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下层甲板的楼梯像是永无尽头, 一路盘旋向下隐没在黑暗中。
秦陆在心中默默计数，两人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到一扇金属大门，横亘在楼梯的尽头。
这船水下的部分有这么深
心里憋着疑问的秦陆没敢出声。他发现从一层甲板向下的世界和之前完全不同, 处处都呈现出死一般的静寂不说, 空气中还混杂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味道, 闻起来虽然不明显，但总让人隐约觉得不舒服。
越往下走, 温度就下降得越厉害，走到门前更是冷寒刺骨。好在秦陆和凤凰有契约，又在羽族世界游历多年, 对于温度的耐受度远超常人，这才没有被底仓的寒冷冻伤。
其实秦陆没发现，他现在比之前强了许多, 虽不能说到达刀枪不入的程度，但普通的冷热攻击都伤不到他，反应速度和力量也大大提升。
按照蓝星人的标准, 他这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出类拔萃的范畴了。
“这门要怎么打开”
秦陆一开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下仓太安静了, 金属门又连接着楼梯，聚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明明是耳语的音量听着也像是打雷。
郗刃的手在门上摸了摸，也不知道是找到了什么开关，微一发力，大门就缓缓朝着一侧滑动, 刚好留出了一人进出的空档。
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秦陆没防备, 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好在他及时稳住了身体, 调整好状态，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嗯，看不清不过好像是个大冷库。
“走吧。”
郗刃低声说道。
“觉得冷可以握住指环，可以隔绝寒冷。”
秦陆摇头。
走了这么多世界和副本，他多少也有所领悟。身体因为系统的缘故和之前不大一样，如果能够适应副本艰难的环境，等回到现实之后会有所提升，越是危险提升的幅度就越大。
他在羽族世界获得了耐受温度变化的能力，这里的寒风虽然冷，但还没到他耐受的极限，只是因为准备不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罢了。
“没事，我能行。”
秦陆低声道。
他不能总做沾沾卡，做人也要争点气。别人给的终究不能完全转化成自身真正的实力，要一步步积累才落得踏实，不然不就跟那个妄想一步登天的假凤凰一样了么
他这样说，郗刃也没再继续劝，而是提醒他小心，说里面会更寒冷。
这里似乎是曙光女神号的冷库，里面堆放着杂七杂八的食材，绝大部分都是看不出来源的肉品。
这些食材也不知道冻了多久，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材质，稍微一摔就会碎裂，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韧性。
餐厅做的就是这玩意么
秦陆瞥了瞥嘴。
难怪会有奇怪的问道，这些东西恐怕早就过了保存期了吧。
不过再往里面走，之前弥漫着空气中的那种奇怪的味道忽然浓烈了起来。
秦陆捂住口鼻，感觉自己才平静了不到半日的胃液又开始翻涌，喉咙不由自主地开始滚动。
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诡异景象
“这这是什么啊”
秦陆的声音有点飘忽。因为就在这座冷库的最深处，竟然还存在一个独立的空间这里的地面、墙壁、天花板都用绘有红色的五芒星图案，附加许多奇形怪状的符号，有新有旧，层层叠叠，看着阴惨惨的十分渗人。
在这些符咒之间，耸立着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玻璃器皿，里面充满了浑浊的不明液体，浸泡着一具又一具赤果人体
这些人，要么身体残缺不全，要么关键部位有致命伤，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狰狞。这些浑浊的不明液体似乎在修复他们的身体，秦陆看到有人破开的腹部已经长满肉芽泡，丝丝连连的组织正逐渐纠缠，假以时日，迟早会将那道狰狞的伤口缝补完整。
只是这个过程太恶心了。
秦陆强忍住胃部的不适，别过眼不去看那糟心的场景。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肌体修复过程，那些肉芽泡一样的组织在做畸形增生，就算最后能把伤口填满，那个部位也是诡异的芽泡结合体，看久了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这一看还真有所发现。原来这些玻璃罐虽然古怪，但里面浸泡的人无一例外，在左胸口的位置都印有一枚繁复徽记。
这徽记倒也不陌生，与秦陆在郗刃房间中看到的签约合同一模一样，代表了所谓的“神明”。
“他们都是签约的玩家”
秦陆轻声问道。
“不一定是玩家。”
郗刃摇头。
“从副本开始到现在不过两天，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人出现在船上，他们很可能一直待在底仓。”
一直待在底仓
秦陆的眼珠转了转，脑中蓦地灵光一闪。
介于之前修副本的惯性，结合之前小刃分析的场中人员异常，他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神明会不会用自己的人顶替的玩家的名额”
“嗯”
“我是说”
秦陆整理了一下思路。
“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有没有这样的可能，神明用某种方法把系统抓取的玩家替换掉，换成自己的人马，然后借着迷船副本的规则，暗暗收集一波能量”
“就像之前在废土城的时候，云大师给章宏图的那枚扳指不是有三次替死的机会么也许这次就是替死的升级版，可以把玩家、nc和它自己的人马对调，这样从表面上看副本人数是没有问题的，实际真正的玩家少了许多，船上都是它的一言堂，方便它控制局面。”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身旁的郗刃。
“怎么样这样它有可能做到吗”
“当然有可能。”
郗刃点头。
“之前我们在凤凰遗迹看到的那个蛋壳不是只剩下一半了么，丢失的另一半如果全在那东西的手中，这样的局它的确有能力造的出来。”
“不过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郗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得的疑惑。
“如果只是要抽取副本的力量，靠契约就已经足够，没理由把贡物交换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回收品。”
他点指了一下眼前的玻璃罐。
“这些都是已经死掉的玩家，用尸体交换活生生的人，这是一笔赔本的生意。”
一说起赔钱，秦小鹿马上来了精神。
“倒也未必一定亏吧”
他摸了摸下巴。
“如果交换到别的副本的玩家能被榨取更多的价值，如果交换回来的尸体还可以循环利用，这比生意其实还满赚的。”
“如果神明告诉他们，只要和他签订契约，那么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真的死去，而是会转化成另外一种生命形式，只要积累足够的能量就能重获生命，那他们”
说到这里，秦陆忽然闭上了嘴巴，原本还带笑的眼迅速转为凝重。
他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有点像是下水管抽水，哗啦啦的声音不大，但在静寂的冷库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对视了一眼，双双躲入黑暗中。
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奇怪的“咔咔”声。像是某种缺乏油质润滑的金属轮轴，生硬而又刺耳，听的人浑身难受。
在那边。
郗刃的手指伸出，示意秦陆注意来西北角的方向。
那里原本放置着一组玻璃罐，其中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空了液体。一个瘦削的黑影正费力的顶开瓶底的托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下面爬了出来。
秦陆记得他，那是一个红头发的瘦子，半个脑袋都是补出来的，卤顶的位置没有完全长好。
他就顶着这缺了一块的脑袋爬出了瓶子，随着暴露在空气中的黏液干涸，黑影速度也越来越快，几分钟后便能正常站立。
他在玻璃瓶后的箱子里找到一身衣服，略笨拙地套在身上。
那是一套低等船员服。之前还泡在瓶子里的“标本”，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曙光女神号的船员，那人整理好衣服，嘎嘎怪笑了几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冷库。
目睹全过程的秦陆心情复杂。他之前就已经大致猜到了“神明”的把戏，只是
这一幕被亲眼目睹，精神上还是很受冲击。
说起来，这个套路的核心也不复杂，就是回收再利用，和狗八给自己的“工具玩家”设定差不多。
只不过自己这是合法打工，“神明”玩的是蛇头偷渡外加非法滞留，不但榨取了玩家的生命，还从利用系统规则中反复截留油水，一看就是把系统的运转模式吃透了。
签订契约，获取玩家的力量，然后再把玩家送到其他副本走nc，神明在有意打造一个迷你版内循环。
之前出现过力量碎片的副本都是这个内循环运转的支撑，它甚至还在冷泉港造出来一个相对独立的亚空间，冒充系统副本。要不是冷泉港事发引起系统关注，清理了一大批明显有问题的副本，这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玩家被坑害。
这一步步，模仿复制，渗透侵蚀，它是要取而代之么
心中的疑问层层叠叠，可现在不是该纠结的时候，还是得把眼前的麻烦处理掉。
“那这些人怎么办”
秦陆指着眼前一联排的罐子。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罐子里的并不是真正的玩家，而是在某些副本中已经失去生命的尸体。他们虽然占了玩家的名额，但在船上却不参与卡牌游戏，只要不招惹玩家就几乎不会损耗。
但他们都是和“神明”签约的活死人，靠着吞噬玩家晋级，天然就是“神明”的力量收集器。如果再加上火龙女这样主动签约的玩家，以及刻意挑动造成的玩家损耗，相信不用等到十五天，这船上就都是“神明”的信徒，而它掌握的这些人，即便通关也会忠心耿耿地进入的副本，继续为它供奉能量。
秦陆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废土城那两个玩家要拼命地搜集两脚蛇了。云大师和那两人多半也是“神明”的契约者，想要活下去就要给“神明”干活，不死不休。
既然这样，那这些人就更不能留着了。他们的存在就是“神明”的助力，多一个就会让“神明”强大一分。
“我想都毁掉，留着是个祸害。”
他冷冷地道，心中完全生不出丝毫的怜悯。
郗刃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惊奇。
小仆从很少会有这么冷酷的时候，在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温和柔软的，郗刃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有些优柔寡断。
“好，都听你的。”
他手一挥，无数道光链交错穿插，无声地将这些玻璃罐击得粉碎。
秦陆面无表情地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妄图掌控系统的东西非常忌惮。不是因为自己受制于人，而是系统的主人另有其人，那才是系统存在的基础，没人比祂更有资格。
奇怪，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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