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小说:你是天上星 作者:白小也
    第七章

    真是个平平无奇的逻辑小天才。

    苏令嘉一时语塞。

    鼻间闻到淡淡的薄荷清香,来自他的袖口,应该是他惯用的香氛。

    好在多年跑新闻的经验,苏令嘉临场反应能力还算不错,当下一矮身,从他胳膊底下退出,顺势退出他所制造出来的封闭空间。

    “写书的人想象力都这么丰富吗?”她面无表情道,“可惜了,我是做新闻的,只看现实。”

    她说完,也不等岑司靖回复,一甩头,蹬蹬蹬地往自家大门走去。

    虽然穿着平底鞋,可她偏偏走出了两米八的气场。

    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岑司靖看着那道合上的门,许久,微微弯起唇角。

    他看了手中的垃圾袋一眼,另只手闲闲往裤袋一抄,拎着垃圾袋折身返回家中。

    另一边,苏令嘉一回家就进书房剪辑化工厂的素材。

    这几个月,宁城环保整改力度不断加大,化工园区许多小化工厂都因为不符合标准被暂时关门整顿。可根据一些小道消息,这些小工厂明面上关张,每天半夜却在偷偷开工。

    环保与民生经济密切相关。

    苏令嘉一得到这个消息,就想着做一期专题,曝光这些工厂的行径,既响应政策,又关注民生。凭她的经验和能力,靠这期专题,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必定不在话下。

    素材的收集已经进入尾声,苏令嘉整理完今天的素材,墙上的时钟已经悄悄走到晚十一点。

    关上电脑洗澡护肤之后,她便去衣帽间搭配明天的穿着。

    随手拎起一个包包,一块格纹手帕便从包中飘落。

    苏令嘉一愣,蹲下|身捡起手帕,恍然想起那晚从医院出来,岑司靖递给她一个冰袋,而冰袋外面就包着这块手帕。

    那个冰袋早不知被她丢到了哪里,这块手帕倒是落在包里,一直留到现在。

    手帕上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薄荷清香,与刚刚在他袖口上闻到的味道一样。

    苏令嘉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凳子上,对着手帕怔怔出神。

    或许是深更半夜情绪容易泛滥,或许是故人重逢,激活一些被时光掩埋了的回忆。

    苏令嘉莫名就想起了与岑司靖的第一次见面。

    高一新生报到之后,大家一起去行政楼领新书。

    那天早上明明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偏偏到了下午他们领书的时候,一场暴雨陡然而至。

    在教室里一起呆了半天,很多人都已经结交到新朋友,三五成群地撑着伞离开,唯独苏令嘉是个例外。

    不管在什么地方,她好像永远都是最慢热也最不合群的那一个。她像一只乌龟,小心翼翼地从壳里伸出脑袋,试探着这个世界,可一有风吹草动,她便第一时间缩回去。

    在人群之中,她总是讪讪、拘谨又无所适从。

    从小刘亚娟就一直骂她:“就数你最丑最蠢跟别人不一样,连跟人说话都不会,别人都看你的笑话!都看不起你!”

    雨越下越大,苏令嘉没有带伞,背着沉沉的书包,傻傻地站在走廊下。

    身边的同学互相借伞,一起搭着肩膀往教学楼跑去,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耳畔听到隐隐约约的笑声,苏令嘉下意识地垂下头,两只手死死揪着书包带,藏在鞋子里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们是在笑她吗?笑她不合群,笑她没人帮,笑她长得不好看……

    说笑声越来越近,苏令嘉听到一个清澈的男声说了句:“诶,那个女生是不是我们班的?”

    是在说她吗?

    苏令嘉脸涨得通红,眼睛不安地小范围搜寻一圈。

    附近好像的确只有她一个女生站着了。

    “伞给我。”少年又说了一句。

    很快传来其他男生夸张的调侃:“不是吧岑司靖,刚才班花问你借伞你都没给!你现在居然要给这个非洲妹……哎哟!”

    男生痛呼一声,显然是挨揍了,剩下的话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虽然大家只在一个教室里相处了半天,可有些绰号都已经起好。

    青春期的苏令嘉有点黑有点胖,所以高中开学第一天,就荣获“非洲妹”称号。

    这下苏令嘉终于确认了,真的在说她。

    她的脑中有几秒钟的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去跟那个叫她“非洲妹”的男生理论,她是万万不敢的,正如刘亚娟从小到大骂她的,她确实黑且胖,长得丑。

    可假装没听到继续站着等雨停,她也没这个勇气。

    她怕,万一那几个男生来到她身边,她该怎么面对。而且,她刚刚听到那个叫岑司靖的男生,还打算给她送伞。

    苏令嘉是知道岑司靖的。

    少年身长玉立,剑眉星目格外惹眼,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都被他穿出一身矜贵清冷的气质。

    也难怪她早上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一群别班女生围在走廊窗口,眼冒红心地围观站在教室最后排的岑司靖。

    这样的男生,像她这样的人可能连打招呼都不配吧……

    苏令嘉望了眼走廊外的磅礴大雨,深吸一口气,赶在岑司靖过来之前,捂着脑袋大步冲了出去。

    身后隔着雨幕,隐隐传来一声“喂同学”,听上去颇为不理解。

    大雨兜头浇下,明明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可苏令嘉却并没有觉得轻松。

    因为路上没带伞独自抱头狂奔的人只有她一个,在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花中,苏令嘉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她脑袋垂得更低,雨声裹挟着过路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根本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可她却总觉得大家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大约是不专心,苏令嘉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随着惯性往前扑去,脸朝下摔在了水泥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苏令嘉的耳朵有一瞬间失聪,过了会儿,雨声说话声才渐渐回归。

    有好心的同学停下脚步问她:“没事吧?你哪个班的啊?”

    也有同学站在边上围观,窸窸窣窣地跟身边的人咬耳朵。

    苏令嘉浑身湿透,满脸都是积水,整个人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丑爆了,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还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身体的疼痛与心理的崩塌同时压迫,苏令嘉半晌没爬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撑过她的头顶。

    没等她反应过来,脑袋上方就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同学,这么大雨,你又没伞,你乱跑什么?”

    是岑司靖。

    他居然追上来了。

    苏令嘉双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可膝盖却痛到无法用力。

    她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像只乌龟一样在地上挣扎。

    岑司靖又是一声轻叹,低声道:“你这人……”

    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但动作却一点不含糊,托着她胳膊,把她从地上架了起来。

    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岑司靖的盛世美颜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校园。

    这会儿有女生认出他,压低了声音惊呼:“啊啊啊是岑司靖,他也太暖了吧!”

    “要不是这个女生长得……嗯!我都要怀疑岑司靖早恋了!”

    这些话苏令嘉自然也听到了,当下羞愧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连“谢谢”两个字都说得轻如蚊呐。

    道完谢后,她埋着头就要离开。

    岑司靖是真的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他怀疑她是不是从小在古墓长大,所以才不会跟人正常交流。

    不过,从小的教养让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和疑惑,只拉住她书包带说:“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务室。”

    于他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的母亲从小教育他,对女士要温柔、要绅士,尽可能地帮助女士,不过前提是对方对他没有心怀不轨。

    旁边还有同学围观,苏令嘉紧张得两手紧紧握拳,最终鼓起勇气朝岑司靖鞠了一躬:“谢谢你,但是不用麻烦你了。”

    岑司靖因为她的“受宠若惊”微微一怔,不过倒也没扔下她不管。

    他直接忽略了她的话,背过身,一手拿着伞挡过她头顶,一手拍拍自己肩膀:“上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苏令嘉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岑司靖。

    因为刚才又是扶她又是拽她,他虽然打着伞,可身上的白T恤还是淋湿了大半,布料紧紧贴着肩膀,隐约可见少年瘦削的肩胛骨。

    苏令嘉两手绞在一起,憋了半天,说:“这样不好,我……”

    她想说我太胖了,可岑司靖却没给她机会,看向她低声说了一句:“可是,公主抱更不好吧?”

    苏令嘉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视线,这是她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虽然是意外。

    雨还在下,他是深褐色的眼瞳,眉眼看着有些清冷。可苏令嘉却莫名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许温柔和耐心。

    苏令嘉心脏噗通一下,连忙低下头,再没说什么话,默默攀上了他的后背。

    岑司靖让她拿着伞,自己两手托着她的膝弯,往医务室走去。

    他双手握拳,只用手腕托着她,避免了任何敏感接触。

    苏令嘉垂眸看见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内疚道:“对不起,真的太麻烦你了。”

    背上带了一个人,运动量加倍,自然会有点热,但这并不代表岑司靖觉得累。他走得很稳,连粗气都没喘,闻言还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真奇怪,说谢谢就够了,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他声音清冽,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可苏令嘉却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忙说:“对不起,我、我不该说对不起。”

    岑司靖又是无奈又是好奇,两种情绪交加之下,竟然被她逗笑了。

    他嗤地笑出声:“你这人真有意思,一边说不该说对不起,一边还在对不起。诶,你是不是逻辑不太好?”

    苏令嘉:“对、对不起……”

    岑司靖这才发现,这人经不起逗。

    医务室还有一段距离,他也不想两个人都做哑巴,便说了一句:“喂,以后不要说对不起。”

    苏令嘉满腔忐忑:“对……”

    话到嘴边,想起他刚刚的话,硬是把后面两个字吞了回去。

    岑司靖莫名觉得她战战兢兢,却又乖乖听他话的样子有点可爱,想了想又说:“还有,痛要说出来。”

    苏令嘉有点困惑。

    从小到大,她早就习惯了不喊痛,因为一喊痛,刘亚娟就会骂她矫情、多事,嫌她麻烦,继而质问她为什么要出生,让她吃饱穿暖已经是恩赐了,为什么她还要求那么多。

    苏令嘉一直以为,喊痛是件很不好的事。

    她没忍住,问岑司靖:“为什么?”

    岑司靖笑得无奈:“喂,你真的是古墓里出来的吗?痛当然要说啊,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痛,怎么会关心你帮助你?”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苏令嘉默了几秒:“为什么,会关心我、帮助我?”

    岑司靖也沉默了,直到在医务室把她放下,才奇怪地看她几眼,缓缓开口:“因为每个人都是上帝牵着手来到这世上的,所以每个人都值得被温柔对待,你也不例外。这件事很难理解吗?”

    苏令嘉没说话。

    她把岑司靖这句话翻来覆去想了好久,还是觉得,这件事确实有点难以理解。

    岑司靖抱起双臂倚在墙边。

    俊朗的少年,不说话的时候就带着几分让人难以亲近的傲气。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雨过天晴,苏令嘉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让校医处理伤口,正好面对窗口。

    岑司靖朝窗外望了眼,看见阳光懒懒散散,天边挂起了一道浅浅的彩虹。他又转眸看向苏令嘉,忽然开口:“喂,抬头。”

    苏令嘉蓦然仰起脸,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从岑司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她眼中有彩虹的倒影。

    岑司靖微微一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又叫了苏令嘉一声,说话声音带了几分慵懒。

    “喂同学,刚才跟你说的话,不理解呢也没关系。反正呢,你只要记住,你值得被温柔对待,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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