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孩提时代

    罗科·迪亚多纳觉得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就是个怪人,等级和他的外祖母差不太多。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咬笔,手臂下压着的纸上是依旧未完工的血管分布简图。

    莱姆正毫无心理压力地坐着手术台——罗科一向讨厌手术台、总觉得那上面躺着的不是死人就是伤者,这让他很不舒服。她翻着那些对他而言犹如天书的书本,旁边放着一本根本没打开的字典,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哪可能啊!罗科不信,这女孩看起来跟他岁数差不多,看起那些专业书籍居然连字典都不用——而且她还没受过系统教育?说出去谁会信!她是什么?天才吗?罗科在没见过天才前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天才,现在他见到了疑似天才的莱姆……好吧,他还是不相信,这份固执或许是隔代遗传,因为他的外祖母河内美登子就是个固执的人。

    他的父母倒似乎是一对对世事很马虎的夫妻,这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听到的描述。

    弗萝拉·迪亚多纳一向随性而为,而她的丈夫菲滋洛伊·努希尔(原本唐·兰登·迪亚多纳提出的条件是让他冠上“迪亚多纳(Diadora)”的姓氏而让女儿不必改变姓氏,但弗萝拉对这种趾高气扬的提议极为反感、但同时也不愿伤害自己的父亲。最终他们都得以保有自己原有的姓氏)则总是乐于跟随她的裙摆而动。

    他们的亲友觉得他们从恋爱到成婚都仿佛踩在了云端上——他们俩就像现代童话里的角色,贵小姐与穷小子终究走过了婚姻的殿堂,但幸福与财富依旧常伴其身、没被世俗之风夺走。直到他们人生的终结也依旧如此。

    说他们的结局富有浪漫主义也不为过。弗萝拉放弃了她的母亲和儿子,选择了自己的丈夫——她可能不是个称职的女儿和母亲,但一定是最美好的新娘。罗科至今无法忘记他的妈妈是如何地将自己推入外祖母的怀中的场景。菲滋洛伊再也没法从那里出来,所以弗萝拉决定留在那里。

    河内美登子对此的态度很难以捉摸。罗科跟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还是看不出来她对她自己的女儿赴死一事的想法是什么——前迪亚多纳夫人在那栋宅子烧毁的第二天就通过她自己的关系网找到了他们现在的店铺兼住宅、紧接着忙起了装修和布置的工作,期间罗科由瓦伦汀·努希尔代为照顾。

    他的叔叔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才算符合常理,但罗科总觉得那份情绪充盈得有些过分了——看起来那份悲伤并不只是只出于这场迪亚多纳大宅的祸事,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搞不好与瓦莱诺家族有关。在他受到瓦伦汀照顾的那几天里,他曾见到莱文·瓦莱诺在他们的晚餐后敲响了房门。

    那天开门的是罗科。他的瓦伦汀叔叔看见瓦莱诺家的长子后沉默了片刻,转头让他回房间睡觉——那时才八点多——罗科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所以他决定去偷听。

    瓦伦汀和莱文在书房里谈到了很晚。罗科靠在书房门口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架不住书房门的良好隔音效果和一波一波袭来的睡意,他只隐隐约约听见了“多萝西”、“意外”和“罗恩佐”几个词。最后他还是支不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他被身体突然的腾空闹醒——他迷迷糊糊地听见瓦伦汀低声自言自语:“鬼点子多像萝拉,实践起来怎么就像洛伊一样傻乎乎的呢。”

    之后莱文可能是笑了,回了他一句:“你可千万别让你侄子跟你去工作,要不什么事都被他听光了。”

    第二天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罗科躺在床上突然就想到了美登子——反正如果是那个老太婆肯定不会这么好心把他送回床上,估计她会丢着他在地板上直到他被冻醒。

    罗科真觉得他的外祖母不怎么喜欢他,不然也不会逼他学他根本不感兴趣的医术,更不会直接导致他在这里与这个怪丫头共处一室!

    “喂,我说你啊!”趁着夏马尔跑去彭格列的工作人员那里撩妹,罗科不耐烦地把自己手上的书一丢,“你这样子以后根本就没人跟你结婚!”他摆明就是闲得无聊想找茬,顺带欺负一下那个怪人——按照美登子的说法,女孩子结不了婚就是超丢脸的事儿,虽然他是对此表示怀疑,但管它呢。

    莱姆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结婚?”

    罗科最开始以为她是想蒙他,但她那副眼神好像真的是不知道“结婚”到底是个什么。

    “搞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他突然觉得又能找到一个欺负她的方向,“哈哈!你真是个没常识的怪人!——结婚就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啊!”大概。

    莱姆歪头:“……喜欢?”

    “你……等等,你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莱姆认真地摇头。

    罗科感到人生层面的挫败感。

    “你这人怎么——算了,我告诉你,‘喜欢’就是……”罗科在心里疯狂组织语言,组织范围遍及所有他正大光明看的和偷偷摸摸看的一切电影,“就是……如果你喜欢谁的话,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就像以前我爸总是惯着我妈。

    “‘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莱姆犹疑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这种人。”

    这家伙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罗科都不知道怎么找话继续欺负她——主要是莱姆根本就理解不了他话里的意思,就像拳头直接打在了棉花上。

    于是就在这年的这天,由于周边人群复杂而没什么同龄朋友罗科·迪亚多纳决定首先把常识给莱姆补齐,之后再想办法捉弄她——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决定在未来间接地影响了他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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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伦·艾利欧亲了亲她的孩子——那个幼小的男孩尚还在襁褓,皱成一团的小脸蹭着母亲的脸颊。她看了看他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睛,自从侄女死在她怀里后就变得有些浑浊的眼中慢慢泛起光芒:“你的眼睛就像你爸爸一样漂亮呢。”

    桌上的手稿上写满了不知所云的句子、有的字母尾端染满因大力按压笔尖而晕开的墨迹,坏掉的钢笔笔头被丢得到处都是,碎掉的墨水瓶即便有女仆缇娅每日战战兢兢的整理却依旧被莎伦砸烂。

    所有仆人都说他们的女主人疯了,可没一个敢从她手中救出她的孩子。

    “你知道吗,亲爱的……你的父亲就那么死在了彭格列家族的手下,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谁都不看他一眼。”莎伦贴着儿子的耳朵轻轻呢喃着,“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妈妈真的很难过……”她的眼泪滑下来,滴落到那男孩的耳垂上。

    “但彭格列很强……啊啊,没有一个人能打败他们——”

    “除了你,亲爱的安东尼……”

    莎伦突然梦呓起来,一遍一遍地、一刻不停地对她的安东尼·瓦莱诺(Anthony Varello)强调着这一切——“只有你才能为你父亲罗恩佐报仇啊,安东尼!”

    她那凌乱的手稿上面,龙裔之子塞安(Cyan)早已在地母神的侍女爱普莉蔻特(Apricot)的帮助下与自己的盟友们汇合,旅行商人因迭戈(Indigo)为他们的归来准备好了最上等稀有的肉食与鲜果,盗贼之女沃蜜莲(Vermillion)对此只是嗤之以鼻——“你居然能活着回来?”——在战前一直窝在古塔中阅读书籍、研究符文的不死魔法师阿尔彻马林(Ultramarine)冷眼相待,王国的最强骑士伯更蒂(Burgendy)向神表达了感谢,以及——

    “铲除恶徒,拯救所有人吧……我的安东尼……”

    ——神明选中的勇者安东尼(Anthony)举起酒杯,撒向两人的身后,以酒神之力杀灭尾随而来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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