三个人中,恐怕张京遥是最为熟悉如何找到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往日里节省着钱不肯买的东西,今天白天全都买了下来,糖画、糖炒栗子、炸回头、驴打滚、扒糕等等,直把三人吃到肚子撑。

    叫张京遥忍不住想拜师学会了以后将来开家小吃店得了,手艺绝对正宗,绝对的百年老字号。

    偶然路过一个卖竹编的老人家,张京遥见摊子上面的小玩意儿样式精美,做工精巧,还想买一些,但是喜欢这玩意儿的人太多了,拥挤在摊子前,老人家将手指翻得飞快,都有人嫌慢。张京遥只好作罢。

    后头瞧见一家人挺多的摆摊,张京遥摸摸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吃,数数钱,诶,还够,小公子给的钱够他们胡吃海喝几年了,不怕。

    于是往桌边上大马金刀一坐,学着电视剧里那些人一样,粗着嗓子对忙活着的青年道:“小二!麻烦给我上你们这儿的招牌!三份!”

    那青年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不说其他的,就道:“好嘞,您请先等着!”

    张京遥很严肃地点点头,把自己还没吃完的糕点摆在桌上,青年给他们上了三碗茶汤,就回到锅边上,大铁锅里头的水咕噜咕噜,火上的锅里的油滋啦啦,坐在桌子边上的人们笑嘻嘻胡乱侃着,巷子里头跑出来的土狗“汪呜”直叫,摇着尾巴坐在人脚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面。

    张京遥这一桌就不同。打隔壁胡同里路过一只猫,从墙头跳过来闲庭信步地走到张京遥脚边,轻轻松松跳墙了桌子,端坐在张京遥手边,盯着她的茶汤,软乎乎地就“喵呜”了一声。

    张慕远咬着茶汤里的面,眼睛弯了弯,对张京遥道:“它要吃你的茶汤。”

    张京遥请店家给她一个碗,倒了点茶汤进去,那猫十分满意地拍了她的胳膊一下,低下头去吃碗里的东西。

    张京遥举着自己的栗子就问:“猫能吃栗子吗?”

    张慕远道:“你都能吃,它怎么不能吃?”

    张京遥挑了一下眉,今天心情好,不怼他,把栗子剥开壳放进猫的碗里,然后就低头下去呼啦呼啦地吃着茶汤。

    张诺飞抬眸看了看面前神相似的猫和少女,垂着的眼睫毛又长又翘,偶尔抬起头,猫眼乖乖巧巧,纯天然无公害,谅谁也想不到不管是猫还是少女,爪子一亮出来,就要凶狠地在人身上留下点痕迹,还要龇牙咧嘴地盯着你,预防着你的下一步。

    他笑了一下,用勺子舀了一勺茶汤,送进嘴里。

    后头又送上来三碗粉浆面条,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这香味,口味酸爽,味道醇厚。

    张京遥吃了两口,就再吃不下了,又不想就这么浪费了,眼巴巴盯着猫,猫把碗里的吃完了,她就夹一点进去,冲猫笑笑,一脸讨好。

    张慕远抬头道:“你给它不如给我。”

    张京遥道:“你确定?”

    张慕远伸手端了她的面,你一半我一半和张诺飞分掉了,张京遥就笑眯眯地用手托着脸看他们两个,张诺飞看她,顿了顿问:“还想吃什么?”

    张京遥摇摇头:“没啦。吃饱了。咱们接下来,可以去玩一玩!”

    本来她是说担心钱会不够用,都已经打算“街头卖艺”了,结果,哎呀,老天不想让她太劳累,派了个小公子下来送她一笔钱。现在她就可以放肆地玩了。

    给小摊老板付了钱,张京遥去牵张诺飞的手,另外一边牵住张慕远,气势汹汹地对着人群大喊:“冲啊!”

    向着人群进发!

    张诺飞和张慕远对视一眼,迫于三人中唯一一个女孩子的威压,只好被她拉着往拥挤的人群里挤去。

    中午他们就回了客栈,大宝已经回来了,还买了红对联,说要明天再贴,张京遥不记得自己家是什么时候贴的,就只知道说好呀好呀,提议要帮忙,大宝就笑他们跑路跑得忒快,他都找不到人。张京遥说我们身材娇小,手脚灵活。

    身材娇小的张慕远和张诺飞抱着一大堆玩具回了房,他们兜里还留着一些糕点,是要留着当零嘴吃的。

    晚上的除夕饭特别丰盛——是指张京遥这几年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但是比起上辈子她吃的那些,真的是差太多了。高粱酒摆上桌,倒满杯,还在客栈里住宿的客人们也都和主人们围坐在一起,大家嘻嘻哈哈。月亮高高悬挂在深蓝幕布上,把温馨与柔软洒向人间。

    万家灯火在这个晚上将会彻夜长亮,和人们的欢声笑语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屋里太亮堂太吵,张京遥就抱着自己的水壶从里面出来,客栈只有两层楼,顶层不高,边上也有个木梯子,她就慢吞吞爬上去,享受一下以前没尝试的浪漫。

    比如这个时候的天很干净。没有将来那些沉重的雾霾,天空的颜色深邃美丽,像是画家用毫无杂质的颜料一气呵成的油画,行星在光年之外旋转,光芒有呈十字型,也有呈米字型,一眼望过去竟然还会有红色的星。

    每每这个时候,张京遥就想感叹一句宇宙是多么奇妙,她曾经因为这份美丽这份奇妙想要去学习天文学,但最终因为繁琐的计算而告败。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响指声,张京遥微微转眸看过去,就瞧见气质出尘宛若小狐仙一般的人物在她身边坐下,仰头看天空。

    底下张慕远喊道:“月亮没了。”

    张京遥连忙抬头,顿觉惊奇。上一秒钟还是天气清朗,怎么这一秒钟就聚了云。逐渐地,天空中飘起羽绒,轻轻扬扬地落了下来,一晃一晃,像是云上的天使降落人间。

    闻声出来的老板瞧见了,笑道:“瑞雪兆丰年啊!”

    张京遥伸手准备接住一片雪,远处噼里啪啦地响起鞭炮声,火光稀碎明亮,浓烟浮起,雪落进去,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光景。

    那一片雪落在她的手心里,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化成了一滩水。

    雪下大了。

    开始淹没高处,屋檐上敷了一层浅淡的白。

    老板仰着头喊:“阿遥——阿诺——天冷,下来咯——”

    张京遥响亮地应了一声,站起来,伸手去拉张诺飞:“走吧~”

    张诺飞“嗯”了一声,拉住她从屋檐上站起来,却没动步子。

    张京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张诺飞看着远方的天空,等了一会儿,“咻咻”声响起,明亮的烟花从城中心的方向升起,在天空中炸开,和那些逐渐沉重的雪一起落下来,却又消失在空中。

    张京遥感觉手心里被放进了什么东西,她低头去看,是一只竹编的小猫,巴掌大,形态憨萌,粗糙又简陋,但是有线头的地方全都压下隐藏,摸起来倒没有伤手的地方。

    “新年快乐。”他在她身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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