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锦盒里装着一只好看的绣囊, 用金丝勾着,表面的花纹是用羽毛绣成的。

    正面绣着一只年幼的青乌鸟,圆溜溜的小眼睛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金绒。而背面则只绣了一个字, 弦歌的“歌”字。

    绣囊里面还装了东西,不似外面那般精美,而是几张略显粗糙的纸。

    这里面每一张纸的纸面上都印着一只爪印, 大小不一, 形态倒是接近。若是细心则不难发现,它们都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的, 一张连着一张, 毫无错乱, 纸张的右下角还标注了不知是序号还是日期的数字。

    林啾啾“”

    她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什么,挡不住外面酸涩的风, 不停地在往身体里面涌。

    林啾啾指尖发颤,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叠爪印重新放回绣囊里收好。

    关于她的这位“母亲”厌喜, 林啾啾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自己当时穿越过来, 是因为厌喜带着她逃离了青乌一族,而后在路上遇到了楚啸天,被他捉住了送往玄天仙府。

    她也是从阿铮的口中才得知,厌喜因为身受重伤,在青乌族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听说,厌喜死去的时候未曾瞑目,她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 化成成鸟的身体早已僵硬, 翅膀维持着向前伸展的姿势, 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

    林啾啾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绣囊里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她的妈妈便总爱用手印、脚印记录她的成长。后来她长大了,不爱按手印了,就换成了量身高。

    她还记得,老家里的橱柜里有一本牛皮包着的相册,里面放的就是她儿时的手印。

    如果厌喜还活着,这里面的爪印应该更多一些,多到足以让她回忆往事时,能够欣喜着翻看着感慨“哎,你小时候多可爱呀,那么小小的一只,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林啾啾蓦地回神,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泪水掉在绣囊上,洇出了一点痕迹。心中仿佛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不停地嘤嘤啜泣。

    阿铮说,厌喜的尸骨被青乌一族带了回去,就葬在族人的坟冢中。有时候,他和瑟瑟会去祭拜,会为厌喜摆上一些祭品,或者帮她清理清理坟冢

    林啾啾拿着绣囊又坐了许久。她决定了,她要回去一趟。

    不是回去火炼、婚配,而是回去看一看厌喜,在她的坟前上一炷香。

    她是以弦歌的身体活着的,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能为弦歌做过什么,如今,她想为她完成这样一件事。

    林啾啾将绣囊收好,放进山海戒里。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了,便不打算再更改。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跟裴恕说。

    呃说起这个,林啾啾好像有点脸疼。

    毕竟三天之前她才信誓旦旦地对裴恕说,自己不想回去,没想到三天过后,她却改变了主意,裴恕肯定受不了。

    林啾啾捧着脸蛋,惆怅地坐在院井里,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老实说,她是做好了裴恕会发火的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裴恕会因为生气,连话都不愿意与她说了。

    他一个人坐在新屋里的炼器室里,不许她过去,也不许龙靠近。

    他甚至锁住了神府,使得她无法进入。

    裴恕上一次封锁神府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林啾啾背着他跟云锦学习人语的时候。

    “裴恕恕恕”林啾啾试着又敲了敲炼器室的门,不敢大声,只敢小小地低声询问,“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她上次可以执着地逼问裴恕是因为错不在她,这次心里有愧,难免失了底气。

    林啾啾在外等了一会儿,不出所料,炼器室里依然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裴恕故意不想说话,还是他没有听见。

    龙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林啾啾脚边绕了一圈,和她一样,小声地发出“呜嘤”的声音。

    它虽然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但在感情这方面却很敏锐。它能感觉到爸爸妈妈咳不是是林啾啾与裴恕吵架了,便也不缠着两人陪它玩了,安安静静地陪着林啾啾。

    林啾啾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它下巴上挠了挠“旺福,他生气了,怎么办”

    龙“呜嘤。”

    林啾啾“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呢”

    龙“呜嘤。”

    林啾啾下巴枕在膝盖上,呆了半晌,拍了拍龙的脑袋“罢了,你去睡吧。”

    明月高悬,已是到了深夜。林啾啾把龙送回它的小窝里,自己又回到院子里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她从山海戒中取出前几日在前山山麓采的沁灵草。

    沁灵草有安神静气的作用,佐以其他几味药材和花瓣,可以做成香囊,放于枕边可以帮助入眠。

    林啾啾感觉到这几日裴恕总是睡不安稳,便为他采来了沁灵草,想亲手为他做一只香囊。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睡不安稳,恐怕便是因为知晓了青乌族要派人接她回去,所以才会如此。

    林啾啾对着沁灵草默了默,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将厌喜的那只绣囊拿了出来。

    虽然做不了厌喜那般细致,但用灵气辅助、仿照绣囊照葫芦画瓢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做就做,林啾啾仔细地辨认着绣囊上的羽毛走向,然后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香囊布料,开始学着编织起来。

    此前,裴恕坐在炼器室中正认真地书写着什么,他听见门外传来林啾啾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有些模糊。

    一来是他太过专注,没有听清,二来是他想起自己正与林啾啾生气,不想这么快就与之“冰雪消融”,所以,即便裴恕的注意力就这样被勾走了,他还是没有回应林啾啾。

    这样竖着耳朵坐了一会儿,裴恕听见林啾啾哄着龙去睡觉了,才又拿起笔来。

    他将已经写好的内容看了一遍,想起下一条要写什么,刚要落笔,屋外又传来林啾啾的声音。

    “嘶”“唔”“疼疼疼疼”“呼呼”

    声音十分细小,显然是抿着唇,遮掩着极力克制不想发出的。但裴恕还是听见了。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因为犹豫,笔尖上的墨汁滴了下来,在纸张上留下了一圈很深的墨迹。

    裴恕“”

    林啾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清凉的日光从天边落下来,一层一层在她身上铺就着暖意,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像是最好听的闹钟,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林啾啾迷糊了一瞬,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

    下一刻,她清醒过来了,手上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吓得她一激灵,连忙坐起身来翻找起来。

    “呼,还好。”林啾啾松了口气,她昨晚做的小香囊就在软榻边上,应该是她睡得沉了,忘记了,手上一松,香囊就掉了过去。

    林啾啾拿起香囊,端详了一下。

    呃说实话,有点丑。丑得还有点别致。

    厌喜的绣囊是平平整整的,每一根羽毛都无比顺滑,熨帖而流畅地顺着她想要编织的图象和文字,而林啾啾的

    也不知道是缺了哪个步骤,羽毛乱糟糟的,明明是她从心口拔得最好看、最柔顺的羽毛,编织得也十分认真,呈现出的效果却完全不如厌喜的绣囊。

    还有几处羽毛开了叉,支棱起来,如同一只炸了毛的鸡。

    绣出来的“恕”字不太像恕,反而有点像怒。

    林啾啾“”

    昨晚光线昏暗没有察觉,现在天亮了,明晃晃地看清了,才发现闹了这样大的笑话。

    他不会以为这香囊是她做给别人的吧应该不会,但这丑东西,她怎么好意思交给裴恕

    好在香囊里的香料是她请教了谷逸、又自己多次实验调配出来的,香味馥郁却又不刺鼻,淡淡地飘散出去,十分宜人,闻得她心平气和,都不为自己的拙作感到羞耻了。

    林啾啾握着香囊深吸一口气,仿佛进入了一种超脱的贤者模式。

    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应该也是因为她睡着了,乱动了,被子也从身上滑了下去,耷拉在了腿上,还有一半被她压在身下。

    她昨晚制作香囊的时候,有特意把被子拿出来吗

    林啾啾愣了愣,旋即高兴地跃下软榻,朝着里屋走去。

    “裴恕裴恕”

    她发现炼器室的门开了,只不过裴恕并不在屋里,也不在云雾涧。

    “奇怪,人去哪儿了”林啾啾嘀嘀咕咕地,又回到了炼器室。

    她看到炼器室的桌上放着一卷摊开来的卷轴,许是因为当时写完为了晾墨,并没有合上。

    林啾啾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内容她、她才不是故意偷看的呢,只是一不小心扫到了上面的内容。林啾啾心虚地想。

    只看了一行,林啾啾便走不动了。

    她好似忘了周围的存在,也不记得内心“还是别看了吧”的小小挣扎,讷讷地走到桌前,将卷轴打开,从头到尾地一条一条读了下来。

    “她喜甜,不喜苦,并不以莲心、苦藕为食。”

    “她喜食辛辣,但不可食用花椒,身体会出红疹。切忌”

    “她十分怕冷,往往到了十月,便需布置暖雾阵。此去青乌一族,途经寒山,还需做出准备。”

    一条一条,都是她平日里的小习惯,竟被裴恕记得这样清楚,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

    有一些细枝末节,她自己都不曾留意,裴恕却很仔细,仿佛那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林啾啾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就笑了,再往下看,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怎么写得这样清楚又为什么要写得这样清楚难道他是要把她交托给青乌一族,从此都不再管她了

    林啾啾心里慌乱,抱起卷轴就跑。她跑得太急,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刚出门就撞上一道宽阔的胸膛。

    裴恕伸手护住林啾啾晃晃悠悠的身体。他身后还有别人,有路云洲和丁敏,还有毓宁与毓怜。

    林啾啾这时却是顾不得许多了,开口就问“你去哪儿了你写这些做什么”

    她的声音沾了点哭腔,眼睛红彤彤的泛着泪花,看得人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裴恕眼尾一挑,眼里浮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笑,又有些疼惜。他动了动嘴角道“看见了”

    看见了,当然看见了,不然她会这样方寸大乱、这样伤心吗

    林啾啾拧着眉,委屈地看着裴恕,他眼中的疼惜淡了几分,随之涌出几分好笑的笑意。

    她没看错,他居然真的在笑,而且还发出了几声轻轻的笑声。

    林啾啾“”

    她手里一轻,卷轴便被裴恕抽走了。

    卷轴悬在裴恕手中,被他手上的灵气倏地合拢,然后被丢到路云洲手中,又被他转交给了毓宁。

    林啾啾“等”

    她正要开口,脑门上忽然被裴恕一只大手按住“做什么”

    她才要问他做什么

    “只是将你的习惯告诉青乌族罢了。”

    他抿了抿唇,眼神自上而下看过来,没有睥睨冷淡之态,反而透着些许温柔与傲娇。

    他道“不然让我事无巨细地照顾你,这一路也未免太过辛苦。”

    哎哎哎哎

    林啾啾湿润的眼角一下子止住了,注意力也从卷轴转移到了裴恕的最后一句。

    “这一路”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会跟着她一起

    林啾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不然呢”

    裴恕脸上又有了不高兴的痕迹,他手上微微用力,把林啾啾的小脑袋朝后按退两步“难道要你一个人跟他们回去你还想不想回来了。”

    前有离魂之法前车之鉴,裴恕怎么样也不可能让林啾啾一个人回去。

    “而且”裴恕扬了扬眉毛又道。

    他从袖中取出两管药膏,一红一蓝,扔给了林啾啾“不是说要给我上药伤疤都还没有完全修复,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林啾啾心里的酸涩完全消失了,她扬起唇角,像捧宝物一样的把药膏捧在胸口。

    “好。”

    声音还未落实,裴恕又低下身来。

    他高大的身影将林啾啾完全笼住,压抑着些许期待的声音在林啾啾耳边响起。

    “东西已经给你了,那我的呢”

    “我的香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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