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靖宁侯府拢共有三房,关老夫人只得一子一女,皆占了长,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

    老侯爷去世后,心眼不是很大的关老夫人做主,将靖宁侯府一劈两半,分作东西府,明面上是一大家子,内里算是分了家,各房走账都不在一块儿。

    靖宁侯居东,府里闹得如此厉害,西府那头两房自然坐不住。

    前头一起去赏梅宴时,虽然回府就被撵回了西府,可得知老夫人身子不适,两房的奶奶们论孝道也都得过来问安伺候。

    当然,是真伺候还是来看笑话,就没人知道了。

    这不,关锦溪带着思瑶跨进荀安堂时,二房夫人佟氏正慢言细语的拱火——

    “那蒙国公府怎能这般无礼?这未婚妻还能说换就换?就没有这个理儿!怎么说锦溪都是京城里数得着的美人儿,赏花宴和诗会上叫多少儿郎都丢了心房,蒙世子是瞎的不成?”

    关锦溪低着头等丫鬟掀开帘子便往里走,心里暗叹,可算是叫佟氏找着机会作践几句了。

    佟氏替自己的长女,也是靖宁侯府的二格格关锦妍看中的女婿,是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子岳文韬。

    早先她托娘家走关系,免了关锦妍的选秀后,便请嫁给兵部左侍郎的姐姐,明里暗里的跟兵部尚书夫人做交情,想要促成这门亲事,只是岳夫人一直没给过明确答复。

    关锦溪及笄时,心悦岳文韬已久的关锦妍忍不住拦下他,以一方绣着鸳鸯的湖色帕子变相表白,那瘪犊子玩意儿竟然瞅着关锦溪这个当时已经有婚约的姑娘,拿心有所属做借口当场回绝。

    要说窦娥都没这么冤的,她可真是一句话都没跟岳文韬说过,两个人甚至见面也才第二回。

    关锦妍哭着跑回了西府,佟氏叫来观礼的官眷们看了笑话,当时就黑了脸。

    这近半年来,佟氏见关锦溪一次就拿眼刀子剐她一次,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跟那掐了脖子的鸡似的。

    关锦溪只能跟着她学动物,做个合格的鹌鹑,从来都当听不懂的。

    不然还能咋整?她只是个看嫡母脸色过活的小庶女好吗?嫡母虽然指着她长脸,就房氏那跟关老夫人如出一辙的心眼子,万没有替她说话的可能。

    如此想着,关锦溪进了门,利落给关老夫人福了一礼,带着浅浅的笑问道:“给祖母请安,祖母身体可好些了?”

    关锦妍听见这仿佛带着钩子的娇声儿,眼睛恨得发红,就是这狐媚声儿,配着那狐媚样子,才勾得男人直了眼蒙了心,一个个都发贱,得不着也非得看着。

    如今关锦溪可是没有婚约了,谁也不知道兵部尚书府会不会过来提亲,万一呢?那关锦妍真是气都能把自己气死。

    不管关锦妍怎么想,另一头关老夫人虽然知道二媳妇不怀好意,可到底也说到了她心坎上。

    本来对关老夫人来说,除了自家闺女和她自己,女孩儿都是赔钱货,就是媳妇她都不重视。

    她历来好面子,因为关锦溪这张芙蓉面替她挣了不少脸面,她也就多费了那么一丢丢的心力,叫人多看顾几分。

    这对关老夫人来说就是千宠万宠了,可就是她费劲巴拉疼的这个孙女,却败在了自己最讨厌的一个孙女手里,白瞎了那张狐媚子的脸!

    “你要是更争气些,老太太我倒是还能多活几年。”关老太太不阴不阳地道,“连自己的女婿都守不住,生生叫人看了靖宁侯府的笑话,我还能好的了?不被你们气死就是好的。”

    关锦溪又一次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会这样,关老夫人和房氏婆媳俩真该是亲娘俩才对。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但凡不高兴,那定是别人对不起她们,她们是天上的仙婆子,就是放了屁那也是别人放的。

    她偷偷吸了口气,苍白着脸跪在锦绣团纹毛毯上,眼眶通红:“都是孙女的错,叫祖母伤心了,您罚我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三格格倒是有自知之明,怎么就忍心戳老太太的心窝子呢?那赏梅宴上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倒是会说话了。唉……自来老夫人都巴心巴肺的对你好,你若是有心,早该知道护着些老夫人才是。”佟氏见关老夫人脸色和缓下来,用帕子掩住唇边的冷笑,说道。

    这小贱人倒是知道推诿和委屈都没用,利落认了错,以退为进叫关老夫人不会真罚,佟氏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自然得继续拱火才是。

    果然,关老夫人想起当日她被关锦玉似笑非笑一句句逼问时,关锦溪却低着头一言不发,心头的火又旺盛起来。

    “算是老太太我瞎了眼,白疼你一场,老太太我在这府里也没什么站脚的地儿了,怎么能罚你,罚了你岂不是要落个不慈的名头,我如今可是再没什么脸面可丢的了。”

    关锦溪眼泪扑簌落下来,挂在香软粉腮上,衬着鼻头一点红,说不出的可怜:“是锦溪不孝,让祖母为我忧心,您这话锦溪万万不敢认,再没有比祖母更慈祥的了,锦溪自请禁足院内,为祖母抄写佛经百卷,送往庆宁寺祈福。”

    说着她膝行两步上前,头磕在关老夫人绣着万字祥纹的黑色缎面绣鞋前:“只愿祖母长命百岁,锦溪绝不是有意惹祖母生气的,千错万错都是锦溪愚钝,您……您别为锦溪气坏了身子,锦溪以后再不敢了。”

    关锦溪声音本就如同黄莺一般婉转动听,如今字字都情真意切,吐露清晰之余,还能听得出哽咽难掩,叫人心里止不住发酸。

    关老夫人见她伏地不起,细弱的肩膀不停抖动,到底那火气是消了不少,邪火再不能冲着关锦溪发出去。

    她憎恨的是关锦玉那丫头,如今这事儿也皆因关锦玉而起,三丫头不过就是怯懦无能了些,若说她真能翻云覆雨,关老夫人才觉得是白日见了鬼。

    “罢了,不堪教化,是我过去太高看了你,你既有这个孝心,也还算是有救,就按你说的办,退下吧。”即便是心里不忍,关老夫人也是不会说好话的,刻薄几句,便撵了关锦溪出来,求一个眼不见为净。

    佟氏有心多说,最好是能让关锦溪彻底叫老太太和靖宁侯府的人都厌弃了才好,可这时三房的索氏带着四格格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到底没能成。

    关锦溪回到熏福院内,思瑶和思佳赶紧打了温水来,替她净面,细细涂上白玉膏子,又用煮过的鸡蛋在她眼睛上滚了会儿。

    “您这是何苦呢?即便是挨几句骂,也没有拿自己身子作践的道理。”思瑶气得啪嗒啪嗒掉眼泪,“您这一禁足,可不定到什么时候呢,马上就要过年了,叫姨娘知道,也得跟着伤心,若是姨娘替您跟侯爷求情,惹了夫人的眼,只怕也要跟着被罚……”

    关锦溪闭着眼睛不说话,好一会儿,等眼睛肿的没那么厉害了,才有些恹恹地开口:“思佳你叫人给姨娘传话,就说我是故意的。老太太那关好过,夫人才……能不惹那头的眼才是最好的,叫她不必给我求情,自个儿也别往前凑,重要的是以后。”

    思佳明显比思瑶要聪明些,她立马点点头:“奴婢这就派人过去,若是姨娘问起来,您准备躲多久……”

    “佛经抄完,为表诚心,我得亲自去庆宁寺供上,且得把那九十九转的金佛陀都跪一遍才好。”关锦溪喝了口花茶,喟叹般轻声道。

    既去庆宁寺,那自然就解了禁足。

    思瑶噘嘴着急:“那您这膝盖头子不要啦?”

    关锦溪前世明明是个经得起摔打的,小船鞋一蹬,耐-操练着呢。谁知道穿越一回,虽是打姨娘胎里出来,却成了豌豆公主的命。

    那身皮子细白又润滑,保养好了泛着莹润的光泽,就跟上好羊脂玉一样娇美,偏没有羊脂玉的硬度,跟豆腐似的,但凡力气稍大些碰上一碰都要青紫,泪珠子不过掉上两串眼睛都要肿。

    跪上九十九转的金佛陀,每一转都要念一遍佛经,最少要两个时辰,到时只怕膝盖要变成黑的,能不能走路还两说。

    可这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但凡有选择她也不会这么虐待自己。

    靖宁侯府上下都贪心,既然得知关锦玉是个金银篓子,还有那么多人脉,怎么都不会就这么算了,就是硬刮都要刮下一层肉沫子下来。

    关锦玉那头她可不觉得对方会叫靖宁侯府占了便宜,就以后来说,只有更丢人,没有最丢人。

    到时静宁侯或者房氏,亦或是关老夫人受了气,少不得要想起自己这个不争气的。

    若只是迁怒还好说,万一自己碍了他们的眼,给自己挑个不叫人活的夫家,或者是磋磨她和姨娘,那才是睁眼都是天黑。

    如今她打着给老太太尽孝的名义,自请受罚,一来避开府里的是非,二来拜完金佛陀,传出去怎么也能有个好名声,起码是不能随便叫阿玛和嫡母给卖了。

    关锦溪想起佟氏那阴冷的眼神儿,止不住头疼,如今不只是东府的不好打发,西府也有人等着吃她肉喝她血呢,都是穿越,自己怎么混得这么惨?

    “思佳你哥哥不是替夫人打理嫁妆铺子吗?”关锦溪想了想,抬起头道,“劳烦他替我打探点消息,越快越好。”

    只盼望情况没有她想的那般坏吧,佛祖菩萨三清道祖上帝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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