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渐缘一下子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沈陵游。
终究是他修为不够，若是他师父在此，一定会有许多办法来劝导沈陵游，起码不会被沈陵游那些神奇的想法带跑偏。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渐缘在手心转着佛珠，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又对沈陵游说：“都是劫数啊，待你以后若是改变想法，就多想一想我今天说的话。”
沈陵游点点头，他自然明白大师说的话肯定是好的，只是他不想去纠结那么多情啊爱啊的，他只想过好当下的日子。
渐缘见他这幅样子，也不好再多说，只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忽然又被沈陵游给叫住了。
“渐缘师父，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小孩眨巴着眼睛，在渐缘脸上转了一圈。
渐缘以为他回心转意，连忙喜道：“这么快就想通了？”
“啊，不是，我想问一下，你真的有五十岁吗？”沈陵游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真的好好奇啊，到底怎么保养成这样的，难道学佛法，信佛祖就能永葆青春吗？
渐缘脸色一黑，硬邦邦地说：“贫僧年方二十，谁告诉你我五十岁的？”他有那么老吗？？
渐缘头一次对自己的长相产生了怀疑。
沈陵游惊了，在渐缘讲经的时候，荣太妃告诉他渐缘五十岁就得知天命了，所以才长得像二十岁。原来是传言啊。
“不不，我还以为渐缘师父这么厉害一定年纪不小了呢，也不是这么说……”沈陵游越说越乱，眼见渐缘脸色更加变换多彩，干脆把嘴闭上了。
不过，二十岁就能这么厉害，渐缘师父才是一个真正有慧根的人啊。沈陵游心里不禁有一丝佩服。
待到渐缘出门后，站在门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疤，嘀嘀咕咕地道：“到底哪老了……”是不是得净一下胡茬了。
*
荣太妃大寿的寿宴在郴州的一处园林里举办。大寿当天，全郴州府的大官小官都从家里赶来祝贺，其中不乏早早地就从京城来的贵人们。
沈陵游他爹因为练兵忙碌，所以让沈陵游的哥哥和姐姐也来了。
这还是楚誉和楚洛第一次见到沈陵游的哥哥姐姐，因为沈陵游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家里的情况，楚洛他们还以为沈陵游和那两个哥哥姐姐相处不来，所以也就没有问。
只是偶尔听说过，沈陵游的生母去的早，沈大将军迎了个带着俩孩子的妾室进来。当时也算闹得沸沸扬扬的，没人知道沈大将军是怎么想的，只是暗自可怜这早早没了娘亲疼爱的沈陵游，不知道会不会被继室给为难。
毕竟在这世家里，所谓的兄弟姐妹除去一母同胞的以外，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楚洛在京城见惯了这样勾心斗角的家族，所以在跟沈陵游谈及此事时，还思酌了好久才开口：“沈哥，听说大将军因事没办法来贺寿，所以只好叫了沈家的林少爷和林姑娘来，这事你知道吗？”
那继室带来的孩子，沈大将军没有给他们改姓。
沈陵游迷茫地抬头，说道：“他们也来啊。”这话听不出他是高兴还是嫌恶，楚洛和楚誉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们楚家就剩下他们兄弟俩，以前还有那么几个勾心斗角的人，现在都随母改嫁走了。
看到他俩都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沈陵游夹菜的动作一顿，然后说道：“怎么了，你们想认识他们吗？”
楚洛连忙摆手，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担心沈陵游会心情不好而已。在他眼里，沈陵游已经是他哥的人，他哥的人自然就是楚家的人。
楚家的人，就是他要护着的人。
沈陵游轻轻地“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他得多吃点补充体力，不然一会寿宴开始，少不了又是一顿客套，又费心又费力，还得顾及体面不能大吃大喝。
楚洛无奈地看向楚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楚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多言，又伸手在沈陵游脑袋上揉了一把，低声说道：“慢点吃，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沈陵游眼看园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就知道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再不吃一会可就吃不到了。
没想到越急越乱，沈陵游不小心被一块甜糕呛住了嗓子，楚誉连忙给他拍了拍背，又端过去水让他喝。
“帕子帕子……”楚誉见他喝的急，水差点沾湿了衣领，伸手找楚洛要帕子。
下一秒，一手纤纤素手就把帕子递了过来，楚誉疑惑地抬头，竟然是个姑娘。
那姑娘怯懦懦地把帕子递过来，又说：“我的帕子是干净的，快给少爷用吧。”
沈陵游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抬眼去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说道：“你还真来了！”他们竟是认识的。
还没等楚誉脸色淡下去，又听沈陵游道：“楚誉，这是我大姐，林苏乔。”
楚誉脸色一下子好起来，站起身跟林苏乔行了个礼道：“林姑娘好。”
林苏乔惊奇地看了看楚誉，她早就知道沈陵游是有个婚约的，那个未婚夫名字正是楚誉，没想到他们关系现在竟然这么好，以前可是听说沈陵游直接把楚誉带来的聘礼给扔出去了。
她愣了一会，很快发现自己失了礼数，脸上立刻红成一片，连忙补全了礼数，又道：“弟夫好。”
沈陵游：？？？
楚誉：！
“咳咳咳……你不要乱叫啊！”沈陵游差点又被呛死，边咳嗽边说。
林苏乔都快吓哭了，她刚刚失了礼数，满心羞赧，结果就走了神，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看他们都盯着自己，林苏乔又是道歉又是鞠躬的，好像真的快要急哭了。
沈陵游看她这样子，伸手就扶住了林苏乔的肩膀，无奈道：“没事没事的，我就是纠正你一下，别哭啊……哎呀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楚誉和楚洛又对视一眼，沈陵游和林姑娘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剑拔弩张？
反而林姑娘好像很害怕沈陵游一样，一做错事就不停道歉。
等擦了眼泪，沈陵游早就吃不下东西了，他怕真呛死在这里。浴室对着林苏乔说：“听说大哥也来了，他在哪呢？”
林苏乔柔柔弱弱地低着声音道：“大哥在凉亭那边，知府大人叫住他正在寒暄呢。我见少爷你在这，就想过来打个招呼，没成想害你呛了嗓子，我真是蠢笨……”
“没事，呛个嗓子怕什么，大姐不要老是放在心上了，带我去见大哥吧。”沈陵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打断了林苏乔的话。他最怕人哭了，尤其是姑娘家哭。
偏偏他这大姐，每次见他都害怕得要哭。
趁着林苏乔在前面领路，楚誉走在沈陵游身边，悄声问道：“林姑娘好像有些胆小。”而且胆小的过度。
沈陵游听了他的话，垂着脑袋道：“不是胆小，她只是太担心给别人添麻烦了而已。”
一开始林苏乔和她大哥林应锦来到沈家时，林苏乔就是那样一副样子。
沈陵游有一次不小心听到听下人说，是因为林苏乔和林应锦的爹战死沙场，林家人处处欺负林苏乔，所以才导致了林苏乔这样一个性子。
处处谨慎小心，生怕得罪了人，哪怕沈陵游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林苏乔还是很害怕，当然也有可能是沈陵游在外的恶名吓到她了的原因。她在沈家，除了吃饭都很少出门，生怕冲撞了沈陵游，连称呼都从来不改叫沈陵游“弟弟”，只从一而终地叫他“少爷”。
楚誉听完，也不做声了。他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本应该快活肆意的年纪，却硬生生被家族的压迫排挤逼成了这样一副胆怯的模样。着实令人惋惜心痛。
“怪不得从来没有听沈哥提到过呢，可能他也没办法和林姑娘相处起来吧。”楚洛突然从后面探出个头跟楚誉道。
楚誉抽了抽嘴角，压低声音威胁道：“再偷听，你小心我跟姨母催你的婚。”
楚洛：“？？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哥？”
楚洛：难过，委屈，今天也是被哥怼的一天。
一行人很快到了凉亭处，知府居然还在和林应锦寒暄，到底有什么好聊的，沈陵游不解。
见到沈陵游来，林应锦立马就从凉亭里站了起来，宽厚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紧张对沈陵游傻呵呵地笑了笑，说道：“二弟，我正想去找你呢。”那张嘴张了张，像是半路卡壳了一样，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知府眼观鼻鼻观心，立马展开笑意，凑到了沈陵游面前说道：“这位就是沈大少爷吧，刚刚我还和林公子说呢，早就想要登门拜访一下沈大将军了，可惜沈大将军军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
这知府倒是聪明，上来就强调了一下沈陵游的大少爷身份，而刚刚寒暄半天的林应锦，被他一句林公子就给带过了。明里暗里说沈陵游比林应锦的身份尊贵。
沈陵游皱了皱眉，先是看了一眼他大哥，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依然挂着傻乎乎的笑意，好似什么也听不懂一样。他微微在心底叹了叹气，再对上那知府时脸色却冷了下来：“我爹确实军务繁忙，不过登门拜访，我大哥也是一样可以接待知府大人的。”
知府脸上的笑意一僵，眼看着沈陵游拽过了林应锦的手臂道：“寿宴快要开始了，得赶紧去落座。”说完连看都没看那知府一眼就走了。
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没什么好交往的。
沈陵游看着他大哥和大姐，他们今□□服穿的十分正式，甚至都捂出了一身汗，他伸手把自己的折扇给了林苏乔，见她不肯收，又故作严肃地道：“拿着，不然中暑了我可不拖你回家。”
林苏乔这才颤颤巍巍地接下，待沈陵游找第二把扇子的时候，一个清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手背。
“用我的吧。”楚誉把自己的扇子给了他，沈陵游怔了一瞬，说道：“不用，我找小太监要一个。”
那凉凉的扇子又碰了碰他，楚誉压低声音，贴在沈陵游耳边小声道：“我给大哥的。”
“谁是你大哥！”沈陵游咬牙切齿地掐了楚誉一把，飞快接下那把扇子塞给了林应锦。
楚誉揉着被小孩掐的地方，本来想要上扬的嘴角故意向下压了压，拽着沈陵游的袖子委屈道：“好疼。”
沈陵游本想说一句疼死你算了，可看楚誉脸上的神情真切不似作假，真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半信半疑地把楚誉的袖子拉上去，上面果真有个红印。
“该。”沈陵游狠狠地说了一句，然后用指腹轻轻揉擦着楚誉的胳膊，全然没发现楚誉眼角上的笑意。
*
郴州的园林堪称景色一绝，处处是美景，处处像仙境，就是有点绕圈子。
沈陵游他们跟着那小太监，绕了一大圈才终于到了宴席上。
因着沈陵游的身份，又对庆王有救命之恩，他们的座位紧挨着庆王和太妃。此时，宴席上已经有许多人了。
沈陵游突然肚子疼，许是刚刚吃东西吃急了，现在撑得不好消化，他只好拉着楚誉帮他带路去找恭房。
只是在他刚走没一会，楚洛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谢炳易。
他愣了愣，没想到谢丞相之子会出现在郴州这种小地方。不过转念一想，连庆王太妃都在这里过寿，谢炳易在这里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楚洛在京城时就听说过这位谢丞相之子，是出了名的被皇帝看重的相才，将来必定会坐上丞相之位，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只是让楚洛没想到的是，谢炳易居然冲着林应锦和林苏乔就来了。
“林大哥，林姑娘，许久不见。”谢炳易礼数周全的给二人见了个礼，嘴角挂着温润的笑意，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我是从前和陵游关系很好的谢家谢炳易，不知道二位还记不记得。”
当然不记得，但是林应锦也不好意思真说出口，毕竟是沈陵游的朋友，他有些支吾地说：“好像是见过的，是不是小时候有些瘦小，长相很漂亮的。”
瘦小漂亮？谢炳易的笑容顿在了脸上，他记得他小时候一直长得比同龄人高的。
那这说的是谁？
谢炳易脑海里立刻有了答案，他压下心头蹿起的那团怒火，强做笑意说道：“那应该就是我吧……”
林应锦觉得他好奇怪，为啥感觉是笑着说话，却有一种在气得磨牙的感觉呢。总之有点可怕。
林苏乔吓得躲到了林应锦的身后，她对这种感觉很敏感。从前她那些家族里的“兄弟姐妹”，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是一副笑脸，手上的尖指甲却死死掐住了她的胳膊。
这个人一定在生气。
楚洛皱了皱眉，他没看到谢炳易的神情，只看到了林应锦和林苏乔有些凝重害怕的神色，他正想着要不要去和林应锦他们换换座位。
只见谢炳易一个眼刀撇了过来，冷嗖嗖地看着他：“你是哪家的，为什么坐在沈家少爷旁边。”
楚洛一噎，谢炳易跟他想象中的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好像有一些不大一样。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谢炳易缓缓朝他走过来睨了楚洛一眼，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几乎让人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和紧张。
“是像我吗？”一道淡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谢炳易一回头就看到了楚誉和他身边站着的沈陵游。
他飞快迎了上去，对沈陵游道：“陵游，我找你好半天了，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呢，听庆王说了此事我才知道你也来给太妃祝贺。”
沈陵游看见他就头疼。他往楚誉身后躲了躲，说了一句：“知道了。”
在旁边围观的楚洛惊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京中赫赫有名炙手可热的谢丞相之子，会对沈陵游这个态度。
沈陵游还这么一脸随便，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谢炳易现在是皇上手里的红人。
事实上，就算沈陵游知道了，他也不会太在乎。
“陵游，过来，和我坐一起。”谢炳易摊开手朝他弯了弯手指，又从袖子里掏出那把折扇朝他摇了摇道：“这么热，你怎么也不拿把扇子。”
那一瞬间，沈陵游承认，他对扇子心动了。因为真的好热啊！！
但是还没来得及犹豫，楚誉就一把把他拉到了身后，冷冷地道：“不必了，楚洛，把你扇子拿来给陵游。”
楚洛：“……”到底关他什么事啊？！
于是，在楚洛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沈陵游心安理得地接过扇子扔给楚誉，懒洋洋地坐回座位说：“快给我扇扇风。”
楚誉路过谢炳易，用很低的声音悄声道：“这可是他让我扇的。”
谢炳易的拳头立马攥紧了，额头甚至都若隐若现了几根青筋，显然被气的不轻，能强忍下去全靠从小锻炼的定力。
在一旁不小心听到的楚洛：你俩伺候别人还要抢着来……？
算了算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楚洛现在只想当个透明人，只要不被他哥和谢炳易的战火波及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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