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的第二个清晨, 一切似乎和记忆中并无太大差别。
垃圾桶里开始出现被污染的绷带，沾满血迹和不明粘液，莫名其妙的医疗垃圾开始出现在c区宿舍, 来源不明，有时候还散发着奇怪的化学味道。
秦鹿在午饭前看到了艾德蒙。
彼时他正清扫地上的落叶, 正看到艾德蒙脚步匆匆地朝b区走。
艾德蒙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只基本保留了从前的轮廓, 五官的细致度和皮肤的质感都下降了几个层次, 换成了不甚协调的替代品，十分没有精神。
他耳边的伤口已经看不到了，不知道是愈合还是被假象遮掩。出乎意料的是, 即便付出了整张脸的代价, 艾德蒙的肉瘤却依旧存在。只不过体积比之前小了许多, 像个握住的婴儿拳头, 表面布满萎缩后的褶皱。
依旧不能说是正常，但比起之前与头等大的惊悚感, 现在的艾德蒙更像是个普通的患者，看久了也不觉得扎眼了。
“你看什么”
对上秦鹿的目光, 艾德蒙有些得意。
他展示似的转了转脖子，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
“看也没用，这种治疗方案你肯定拿不到，因为你不配。”
“我的前置评估结果是a, v的评估员认为我潜力巨大，这才给我定制了一个治疗方案，因为我拿得出支付治疗费用的对价。像你这样的人, 连前置评估的资格都拿不到, 你就别妄想了。”
他见对方没什么表情, 还以为是在嘲讽他脖子上参与的肉瘤，忽然就暴躁了。
“这只是第一次治疗，很快就会痊愈的”
“你在b区门口守着也没用，根本不会有评估员给你做前置，等着瞧吧”
说着，他就气冲冲地走了。
秦鹿收回视线。
他对艾德蒙的发作半点不感兴趣，这人已经彻底被假象蒙蔽，完全没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身体残缺，脖子上的肉瘤只是假象而已。
用完好的身体交换已经被淘汰的器官，幻想中疾病却依旧没有治愈，仅仅给了一个希望的假象，这是设局之人在诱惑艾德蒙继续出卖健康，直到换无可换，沦为垃圾桶中的医疗废物。
可以确定的是，艾德蒙已经没有希望了。如果还有下一轮，他必然不可能再看到这个二周目的“顶尖者”，他与奥托一样，永远地消失在这间封闭的收容所。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来通道是为了迟刃。迟刃说他想办法去a区查探，但从昨天晚饭后到现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一直没有出现，这让秦鹿有些担心。
虽然迟刃在这里的身份是v集团下派的评估员，比他这样的寄宿者要高贵不少。
可已经获知内情的他们都知道，评估员也好寄宿者也罢，大家都不过是v集团手中的“资源”，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万一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啊，你在这儿，我正要去找你呢。”
秦鹿猛地抬眼，正看到担忧中的人迎面过来，手里还提着一袋食物。
他点了点头，没发觉自己的语气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那你先去我那边，小心点，我随后就到。”
签约效果初显，c区宿舍的气氛越发紧张。备选者们关注着评估员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都会传遍整座收容所。
想要不引人注目，时机的选择十分重要。今天其有三名评估员去食堂推广业务，吸引了大批的备选者，众人都在想法设法博得关注，根本没人会提前返回c区宿舍，倒是给了秦迟二人通消息的机会。
“我这边情况很不好，几乎毫无收获，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房间里，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关好门，迟刃就开门见山说明了情况。
“我房间里的镜子又被安上了，我问过前台，他们说发现我房间的用电器出现故障，来检修的时候顺便给复原的，我猜他们说的就是那两个摄像头。”
“这样看来，在b区躲开监控是不可能的，他们会随时关注房间里的情况，一旦发现镜子不见了，他们会及时修复。”
说到这里，迟刃顿了顿。
“但我确定我晚上出去了，而且还去了a区。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探索进度条前进了不少，a区和b区都有大幅提升，b区甚至过了80。还有，我的弹跳卡被用掉了，现在卡片冷却中，应该是我昨天晚上用的，我肯定是跳起来发现了什么。”
“不过因为有镜子的存在，我的记忆被清洗了。不过既然用上弹跳卡，问题肯定是在高处，收容所最高的建筑是a区办公楼，我准备今天晚上再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这个想法倒是和秦鹿不谋而合。
只不过他不是靠推理，而是亲眼见证了镜子的作用，与迟刃想的一样，这玩意就是混乱记忆的元凶。
他点了点头。
“那今天晚上你别回去了，来我房间。”
“我这里确定不会被清除记忆，我们看看明天你会不会被传送回b区502。”
秦鹿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好在迟刃就坐在他对面，几乎没有距离，再小的声音也听得清楚。
垃圾房的面积非常小，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如今挤了两个身形差不多的成年男性，空间瞬间捉襟见肘。
原本两人是并肩的坐姿，后来莫名觉得气氛古怪，于是又改成了面对面。
但对面坐也有弊端，床板又小又窄，两人又都是大长腿，膝盖就要碰到对方的膝盖。
就怎么都怪怪的就对了。
秦鹿的声音本来就很低沉，刻意压低更添了几分磁性，像是贴在耳边的呢喃。
虽然是在研究通关的方法，但这种“来我房间”的用词，以及隔着衣料就触碰到的肌肤温度，怎么听都带着几分暧昧的意思。
尤其说话的时候，迟刃还能感觉到那淡淡的吐息
唔，太近了。
好像从没和一个同性这样亲近过，有点不知所措。
迟刃的心跳错了几拍，下意识地转过头，欣赏起秦鹿房间的墙壁。
秦鹿没发觉他的异样。他对这种超限距离并不反感，相反，还会有种舒适的感觉。
仿佛血脉中的某种躁动被暂时安抚了，沉入不见光的深处，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透着平静。
但这种接触仅限于迟刃，只有迟刃会让他欣然接受，让他立刻注意到他的存在，本能地去靠近。
也许可以再近一些
两人都有些走神，小小的垃圾房内陷入了沉寂中。
门外传来喧哗。
是参加午餐会的备选者们从食堂回来了。有人脚步匆匆，有人三两结队，小声地讨论着几位“顶尖者”的变化。
签约的消息已经在收容所中蔓延开来，备选者们跃跃欲试，已经开始盘算自己怎样能利用这次“评估前的最后机会”逆转翻盘。
迟刃听了一会儿，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果然，昨天晚上已经有人交换过了。”
“是的。”
秦鹿点了点头。
他把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场景简要的复述了一遍，听得迟刃直皱眉。
“没有残缺，但还是交换了，这不就是骗人么”
“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获得源源不绝的器官，让大家以为自己有病要治，其实是在空手套白狼”
“作孽啊这是”
不过现在也不是骂人的时候。
迟刃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我这边也查到一点消息。”
“我们这一轮的四名玩家，那两个上轮遗留下来的没有任何记忆，一上来就拼命拉人，倒是新来的大姐十分谨慎，她被劝了两波才动心了，尝试着签了一个叫慕容筠兮儿的妹子。”
说到这里，迟刃停顿了一下，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结果今天早上她收到任务通知，医疗部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她昨天签的合同失败了。”
听他这样说，秦鹿的心中忽然一动。
“那她签约的人真的存在么”
他追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慕容筠兮儿是真的存在的。”
迟刃的表情十分魔幻。
“是个瘦瘦小小的妹子，今天早饭的时候还在b区门口堵大姐，问她为什么自己没得到治疗，这个场景我亲眼所见。”
“我也看过大姐签订的合同，与另外两个玩家并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昨天一共报备给v集团的合同有13份，这个数据是得到手机认可的，但完成的交换合同却只有十二份。”
说着，他摸出手机，调出通讯界面展示给秦鹿。
果然就像他讲的那样，前一天的签约统计为13件，但今天早上只有十二件成交。
这个数量的出入，秦鹿就想不通了。
他确定手术的只有十二人，十二人的白衣队列也是他全程见证，失去意识的人不存在自行逃离的情况，那第十三个是怎么回事
“你没想到吗”
迟刃小小声，杏核眼中满是惊讶和古怪。
他伸出手，点指了一下最后一行“慕容筠兮儿”这五个字。
“就这正常人谁叫这名字啊。考试涂卡都是个问题吧”
“这一看就是假的。假的名字，当然对不上真实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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