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大哥?”

    “嗯?——哦,小葵。”山本跟她打了个招呼,“今晚有点难熬吧,哈哈……”他的手里握着一杯清茶。

    葵转过身来,走进了厨房:“辛苦了,山本大哥……明明是那种事情,却还是要再提起一次呢……”她抬手拎起茶壶,“要添茶吗?”

    “哦,拜托啦。”山本把茶杯推到她那边去,随后起身从旁边又拿了个茶杯过来,“要不要也喝一杯?”

    “嗯,麻烦您了。”她把山本推过来的空杯斟满,之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深夜里,属于这个时代里的两人静静地各自喝着茶水。

    “你还好吗?”察觉到她似乎有点心情低落,山本开口道,“十年前的阿纲……怎么说,来的还是挺突然的。”

    “嗯……”葵用手覆上食指上的大空戒指,“虽然有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感觉有点手足无措。”她垂下眼,“对不起啊,明明是我先说已经下定决心、希望大家能帮我隐瞒的,但我这个奇怪的态度肯定让十年前的纲吉察觉到不对劲了吧……这一晚上,我都不敢看他——总感觉看了就会忍不住想把事情一股脑地都说出来……”

    而且我不想看他的眼神——好像是看着不熟的陌生人似的,好可怕。

    感觉之前那些事情都是假的一样——说到底,是不是我在做梦呢?啊,原来一切都是做梦吧……

    那为什么又不让我醒来呢,梦神大人。

    “我觉得还是别太勉强自己比较好吧。”山本看她包住茶杯的手用力到都拱起了骨骼的纹路,“这种事太难了——如果是我碰上这种事情,说不定会干脆逃跑掉算了呢。”他笑了两声,“要我面对这种情况……我宁愿不见面啊。”

    葵看着茶杯里氤氲而上的水汽:“也是呢……一开始就不见他应该就不会这样心神不宁的吧。”她也笑了两声,“我现在根本睡不着觉——感觉就算是睡着了,明天早上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不如清醒一点呢。”

    “那有想到该怎么办吗?”山本喝了口茶,手指碰了碰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脸——那个位置是方才十年前的狱寺隼人揍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后悔了,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他眼前的,现在想消失都消失不了了吧……不然就会更让他觉得在意。”葵说着说着就发现山本在戳他自己肿起来一块的脸,“说起来,山本大哥,你的脸……”

    “啊,别担心,过一会儿我就去冰敷一下——我也睡不着,干脆就让它冰敷到天亮好了。”他叹了口气,“现在多感觉一下十年前的隼人揍我的痛感……嗯,总觉得心里会舒服一点。也算我做错事情的惩罚。隼人直到被转换走之前都没接受我的道歉——嘛,他的确也就是那样的人,但是我……没法释怀。虽然是十年前的隼人吧,但毕竟是同一个人。”

    “……也是呢,毕竟是同一个人。”葵吮了一小口茶水,“突然看见比自己矮的阿纲,总觉得好不习惯——以前我都要抬头看他呢。虽然是同一个人……”

    (“我什么都可以……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小葵小姐!”)

    虽然是同一个人。

    半晌后,山本突然拍了一下巴掌:“多谢款待!”

    “欸?”葵被他那一拍巴掌吓了一跳。

    “嘛,总在这坐着会越来越消沉吧——”山本站起身来,用拇指指了指门外,“反正也睡不着了,要不要去看将尼二在干什么?”他露出了宽慰人的笑容,“而且顺着那条路过去的话,还能查查罗科的岗——他最近看起来精神多了,不知道晚上会不会自己在那里熬夜。要是玩疯之后生病了的话,河内婆婆肯定得跑到我们的梦里来骂人吧。”

    葵觉得心里稍微明亮了点:“好啊——说起来,河内婆婆果然是很关心罗科的吧?虽然平常老是骂他——”她也笑了出来。

    “我觉得肯定是吧,毕竟那是重要的外孙呢。虽然她总是凶巴巴的,但其实仔细听听她的话就能发现,她其实一直都在教罗科怎样生活。”山本用水冲洗了一下茶杯,将它放回消毒柜里,然后退开让葵来使用水槽,“……我老爸他啊,我小时候老是教训我的,不过不是为了成绩什么的,大多都是因为我说了丧气话或者偷懒撒娇不履行诺言这类的事——每次这种时候,他老罚我去刷厕所,要么就是拎水桶扎马步,有时候还要我靠着竹竿站直,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再有就是要求我拿着竹竿在一小时里面做完一千次挥球棒动作。”

    “这么严苛吗——这要是我的话早就哭了吧。”葵边洗杯子边感叹道,“我小时候好像没怎么被罚过——啊,不过有一次因为偷偷把打破的杯子藏起来被罚过两周内看完整本《雪国》。虽然是囫囵吞枣地看完的,也没多懂里面的深意,但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觉得整本地看书好像也没那么难吧。”

    “嘶——你这个惩罚才让我觉得可怕啊。我宁愿去挥球棒练习!”山本看她把杯子放好后就没再靠着一旁的冰箱,“不过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我老爸给我的惩罚才让我有条件去挥剑吧。”此刻谈到父亲时,他的眼神里夹杂着酸楚和欣喜、不像之前在谈话中那样充满了戾气和悔恨。

    葵用右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嗯……所以要好好珍惜他们给我们的礼物呢。”

    珍惜曾经被给予的事物——然后继续向前。

    虽然“继续向前”真的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既然选好了……必须要昂首挺胸吧。

    “谢谢你,山本大哥——跟我说了这些话。”葵停下脚步,对他鞠了一躬,“明天……我应该是能正视十年前的纲吉了吧。”今天逃了一晚上,总是把他跟这个时代的纲吉作比较……但其实根本是不应该比较的。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经历和记忆都不一样,年龄也好,阅历也好,一同度过的时间也好,存在于其中的时代也好——既然全然不同,那这样看的话,其实根本就是两个人吧。

    把这样的两个人作比较,因比较出来的结果而觉得痛苦、提出要求,实在是太自私了……而且,也太自欺欺人、太不讲道理了。

    十七岁的椎名葵,喜欢的是,二十四岁的沢田纲吉。

    所以不能要求自己去强硬地把那份感情塞给十四岁的他,更不能强迫他来喜欢十七岁的自己。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再怎么样呼之欲出的情感,再怎么理所当然的举动,终究也是现在活着的纲君再要过十年才会理解的事情。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要努力帮他们回到十年前吧!”葵用手指摩挲着那枚大空戒指,“从明天开始,我会从头开始认识十四岁的纲君。”

    “哦——很有干劲嘛!”山本竖起大拇指,“我也不能那样继续消沉下去了——明天我也要加把劲了,得尽快让小鬼们回去才行,然后我们才能专心处理这个烂摊子。”

    “那去完将尼二先生那里看过之后,就赶快回来睡觉吧!”

    “OK!”

    他们于是关了厨房的灯和门,并步走上了通向主控室、且能够经过罗科·迪亚多纳房间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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