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
亮黑的哈雷戴维森重机和银灰色迈巴赫停在相邻车位,下行电梯“叮”地停住,电梯门打开,一对漂亮抓眼的年轻男女走出,走向各自的座驾。
“哥。”
丛茉走到重机旁,一脚跨坐上去,单足撑地,钥匙插.进去,没急着打火,就着跨坐的姿势,和迈巴赫车主闲聊。
“投你的第六感美女,是不是就是在纸巾上给你写号码的女人?”
“嗯。”
“她今天涂的就是那支口红,上嘴居然是浆果色。哥,你知道什么是浆果色吗?”
丛奚不搭话,脱了西装外套扔在副驾的座位上,丛茉一个人絮絮叨叨的,眉飞色舞,和酷姐的外在,反差巨大。
“水红的,艳艳的,涂上嘴,让人想狠狠吻上去,把主人一口一口吃……”
听不下去了,丛奚冷着脸发动汽车引擎,丛茉忙不迭地追着补最关键的一句—“哥,吃干抹净,别忘了帮我问小嫂子色号!”
男人的回应是,迈巴赫一个刁钻的倒车,撞歪了重机的后视镜。
“哥!”丛茉怒吼。
让人想狠狠吻上去的女人,此时开着小电驴,在凌晨空荡荡的马路上龟速爬行,冷风嗖嗖地吹过,嘴唇颤抖,手和脸都冰冰凉。
路翘牙关微颤,心头悲壮,她要是能操控好四个轮子的车,就不必风里雨里吃这个苦。
江延也在吹冷风,超跑莫名其妙熄火,只能靠边停靠,男人正坐在引擎盖上,打电话。
“定位开了,你现在过来,我在路边等你。”语气憋着火,“蹦迪?蹦你妈的迪,是不是想我在你坟头蹦?”
风大又冷,吹动头上的碎发,他漫不经心抬眼,粉色的小电驴一闪而过,看清车主心无旁骛的脸孔,当即改口,“算了,你不用来了。”
挂了手机,江延跳下引擎盖,驼色的大衣下摆在风中掀起一道漂亮的波浪,他合拢双手,冲着那台已经跑过一截的粉红色小电驴中气十足地喊,“路!翘!路——翘!”
在凌晨空荡安静的马路上,这一迭声的呼唤效果惊人,路翘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车头也跟着扭,她忙按紧了手刹,两条腿放下去,在地上撑住,这才气急败坏地扭头张望。
江延冲她挥了挥手。
年轻男人高大挺拔,眉眼英俊,笑起来,狐狸眼弯成两轮新月,干净乖巧,站在无人的街道上,就这样笑看着她,拍电视剧一样浪漫。
这一次的游戏内测总耗时接近4个小时,两人抽到的游戏角色关系密切,却整晚都没说上一句话,偶尔对视,他也很快别开眼,似乎不太想见到她。路翘不意外,但用那样伤人的方式拒绝他,心里存了点愧疚。
不过这一点愧疚,此刻随着冷风吹去了西伯利亚。
路翘紧锁着眉掉头,慢吞吞往回退,退到年轻男人旁边,没下车,依旧是用脚点着地做支撑。
头盔不大,她的脸也很小,头盔的扣子没贴着下巴的弧度系紧,头盔下,长发随着冷风轻轻荡,几缕贴在脸颊上,粘在嘴唇上,乱乱的,意外的可爱,减轻了距离感。
路翘看着他,余光扫了扫骚包的超跑,语气不是很好,问,“叫我做什么?”
江延叹了口气,“我车熄火了。”
他可怜兮兮的,瞄着小电驴的后座。
“……想都别想。”
“真的,我不是讹你。”江延声音委屈,怕她不相信,坐进驾驶座试了几次,车都没反应,果然是熄火了。他下车,这回把手按在了小电驴的后座上,用了力,像是怕她跑了。
“姐姐。”那双狐狸眼,巴巴地盯着她,“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女士电瓶车外观小巧,载了一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江延双脚踩在踏板上,两条长腿委委屈屈曲着,双腿.张开,标准的青蛙坐姿,视觉上很滑稽。
好在路上人少,没什么人看见。
路翘偏瘦,后座带着高大的男人,不太好控制平衡,她一路胆颤心惊,绷着脸,开出去不远,就浑身冒汗,倒是驱了寒。
小电驴是充电款,带不了太远的距离,江延说了个地址,路翘一怔,Moonlight是西川很出名的一家涂鸦文化嗨吧,消费上偏高档,基本上去玩的都是富二代或者白领精英,钓凯子的小网红和美女也不少,不过环境很正规,没什么“捡尸”“下药”的脏事。
江澄澄这一任鼓手男友安槐,合作的乐队就是在Moonlight表演。安槐是个不安定的人,来西川很突然,去西南边的古镇定居也很突然,走的时候留了一条短信,说是净化心灵,回归淳朴,让江澄澄忘了他。
路翘嗤笑,净化个屁,谁净化心灵挑艳遇圣地。安槐这个理由完全就只是想找个借口甩了江澄澄,江澄澄哭了一宿,在路翘的公寓里边喝边骂。
第二天睡醒,空气里都是苦涩的啤酒气息,公寓的茶几上压了一张纸条:一路向西,边走边爱。
江澄澄订了飞云城最早的航班,追浪荡的鼓手去了。
都是傻缺。
这段你追我赶的摇滚热恋,现在的走向,路翘不清楚,不过当时接送过江澄澄好几回,Moonlight附近的路她挺熟的,拐了个弯,稳稳当当拐入一条单行道。
路上谁也没说话,路翘是不能说,江延是不想说,他从没坐过座位这么窄小的车,也不酷,两条腿只能敞开放,手要紧紧抠着座位边缘,笔直坐姿让他想起了他妈养的小京巴,既羞耻又丢人。
撩妹的机会千千万,他也是脑抽了,才非抓着这次不放。
要是让现在正在Moonlight蹦迪的那帮损人看见,他,江家小公子,恐怕从此就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当标本了。
“姐姐……”江延犹豫着开口,想让路翘把他放在街口,就这么算了。
这时小电驴轧过一条减速带,车身震了震,江延恰好松了握在座位边缘的手,整个人重心不稳,瞬间前倾,下意识搂住她的腰。
一瞬的温软覆盖了全部的杂念。
纤秾合度。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腰是路翘的敏感带,也是她的弱点,路翘从不让人碰,此时让男人抱住,顿时坐不稳了,浑身都痒,只想笑,手上也没力气,小电驴失了平衡,扭动几下,回天乏力,狠狠摔在水泥道路上。
“砰——”
肉色的丝袜在水泥地上蹭开了一道破口,膝盖和小腿都擦破了皮,尤其是膝盖,足足蹭去一块硬币大小的皮,血水迅速渗出,沾着灰,这样的伤口在她白皙透亮的皮肤上格外狰狞。
江延没想到只是一个轻轻的拥抱就引发了车祸,见路翘摔伤严重,赶紧先把压在二人身上的小电驴扶起,回头准备扶人的时候,路翘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动不太利索。
“对、对不起。”他忙不迭道歉,弯腰想去看她腿上的伤。
“别靠近我。”她后退两步,躲开。
“你膝盖伤了。”
“不用你管。”扯动了膝盖上的伤,漂亮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
腰上还留着拥抱的触感,令人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路翘闭了闭眼,心里升起迟来的悔意。
做人果然不能太心软,她现在就跟个破布娃娃似的,小电驴也破破烂烂,连后视镜都摔歪了一个。
不远处开着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路翘锁好车,默不作声地往便利店的方向走。
江延懊恼地耙了耙头发,不远不近缀在她后边。
今天真就是,撩妹翻车现场。
这家便利店的空间不算小,摆满了货架,做了好几个分区,最后边是一个很大的冷柜,整整齐齐排列着各式各样的饮品和加热即食的速食,路翘拿了瓶水,去收银台结账的时候又要了一包湿纸巾和几个带药用效果的创口贴。
便利店外摆了一张四人座的共享桌椅,路翘坐下,抽了一张湿纸巾处理伤口上沾的脏东西,贴上创口贴,防止感染。
江延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把手里拿的热牛奶推到她手边,“姐姐,你冷吗?喝口热的暖一暖。”
路翘视而不见。
江延又推过一盒包装花哨的糖,“姐姐,吃点甜的,你别生气。”
路翘浑不搭理。
江延:“姐姐,玩了一晚上游戏,是不是饿了?要不我——”
“江延。”路翘打断他的话,语气冷淡疏离,“你可以走了。”
路边只亮着几盏节能灯,光线黯淡,或许是疼痛,她下颌绷着,收敛了柔软,整个人像是加了冰块的爱尔兰威士忌,绵柔长润,饮下去,却灼烧咽喉,后劲十足。
“这里离Moonlight很近,走过去不过五分钟,开导航或者问路都很容易就能找到方向。”
她把处理伤口制造的垃圾都收在透明的小购物袋里,拿起水瓶,别的都不碰,轻描淡写一句话,划开距离。站起,去扔垃圾。
艹。
把他当麻烦甩?
他缺女人?不过是陪她过过欲擒故纵的招,她动不动甩脸,没意思透顶。
江延勾出了火气,也不做低伏小了,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犯贱,忍不住回头。
路翘背对着他,木愣愣的。
昏暗的路灯渲染了气氛,笼着她单薄的身躯,竟有点可怜的意味,他的心又软了,脑海里闪过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算了,男人要大气,让她作。
最近提倡垃圾分类,街道上的垃圾桶都换了新,红蓝黑绿四个不同颜色的垃圾桶放了一排。
路翘对垃圾分类的概念不清晰,看着红绿蓝黑四个垃圾桶,不免头秃,但她是规规矩矩的好市民,纠结了片刻,压抑住直接扔的念头,开始努力思考。
江延走到了她身后,看着她纠结,忍不住想笑。
湿纸巾只碰过她的伤口,路翘的眉头依旧拧着,一脸嫌弃,用塑料袋包着,一点点把脏了的湿纸巾往湿垃圾的分类垃圾桶里抖,他出声提醒,“湿纸巾是干垃圾。”
莹润的手指顿住,默默把抖了一半的湿纸巾重新抖回塑料袋里。
过了几秒,又把撕创口贴剩下的包装纸一点点挤到袋口,犹豫着往可回收垃圾的蓝色分类垃圾桶里扔。
“创口贴也是干垃圾。”
“塑料袋也是。”
“这三样,都是。”
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江延忍笑忍到肌肉抽搐。
她耳根泛起一片红色,僵了僵,淡定地把东西一个一个拿出,一样一样扔进黑色的垃圾桶。
扔完垃圾,路翘转过身,深茶色的眼瞳里漾着细碎的光,像剔透的水晶球,漂亮又梦幻。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做事认真。”
她绷着小脸,这么说。
声音很轻,却在他心上重重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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