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孙悟空没告诉唐三藏，那只兔子并不是普通的兔子。
这事儿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孙悟空去摘桃子，才走了没多远就察觉到了不对。
孙悟空停下，金箍棒随心而出，“出来！”
林子里静悄悄的，杀气在林子里蔓延。
“出来！”
孙悟空再次开口时，手中的金箍棒也随之而出，直直的扬了过去。
“大圣爷。”眼见孙悟空一棒子就要打实，来人化出了身影。
是个白裙翩翩的女子，精灵秀美，仙姿聘聘。
打到面前的金箍棒一收，见到来人，孙悟空笑了。
“小玉兔，怎么是你！”
孙悟空本来还以为是哪方不长眼的小妖精，结果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老熟人。
当年他被天庭摆了一道，被招上天当弼马温，在天上也交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说起来这月宫的小玉兔当年就同孙悟空要好过。
此时五百年后再见旧友，孙悟空还是有些高兴的。
“小玉兔，你怎么来了，是听说我出来了，特地来看我的么。怎么就你自己？”孙悟空四处张望了一下，“吴刚怎么没和你一起。”
当年在天宫的时候，小玉兔和吴刚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有玉兔的地方，不出丈远，总能看见吴刚。此时见玉兔孤身一人，孙悟空有些诧异，不过也就一瞬，孙悟空很快就转开了话题。
“五百年不见了，你们都怎么样？哪吒长高了么，何仙姑和吕洞宾……”孙悟空细数着几个兄弟，想到过去呼朋唤友，酒肉满口的日子，孙悟空脸上就带出了笑意。
现在想想当初做弼马温，也不全是坏事。
起码这些朋友，都是真的。
小玉兔是个母aphla，不知道是不是在冷清的月宫呆久了，养成了个沉默少语的性子。
此时面对着孙悟空的热情，也只是点了点头。
孙悟空却丝毫不以为意。
旧友重逢的喜悦，盖过了一切。
……
孙悟空心绪浮动间，控制不住的絮絮叨叨。一旁的玉兔静静听着，专注看着面前喜形于色的孙悟空。
五百年过去，他们都变了，好像只有孙悟空还是当初的样子。
玉兔的目光在孙悟空身上的袍子上转了一圈，垂了垂眼，又抬眼，终于开口，“你现在是要护转世金蝉西天取经么。”
孙悟空眼中的笑意还没收敛，心却唰的冷了下来。
他不是傻子。
“……”
一腔喜悦尽散，“小玉兔，你什么意思。”
玉兔又不说话，静静地瞅着孙悟空。
孙悟空的脑子一热，不死心的明知故问道，“你来是为了唐三藏？”
“是，我来是为了唐三藏。”玉兔顿了一下，痛快地点了点头。
她来本来就是想要带走唐三藏，只是之前并不知道孙悟空会护送唐三藏西去，现在反而有些麻烦。
“为什么？”孙悟空不懂。
“这小和尚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掳？”
玉兔抿着唇不说话。
孙悟空火了，“你人都来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玉兔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对上孙悟空，毕竟他们当年好过，“他是凤凰浴火的金梧桐上生的千年金蝉转世，历九世命劫，十世好人。”
孙悟空：“然后呢？”
玉兔抬眼看他：“十世元阳未泄。标记可以修为暴涨，标记可得不老长生……”
“食之，可白日飞升，位列仙班。”这句话他说的慢慢的，一字一句孙悟空听的清楚。
“荒唐！”孙悟空下意识驳斥了一句。
“怎么可能吃了就能白日飞升，简直荒谬。”
玉兔不管他多真经，径自说道，“不管是长生不老，还是白日飞升，都值得我来一趟。”
“所以，你要拦我么。”
玉兔这话真是问到了孙悟空的火口上，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愤怒，“我要是拦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孙悟空以为玉兔会和他打一架，结果玉兔后退了一步。
“你要知道，他的身份就注定是个香饽饽。你确定要护他么。”
“他是西天的人，你何必……”
这话按照以前，玉兔不会说，只是，到底朋友相交一场。
孙悟空挥手打断了她，有点黯然，“这是我出五指山的条件。”
“……”玉兔也没话说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
最终玉兔离开了，离开前她说，“我这次可以不带他走。”
“但是孙悟空，我会带走他的。”
……
夜里孙悟空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还被压在五指山下。
沉重的山石挤压着，再加上每日里烈火焚肉融骨的疼痛折磨，逼得他日夜不能入眠。
疲惫、愤怒、仇恨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他。
然后有一天，一个小娃娃突然出现在五指山下。
“你怎么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怯怯懦懦的，“你是不是生病了。”
那小娃娃不过四五岁大小，粗布旧衫，绑着松松短短的包包头，一步一步小心挪到了孙悟空的近前。
孙悟空赤红着眼睛，凶狠抬头。
那时候的孙悟空连人形都没有保持，完全妖化后的样子狰目獠牙，形容可怖极了。
小娃娃离得近了点，似乎被他妖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惊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滚！”孙悟空心烦暴躁，几乎是暴戾的喝道。
小娃娃吓得往后缩了缩，大气不敢出，可又没离开。
“你是妖怪吗？”好一会儿小娃娃又怯怯的开口。
“……”
“你是爹爹说的大妖怪吗？”
“你会吃人吗？”
似乎见孙悟空没有暴起打他的意思，小娃娃又大着胆子往前蹭了蹭，靠近了一点蹲在他面前。
“你难受了吗？”小娃娃小声问，“我刚才听见你喊了。”
“……”孙悟空只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嗡嗡嗡的不停在响。
“滚开！”孙悟空呲出锋锐的獠牙，赤红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他，然后猛地张开嘴巴，“吼——”
随着他的厉吼，山上崩裂的碎石簌簌滚落出哗啦声。
小娃娃被吓坏了，尖叫一声再次摔在地上。
孙悟空看着那小小瘦瘦的身子连滚带爬的跑走，突然觉得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震的整座山颤动的更厉害了。
“此仇不报，俺老孙，誓不罢休——如来——”
孙悟空以为被他吓跑的小娃娃不会再来了。
可是过了两天，小娃娃竟然又来了。
“你饿了吗？”嫩嫩的声音，这一次离得远远的，小小声地说，“我给你带了窝窝。”
“你能不吃我么？”
……
孙悟空已经很久没有真的睡过了，五指山下的五百年刚开始是煎熬无法入睡，后来渐渐的就不睡了。
他睡觉都很少，更别说做梦了。
以至于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那股香甜的味道，他还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耳边似乎还有小娃娃掐着嗓子说，‘你能不吃我吗’。
“喂，臭猴子，醒了就别赖着了。”唐三藏见孙悟空醒了，也就顺势收了功。
他们距离最近的沪槐城还要十天的脚程，早点动身也好早点到。
“这太阳都多大了。”
这虎皮还得到大城才好脱手呢。
“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该上路了。”唐三藏催促，“别赖着了。”
“喂，跟你说话呢！”
孙悟空懒洋洋的样子看的唐三藏火大，要不是打不过，这指定就要上手拽了。
前几天这猴子可没这么惫懒，这勤快劲儿才三天就坚持不住了？
稚嫩的声音，被清润的声音覆盖打断，孙悟空脑子里残留的那一星点混沌，也被吹散。
“起了起了。”孙悟空烦烦地接道，“真啰嗦，扰人得很。”
“！！！”
唐三藏一口气顶在胸口，“谁啰嗦，你说谁啰嗦呢？！”
“我啰嗦，我扰人？！”唐三藏撸袖子就想理论。
“土地土地，出来。”孙悟空不接话，跺着脚召唤土地。
“大圣爷爷。”随着清脆的声音，粉白的团子再次出现在唐三藏面前，将唐三藏未出口的咆哮给憋了回去，“唐师父。”
唐三藏僵硬的露出个笑容，“劳烦你了。”
一行三人一马，收整好了上路。
唐三藏坐在马上的时候，还想着刚才孙悟空的话，心里百般不是劲儿。
他觉着吧，他不能怂。
驴善被人骑，人善被猴欺。
他不能认输认怂。
他得想办法给他撅回去。
于是，唐三藏开始作秀。
“吾徒悟空啊，”唐三藏幽幽地开口，“为师觉得你这性子不好，怎么可以那么鲁莽粗鄙呢。”
“这尊师重道，乃天地之规。尊长爱幼，更乃万物之常。心静则不嗔不躁，心清则不生烦扰。”
“佛家最是讲究戒嗔戒躁，戒欲戒恨，戒贪婪戒怠惰……”唐三藏提了一口气，“佛云，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佛又云：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
“佛还云：多欲为苦，少欲无为，心身自在。”唐三藏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通引经，“佛者云：若欲脱诸苦恼，当观知足……”
张嘴就是一顿叭叭叭的疯狂输出！
孙悟空先是被唐三藏幽幽哀哀的语气弄的猴毛一立，随即还不待他反应，唐三藏已经劈头盖脸一通佛云，佛云，佛又云，还云，总云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耳朵边围了许多只苍蝇，嗡嗡个不停。嗡嗡就算了，还时不时落在身上，擦着苍蝇腿踩你痒痒。
“……”
孙悟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折磨过。
耳边声调平平的絮絮叨叨，简直是搓着人心里的火，将人逼疯了。
“闭嘴！”孙悟空甩开身前挡路的野草，猛地扭头，瞪向唐三藏，“烦死了！”
唐三藏眼睛一亮，“悟空吾徒，不要生气嘛，生气会犯了嗔戒的~”
唐三藏不顾他要死的目光，玩命加强输出，“你也太调皮了，这么大的猴儿了，怎么还不懂事的破坏花花草草呢。”
忘词了。
没事儿，不影响发挥，唐三藏提了口气，又继续，“你想说什么？嗯？你不想说？还是想说？悟空，你到底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为师说……你说，算了，要不你不要说了，你听为师说……”
啊啊啊啊啊！
孙悟空呲着嘴，尖牙都露出来了，“X，我让你闭嘴！！”
唐三藏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美得惨绝人寰，吸纳所有光亮，照亮整个林子的笑容。
呵呵，傻逼了叭。
看你还敢说老子啰嗦！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以为爸爸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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