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周一上课时,立海大高中部三年F组转来了一位新同学。

    “大庭叶藏,请多指教。”

    转校生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懒洋洋地跟大家打招呼。

    微卷的头发有几分凌乱,应该是早起后用手随意抓的;方才打了个哈欠,说明没有完全睡醒,当然也不排除人家性格就是这样;衬衣最上方解开了两粒扣子,领口有一丝凌乱,不像是遵守规则的人,性子或许跟仁王差不多……

    在柳莲二快速观察并记录数据的时候,转校生被老师安排到他身边的空位置上。随着对方一步一步靠近,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人家的脖子和手腕处,因为那里的绷带真的让人无法忽视。

    受伤了?看伤口的分布范围,这得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严重?难不成是车祸?不行,数据太少了,贸然下结论是会产生误导的。

    大庭叶藏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他仍然处于三观重组的状态,因此对旁边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

    事情的经过要从一天前说起。

    这一天一大早,中原中也朝他扔了一个重磅信息:“你的家人已经办好了入学手续,明天跟我去立海大登记。顺便趁着今天有空,等会儿来一次测验,让我看看你的学习情况。”

    大庭叶藏拿着一片吐司僵住了,顿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个假身份居然有家人吗?厉害了安吾。他恍恍惚惚地想,不过上学又是怎么一回事?他都已经将近四年没有接触过课本了。

    薄薄的语数英三张试卷比以往批改过的所有文件加起来还要沉重,令他难得萌生出和莘莘学子一样想把试卷撕碎的念头。然而监考老师坐在旁边,他要是真敢这么做,铁定得挨一顿毒打。

    弱小,可怜,又无助。

    数小时后,中原中也盯着桌上的三张试卷,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他对自己说,千万要冷静,这不是自家孩子,打不得,打不得呀……

    呀你个大头鬼!

    家里的鸡毛掸子放在哪里了?今天不将这小鬼屁股揍开花他咽不下这口气!

    瞧瞧这些卷子,数学和英语马马虎虎,分数虽然不太好看,但至少及格了;有大问题的是国文:阅读理解牛头不对马嘴,文学常识几乎一片空白,作文写得狗屁不通!

    “我说,你上课的时候不但睡了过去,而且脑子连通到异世界了吧?”中原中也强压着怒火,捏着笔杆点了点其中一道题,“这里,它问你芥川龙之介的老师是谁——如此简单明了根本就是一道送分题,可你写了什么?太宰治?你怕不是要笑死我!人家明明师从夏目漱石先生!”

    大庭叶藏惊呼:“那他岂不是跟森欧外和福泽谕吉是同门师兄弟了?!”

    险些以为自己耳背了的中原中也:“你说啥?有本事再说一遍!谁跟谁是同门师兄弟?!”

    “森欧外和福泽——”

    “停停停!”他连忙深呼吸,免得自己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去了,“把你之前国文老师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要去找他聊一聊。”

    聊一聊如何佛系养生,聊一聊如何心平气和地面对一张分分钟让他脑溢血的卷子。要知道他现在宁可想不开去给切原赤也补习,也不愿再和眼前的小屁孩待在一个房间!

    ——算了,这两人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难道不对吗?”大庭叶藏一脸无辜。

    中原中也心累地说:“对才有鬼了。福泽谕吉生于1835年,乃日本近代教育之父,头像更是被印在万元纸币上;森欧外是1862年的,夏目漱石则是1867年,两位并称‘明治文学双璧’,且均在日本近代文学三大文豪之列。你究竟是怎么记混的?”还混得格外离谱。

    “三大文豪?”少年产生了好奇,“剩下的那位是谁?”

    得到的答案是芥川龙之介。

    大庭叶藏:……哇哦。

    刺激,他的“小师叔”如今不仅降了辈分,还被他养歪了,希望夏目老先生不要找他算账。

    “另外要纠正的是,芥川龙之介1892年出生,1927年去世,那会儿太宰治才十八岁。”

    正好十八岁的某人:啊嘞,可芥川君才十六岁,今年死还是十九年后死,这是个问题。

    分析完整张国文试卷后,认真负责的中原老师实在是受不了对方一问三不知的傻模样,索性拿起课本从头开始补课。于是乎,那些在近代留下名字的文豪一个都没逃掉,黑历史被扒得干干净净,其中包括某位狂热的芥川厨。

    由此可见,听了这么多毁三观的内容(尤其是关于太宰治的),大庭叶藏要是第二天还能精力充沛活蹦乱跳那才叫有鬼了。可惜他顶多颓废个一节课,在上课铃声响起时,走进教室的不是班里原先的国文老师,而是与他分别不到一小时的同居人。

    啊呀,该不会是……

    “小林老师休产假了,接下去的一年由我教你们国文。”修身的白衬衫黑马甲,搭配笔挺的黑西裤与锃亮的同色皮鞋,这个身高一米六、气场六米一的青年自我介绍道,“中原中也,和那位大诗人同名同姓,如果有谁不清楚就去给我把他的诗歌通通抄写一百遍!”

    短短几句话瞬间拉进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大家笑过之后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听讲,而某人再想偷懒也不得不顶着上面扔下来的眼刀挺直腰板。

    高三的国文课增设了日本近代文学赏析,这是中原中也最擅长的,却是大庭叶藏最头疼的:后者非常担心自己日后若是能够顺利回去,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外人眼里表现得像个疯子,比如跟历史上那位太宰治一样化身为芥川厨,再疯狂追着他的学生要签名。

    噫——不行不行,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班长带着社团填报表过来找人了。

    大庭叶藏接过列有学校社团信息的纸张,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问:“不能不填吗?”

    班长说:“不可以,社团活动是与学分挂钩的。”

    “诶——”他无聊地趴回桌上,突然灵机一动,“那有‘回家社’吗?”

    班长冷酷地推了推眼镜:“很抱歉,并没有,也不可能设立。”

    他又问:“那哪个可以混学分啊?”

    班长答:“一个都没有。下午你可以去各个社团参观一下,明天再给我答复。”

    “嘤。”

    装模作样哭了一小会儿,大庭叶藏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扭头看向同桌:“那个柳君,你是哪个社团的?”

    抽下课时间来完成当天作业的柳莲二诧异地抬起头,似是不明白为何会被搭话:“我吗?网球部的。”

    “咦,是那个已经拿下两届全国大赛冠军的网球部吗?”鸢色的双眼噌的一下明亮了,“听起来很厉害,我能去参观参观吗?”

    参观,但不一定加入。

    立海大的校规明确写着“每一位学生在校期间必须修够社团学分”,大庭叶藏作为转学生,自然得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但是他转来的时间点十分微妙——高三。这个时候,绝大部分学生在社团学分已经拿到手的情况下优先考虑学业,从而选择退出社团;小部分留下来的要么是学分不够,要么是为了梦想与情怀。

    本来吧,由于时间问题和他自身原因(抑郁症),校方并不打算强制要求他必须参加社团活动,只需要在某个社团挂个名字即可,学分相当于白送。然而老师忘记告知班长这件事情,所以就……嗯。

    柳莲二对此倒是有所猜测。他想了想,给部长发短信报备,得到了参观许可。

    下午三点,大庭叶藏背着书包,嘴里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踩着水泥地的纹路前行。带路的柳莲二神情复杂地又一次推翻了之前搜集到的数据,最终在纸上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种情况前所未见,让他感到些许挫败。

    网球场门口,有人早早在此等候了:“噗哩,没想到参谋你真的把人带来了。”

    黑毛狐狸与白毛狐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狡黠的笑容:确认过眼神,是热爱搞事的同好。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下班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去了一趟超市。

    家里多了一个尚在成长期的青少年,饭菜可不能像他独居时那般随意了,需要购买一些鸡蛋、牛奶、新鲜的时令蔬果……

    他正掐指算着是否遗漏了什么,低头与迎面而来的人擦肩而过。

    咔嚓。

    耳畔响起玻璃裂开的清脆声,他疑惑地左右张望,见无事发生便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怎么了太宰先生?”

    “啊,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太宰治收回朝后看的视线,笑着回应。

    是幻觉吧,那个小矮子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自我安慰着,可那道身影着实熟悉,令他不得不拨打越洋电话以求心安。

    “干嘛呢混蛋太宰!”

    电话那头传来前搭档中气十足的喊声,太宰治彻底放心了,摆出惯用的笑容说:“呀,中也,你现在在日本吗?”

    “没,昨天刚到意大利。”

    “这样啊,那我就去中也家里拿一瓶酒喽!”

    “哈?!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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