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
有声音。
他睁开眼, 入目所见，是镜中自己的身影。
门被忽然推开，一个高壮的身影气势汹汹地走进, 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起来了懒鬼”
“天资这样普通，偏偏还好吃懒做人家比你美还比你努力, 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怔愣了一下, 眨了眨眼, 莫名觉得这些话十分耳熟。
她是管理员219号，负责管理c区宿舍的工作人员
对了，这里是第三收容所。
“啊我说小兔崽子你睡糊涂了吧你连老娘都不认识，白养你这么大, 你这个白眼狼崽子”
管理员219号的辱骂前言不搭后语。她的五官像是被强行捏在一起的，处处透着不协调。每说出一个字, 肌肉的位移都会呈现奇怪的状态, 看久了让人生理性反胃。
“你那是什么表情，小兔崽子，是在嫉妒老娘的美貌么”
那女人伸出手, 粗壮的手臂想去揪他头发, 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
女人大怒，伸手又来抓人。这次虽然抓到了他的衣领, 但被挣脱的动作同样来得迅速，女人愣了, 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不知所措。大约停顿了三秒钟，她忽然伸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扭曲的脸上露出满是恶意的笑容。
“哈哈哈, 好好睁眼瞧瞧, 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 一生下就注定是社会的垃圾，你们一点价值都没有”
他站在一旁，不明白管理员219号的做法有什么意义。
她这是用自残的方式羞辱他么
“小兔崽子，”女人把自己的脸压在镜子上，恶狠狠地说道。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这么丑，根本不配活在世界上感谢伟大的v集团吧是那些仁慈的人出钱开办遗弃收养所，给你们一口饭吃要我说，你们这种卑劣丑陋的基因，根本就应该自然淘汰，根本不配生存下来”
v集团是了，v集团是这家收容所的资助人。
他们都是收容所的“寄宿者”，是被家庭抛弃后被收容所抚养长大的人，成年或是符合条件之后，要被中枢智能“天美”评级，之后便要离开收容所独立生活。
他叫秦鹿，是今天应选评估的“寄宿者”。
秦鹿朝对面的镜子看过去。
果然是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胎记，但青黑的颜色比记忆中浅淡了不少，已经不能完全覆盖掉五官的轮廓。
镜子前的管理员似乎终于表演完毕，收回了揪住自己头发的手臂，带落一地枯黄的头发。
她冷哼一声，扭曲的五官满是得意，一边走一边大声道。
“距离第一次评定还有一个月，你白吃白喝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成年之后你就得滚出去”
这么丑还不思进取，出去就活该饿死，外面可没有我这样的好心人。
秦鹿在心里默念，果然在耳边听到了同样的台词。
“活着没有一丁点价值，死了还要麻烦你们给收拾后事，我要是识相点就自己去生化回收站，也算给社会做点贡献，对么”
他抬起眼皮，轻声接口道。
管理员219号蓦地被打断了话头，诡异的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僵硬地站在门口，像是一台出了故障的机器，几次抬起手臂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后来干脆摔上门，气冲冲地走掉了。
果然。
他敛下眉眼。
这些他都曾经经历过，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冥冥中，一切都有固定的轨迹。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事又重新循环了一次。
他环视四周。
不大的小房间没有窗，周围都是冰冷的水泥墙，自己之前睡觉的床只有木板，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
对面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能够把这个空间中的一切都映射在其中，看起来十分突兀。
他仔细地打量起这面镜子。
远看就是一片普通的平面镜，走近了却能发现里面的玄机。
这镜子会让人不自觉地聚焦在自己身上，周围的一切虽然也会被映射，但却逐渐模糊失焦，变成极易被忽略的背景色。
如果再继续看下去，镜中的人像会有一定程度的扭曲。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可因为变化的点都在关键细节，调整之后镜中的五官会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古怪，甚至有些诡异。
秦鹿退后一步，再度移开视线。
以此类推，只要在镜前站得足够久，看到的人像就会变得足够丑陋。看到越来越诡异的自己，在这个以美为尊的世界，无异于一次致命的打击。
而这种镜子，第三收容所里每隔几米就有一面，每个房间里都有。
他想了想，伸手将那面镜子取了下来，放进了床底的空隙。
果然，没了镜子的干扰，秦鹿感觉脑子比之前清楚了许多，混乱模糊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清晰。
他下意识地摸向心口，在衣服的最里层，他找到了一张薄薄的卡片。
r级卡片气泡。
使用范围副本已使用。
使用方法按住激发按钮持续三秒钟即可启动，持续时间10分钟，冷却时间724小时。冷却倒计时162小时
秦鹿仔细阅读了使用说明，发现这张卡片可以形成一个屏蔽信息的保护层，并且具有一定抵御作用。
卡片已经被使用过，算算时间，应该是在昨天半夜零点左右激发的，冷却时间刚刚过了六个小时。
昨天半夜，发生了什么么他为什么会使用这张卡片
还有，这东西是谁给他的副本又是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往外走，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路过室外的自来水池，他忽然听到几声嬉笑，充满恶意。
“丑八怪又出来作怪啦”
秦鹿抬起头，正看到几个身着收容所统一服装的少年在朝他吐口水。
见他看过来，几个少年不但不害怕，反而越发地躁动了起来。
“喂，你看什么，快转过去，太丑了，看得我恶心啊”
其中一个少年喊道。
他的脖子上长了一个巨大的肉瘤，就像增生出的第二个脑袋一样，走路的时候还一颤一颤，十分怪异。
“你说我丑”
秦鹿微微挑眉，伸手指了他脖子上的那个肉瘤。
“你没看过自己的模样”
那少年立刻露出被侮辱的表情。
“我我怎么了”
他伸出一只手，秀美的指节曝露在阳光下，肌肤莹润剔透。
“管理员说，我的骨相长得特别好，皮肤也是一等一的完美，这点小瑕疵根本不算什么。”
“这么多年，我艾德蒙都是第三收容所里最有天赋的人，丑鬼你装什么傻”
听他这样说，秦鹿微微一愣。
最有天赋的人艾德蒙
他怎么记得最有天赋的那个名叫“奥托”
那个叫做奥托的，眼睛好像长得十分出彩，被叫做“天空的宝石”
他又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人呢，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奥托呢”
秦鹿淡声问道。
“奥托”
众少年面面相觑。
艾德蒙虽然长了巨型赘物，但从小就名声在外，在第三收容所从来都享受着最高级别的照顾。在收容所里长大的孩子很早就懂得依附强者，艾德蒙就是他们能接触到的金大腿，那个奥托是谁听都没听说过啊
“谁叫奥托是和你一样的丑鬼吗”
“哈哈哈，听说你今年也要接受评测，好日子到头啦”
“是啊是啊，你怕不怕以后你会被撵出收容所，在外面捡垃圾吃”
少年们开始起哄，有人从地上捡起石块朝秦鹿身上扔，被秦鹿轻巧的避开。
他当然不甘被欺侮，回手也反击回去。石块擦过一个少年的脸，刚才这人扔出的石头最大，力道也足，块块都是奔着秦鹿的脸招呼。
少年痛叫一声，直接被打了一个趔趄。
他气得从地上跳起，捂着脸准备骂人。周围的少年惊叫一声，指着他的脸喊道。
“啊，流血啦”
“阿加毁容啦”
少年们齐齐倒退，看向破脸同伴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你伤了阿加的脸你伤了阿加唯一拿得出手的脸”
“阿加的脸完蛋啦，要去打扫厕所，咦，劣等人”
“阿加是劣等人，和丑八怪一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的秦鹿忽然觉得好笑。
就因为一个伤口，一个人的价值就被大幅贬低，这可真是个荒谬的世界。
阿加他吓得浑身颤抖。
脸就是他的命，是他未来立足的资本，脸要是被毁了，他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虽然也可以攒钱去整容，可他要是拿得出钱，哪里还会被扔到这个收容所本想着靠“天美”的评估翻身，或许也有机会妄想一下选美大会，结果现在，都被这个丑八怪毁掉了
他看着昔日一起玩耍的同伴，在他们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取而代之的，只有满满的幸灾乐祸。
“你等着”
阿加捂着脸，同伴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他，他的心正在冷风中不断地失温。
他没时间和这个丑鬼计较，他现在必须去医疗室处理伤口，尽量确保不会留疤，而且还要在评估之前痊愈。
“臭小子，我记住你了”
“我的脸要是伤了，我非得要把你的皮扒下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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