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戚连珩带着剑上承平伯府的大门, 探望自缢的程月柔。

    他将贴身佩剑从剑鞘取出,放在程立群与包氏跟前。

    包氏哑然片刻,说“你这是想干什么害死月柔, 再拿兵刃相逼我们两个老的”

    程立群瞪包氏一眼。

    戚连珩淡然说“既然岳母一定要我报当年救命之恩, 我又报不了, 索性以命还命, 了此恩情。”

    包氏“”

    她女儿敢杀戚连珩么何况她女儿的目的也不是杀戚连珩啊

    包氏脸色涨得发紫, 没好气道“世子,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杀了你,戚家难道能放过我们,三司与御史能放过我们程家”

    戚连珩眼皮子都不动一下,道“您说是胡搅蛮缠,那就是。”

    程立群黑着脸让包氏闭嘴,明明是她们先开始胡搅蛮缠的, 现在还闹得两家生意都断了, 得不偿失。程家有一个女儿嫁去戚家就行了, 程月柔过去既不成良缘, 还不如不去

    他同包氏拂袖道“行了。”又转脸同戚连珩道“世子,这些事都怪我, 还请世子不要怪罪,月柔的婚事, 我自会操心, 两家生意上的事, 万万不能断。还请世子回府之后,同戚三老爷说个明白。”

    戚连珩并没答应,他收回利剑, 说“就算今日程家不取我性命,救命之恩,我也当还了。”

    程立群道“自然自然,你我两家为世交,谈什么恩不恩情的。”

    戚连珩“告辞。”

    程立群连忙起身送客。

    程立群扭头回来之后,与包氏大吵一架,责怪包氏胡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女儿没送过去,还丢了家里的生意。

    包氏也很茫然,以前戚连珩对程家百依百顺,对他们也很孝顺,近来却是越来越不将程月柔放在心上,难道他当真已经彻底喜欢上程月鸾了

    程立群说“如此倒好。都是程家女儿,世子宠哪个不是宠”

    包氏“”

    这哪儿能一样

    程立群黑着脸道“两个女儿都叫你教坏了,一个冷心冷血,不知道照顾着家里,一个娇生惯养,胡作非为,也落不到个好前途再不许让月柔出府了,让她老老实实等着嫁人”

    说罢,他便走了,还得赶紧上戚家去跟戚远信赔罪。

    包氏走到程月柔房中,将戚连珩态度说了。

    程月柔怔住,“他宁死都不肯纳我”

    毕竟是她爱慕了十几年的男人,当戚连珩绝情到这种地步,她心痛不能自已,眼泪垂落,几乎哭失声。

    包氏根本不忍心再同程月柔说一个“是”字。

    程月柔这才意识到,她走错了一步,不该以落水之事强逼他。

    其实,她当时并没有十成把握,怎么就那么顺利地落水,又正好被戚连珩救了呢

    戚连珩回家的时候,步伐比从前轻快。

    程月柔当年的救命之恩,既是他心中皎洁的月光,后来却也成为了冻伤他的冷芒。

    他的确感激她,偶尔也会在梦中重温当年如裹在蚕茧之中的温暖,但他现在想清楚了,不能让那茧裹着他一辈子。

    还有程月柔落水一事里,助纣的人,也该清理清理,程家的手,实在是伸得太长。

    他得给程月鸾一个清净的后宅。

    戚连珩回到戚家,第一件事便是着人去查平日里与程家有往来的内宅仆妇,程家是通过谁知道他与程月鸾的一举一动,程月柔又是如何完美地在戚家的花园子里落水,还冒作程月鸾,正巧被他救下。

    戚连珩冷着脸,坐在外书房里。

    书房门外的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片,全是牵涉中间的人,有帮忙递话的,有知情者。

    贾妈妈盘问了一圈,将未牵扯其中的打发出去,只留下切实拿过程家好处的三个下人,分别有门房的一个婆子、朝云院的一个小丫鬟、在灶上走动的一个婆子。

    贾妈妈问戚连珩“世子,这三个都是拿过好处的,怎么处置”

    戚连珩手里提着笔,还未落,冷声道“通通发卖了。”

    贾妈妈扭头出去,外头几个人磕破头求饶,却无用。

    贾妈妈继续审问花园里,照看池塘那一片的管事婆子。

    那天的事情,也很快就审问出来,贾妈妈难以置信地问“是乐莺姑娘支开的你们”

    管事妈妈忙不迭求饶“是的啊,是的啊,是大太太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哪敢随便离开自己手里的活儿,万一有哪个主子落水,十个脑袋都赔不起真的是乐莺姑娘”

    管事妈妈哭声大,一字一句全传入戚连珩的耳朵里,他握笔的手顿住了,宣纸上原本齐齐整整写着一句兵法术语,此时却落下一个巨大墨点,以至于毁了整幅字。

    贾妈妈绞着帕子进书房去传话,替程月鸾解释说“定是巧合了,大太太哪里就知道程二姑娘会落水。”

    戚连珩唇抿如线,他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笔,起身去了朝云院。

    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何况程月鸾不是任人欺负算计的人,他不信,程月鸾能受程月柔的算计。

    戚连珩往朝云院去。

    此时,程月鸾正在见二夫人梁氏。

    梁氏听闻程月鸾已经收拾东西要与戚连珩和离,便带着女儿芙蕖过来,与程月鸾说话。

    她忧心忡忡地问“月鸾,你当真要与世子和离”

    程月鸾犹豫片刻,还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没有必要骗梁氏,就算梁氏提前泄露了风声,她也会成功和离,戚连珩怎么可能忍心看着程月柔自缢。

    梁氏叹了口气,说“和离后,你便要回程家,不过是换个地方受苦罢了。”她语气微顿,说“倒也好,去程家至少不受你所爱之人的气,天天在戚家的牢笼里,你也不好过。”

    程月鸾很有些意外,梁氏竟然没有劝她。

    自从她院子里的丫鬟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各房各院都过来劝说,只有梁氏没劝。

    芙蕖从梁氏身侧起来,摸索着走到程月鸾跟前,软声问道“嫂子,我还能摸摸你吗”

    她看不见人,平常辨物辨人,全靠手摸。

    芙蕖摸骨很有一套,曾夸过程月鸾是她摸过的人里,骨相最好的人。

    程月鸾浅笑说“你来。”

    芙蕖抬手摸过去,细细描摹程月鸾的眉眼,说“嫂子双颊比从前要丰润,定是要否极泰来了,那就祝嫂子前程似锦。”

    程月鸾只当是听句吉利话。

    “月鸾,这三年多里,你是戚家的功臣,以后少了你,戚家也不知道谁能吃得了当家主母的苦,受得了主母的累。”

    梁氏感叹完,从袖管里拿出一叠银票,在乐莺眼皮子底下,悄悄塞在迎枕下。

    乐莺想说话,叫梁氏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梁氏起身牵着芙蕖,同程月鸾道“我们就不打扰了,日后你若有什么事,我便当你是芙蕖的姐姐。”

    程月鸾感激地福一福身子,送梁氏离开。

    等梁氏走后,乐莺才将一叠银票拿出来,跟程月鸾说“二夫人留下的。”

    程月鸾接过厚厚的一叠银票,眼眶发热,平心而论,她为二房做的事,不如为程家人做的多,但梁氏与芙蕖,却比她生身父母对她更有感情。

    “收起来吧,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

    “是。”

    这厢梁氏刚走,戚连珩就来了。

    程月鸾将戚连珩写给她的契书与她提前写好的和离书,都准备好了。

    这一刻她等太久了,当愿望即将达成的时候,她浑身舒畅,脚踏浮云一般,十分松快。

    戚连珩却是面若岩石,冷硬又无情。

    程月鸾没瞧他,自顾坐下斟茶,说“世子也不必告诉我什么时候纳她入门,按照你我之前约定的,我只要一纸和离书便足够了。”

    戚连珩视线落在汩汩流水上,绿水如注,在程月鸾手中,拉成一条优美的曲线,柔和得像她往昔眉眼的弧度。

    他平静地问“程月柔落水,是你支开了园子里的仆妇”

    程月鸾手腕微顿,抬眸看了过去,他都知道追究不规矩的下人了,想必是当真信了程月柔意外落水,要给她讨个公道吧。

    她也没否认,直言道“是我。”

    “纵容她落水,就为了等着我跳水去救她”

    “是。”

    “我跳水去救了她,与她肌肤相亲,她就会顺理成章要求我纳她,可我又与你签了下了不纳妾的契约,于是我就必须要从你跟她之间选一个”

    “自然。”

    戚连珩如鲠在喉,她那么理直气壮的承认,不过仗着他在祖父临死前发誓绝不休妻。

    他脖颈低下去,背也薄了几寸,她难道没有想过,他在两面胁迫之中如何煎熬么。

    “戚连珩,我在帮你,我帮你选出了你心中挚爱,也给了你们双宿双栖的机会,你该感激我才对。”程月鸾默默地将和离书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说“签了吧,你我明日先去官府拿了文书,再回来知会两家长辈。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往后各自安好。”

    窗外,下人还在整理程月鸾的嫁妆。

    室内,因为许多东西都被搬走,空落落了许多。

    戚连珩将内外扫视一眼,拳硬如铁,骨节青白。

    他哑声问道“如果我当真签了,你可会后悔当时助着程月柔落水”

    程月鸾嫣然一笑“不会,绝不后悔。”

    她等了多久了,怎么可能会后悔。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只会选择将事情闹得更大,将戚连珩逼得更加无路可逃,让他彻彻底底认清他的真心他就是爱程月柔。

    戚连珩看着程月鸾漂亮的凤眼怔怔失神,她胸有成竹已将他拿捏死了,她手里举着他祖父给的一柄随时能够刺穿他心脏的宝剑,有恃无恐。

    笔墨就在眼前,戚连珩垂头捡起桌上的笔,在和离书上签字,按下了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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