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声之二(8)

    赶在前头的一个少年面如冠玉,本来是御剑直奔他所站的房檐而来,突然面露惊色,把背上负的琴一招,凌空拨了几个弦音。

    正在任孤鸣纳闷时,脚下突然一震,原来那凶尸趁他眺望外面一个纵身倒粘在了嶙峋的石墙上,她每每往上跳一步,石墙就跟着抖一抖,凶尸四肢并用疯狂往上爬,等任孤鸣被震动惊醒发现她上来时,一只紫青色皮肤黑色指甲的手已经搭在了他脚边。

    就在她准备用力把自己甩上去的时候,绵柔精纯的琴音终于圈顾了一道禁制,虽然青光微弱短促,却也为任孤鸣争取了一点时间,他半点犹豫都没有,一脚把刚刚爬上来的凶尸踹下房檐!

    正常的凶尸从上跌落定然会发出巨大的坠落声,可她有点朦朦胧胧的神智驱使,落地一滚悄无声息没入鳞次栉比的房屋中去了。

    众修士见她滚落无声,并不与他们硬碰硬反而选择躲起来,不得不把注意力从这个傻站在房顶的修士身上移到地面上去。

    队伍里只有三位抚琴的修士,此刻俱是抱琴在空,双手都带着弦门特制的甲套拨弦挑弄,一圈青色的禁制拔地而起,凶尸在禁制里仿佛背负千山,身体被压得抬动不能。

    弦门。

    任孤鸣摸了摸下巴,这个弦门乃是一个涉猎风雅的门派,内外门制度极为严格,尤其是内门弟子向来在各家中备受欢迎。

    门中弟子分为两部,一曰琴二曰剑,其中琴部弟子又比剑部弟子更受各方青睐,原因无他,琴部设定上就是借鉴了现代游戏的体系,把琴部弟子定位成了一场战斗中的“辅助”位,琴声无法披荆斩棘,却能起到助益实力、增益状态、限制敌方行动的绝妙作用。因此各家以辟邪除祟能请到一两位琴部弟子为荣,历史上玄门诸家在大规模破魔除祟的战争中琴部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此时来援的一队修士中竟然奢侈到来了三位琴部弦门门生,倒是让任孤鸣另眼相看。

    他被飞尸接近、弦门出现打断,才想起来公珩说“不便露面先走一步”,再看刚刚他站立的位置果然不见他身影,心中思虑更重,这位公珩显然与下面如今满脸凶相的美人渊源颇深,他又想起美人泰然唤他“寒川君”不由得有些头疼。

    剧本设定里对于“寒川”这个尊号,的的确确是一笔都未提及过,至少前期任孤鸣审阅时并未看到有一个与他重名的角色,此人若是正道还好,若真是反派保不准哪天就被嫉恶如仇的主角大大给灭了,那才是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眼看来援的修士队伍的确不是和步岑姜所带的外门弟子一般的草包,一直盘算着想抱根大腿的任孤鸣居然起了点退堂鼓的心思,他学着刚刚公珩的模样十分故意地心念一动,居然没用念什么符便飞身上剑了!

    任孤鸣大喜,果然自己的剑还是和自己更亲近,他刚翻身要走,余光突然察觉那个悬坐半空的弦门少年微微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他惊觉不妥,他刚刚那个眼神漠然的神采居然像极了方才话说了半截离开的公珩!

    不能留。任孤鸣再不迟疑,急匆匆奔着相反的方向就要御剑离去,可惜一道破空琴音突兀地夹在少年弹奏的流畅曲子里,本来任孤鸣对灵力御用飞剑就不甚熟悉,完全是靠着云浪生认主误打误撞驱策,他还没飞起来一丈的距离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得一顿,硬生生从上面又跌了下来!

    围剿飞尸的修士们被这一声巨响惊得一抬头,任孤鸣正好就着爬起来的姿势与领头的青年撞了个对眼。对方那张故作阴沉冷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神色,手上的剑差点没甩脱出去,惊诧大叫道:“寒川君!!”

    人群乍沸!

    任孤鸣痛苦捂脸,企图慢慢站起来,把丢了的脸捡回来补一补。谁知这青年不依不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寒川君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吗!”

    不等任孤鸣做出反应,这青年人又不稳重地跳了两跳继续吼:“一定是你!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死!”

    追随他的修士们虽然同样在奋力对抗飞尸,却同样难掩激动之色,齐齐喝道:“拜见寒川君!”

    任孤鸣死一死的心都有了。万一对方反应过来发现他是个假冒伪劣的怎么办,岂不是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对方又人多势众,若愤而杀之该当如何!

    他越想越悲愤,眼前金星乱冒,脚下却重逾千斤,进不得退不得。

    下方一群人杀得颠三倒四,个个顶十来个步岑姜,凶尸坚持不住,嘶声怒吼,一瞬间背上居然浮现出一道光彩夺目的白金色符咒花纹,沿脖颈至腰窝,龙飞凤舞盘旋蜿蜒,那花纹见所未见,只觉无比的强势张扬。

    在场诸位一起瞧见这诡异花纹,同时质疑:“这是什么?”

    弦门弟子飞快施加了十几层禁制在飞尸身上,飞尸禁不住千钧力道,竟压出一口破碎的黑紫色血液。

    那道符咒花纹光亮更胜,隐隐有挣脱的趋势,随后凶尸背上似滚水一般沸腾起来,随后逆风一个鱼跃居然真的从飞尸背上飞将起来,角度刁钻冲向领头的青年!

    人群大惊,被这东西挨身必然不会好到哪去,霎时间暴退一片。青年不愧是修士之首,一仰身躲过了这东西直冲面门的一袭,谁知它去势不止,直挨上了他身后一个躲避不及的修士。

    弦门众人立刻一转琴音,铺天盖地的阵法禁制大圈套小圈地落在了再次被附身的修士身上,修士的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随后疯狂撕扯自己的衣领,痛苦万分地上下抓挠。其余修士处变不惊,与岑姜带的门生们反应可谓是天壤之别,立刻围上前去齐力围攻。

    青年无意纠缠,抛出腰上所佩铜铃儿。那被附体的修士被铜铃一照,止不住地直打哆嗦,背上符咒仿佛被人残忍撕下,自发卷成一团温吞的光被收入铜铃里。

    铜铃变回原样大小依旧在砰砰作响,里面的东西仍在奋力挣扎,青年阴沉沉笑了一下,扯开随身佩囊一掼,顿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那位罹难的修士很快被其他人抬走,没了符咒的美人气息奄奄,却是命未绝矣,她化作一团微微发光的灵体,挣扎着从满是污血淤泥的地上伸出一只残破的手。青年单膝跪在了她身侧,侧耳倾听她最后呢喃的话。

    他一撩起外袍,任孤鸣便眼尖地看见一块黑亮淬金的腰牌,牌子上面栩栩如生地雕了一颗麒麟神威头,下面坠着一只古色古香的佛手。

    不愧是家主,果然雷霆手段。任孤鸣心中大赞,又觉得麒麟神威头雕得不错,比他在白纸上胡乱涂的嘴歪眼斜豹子头强太多,顿时倍感惭愧。

    那美人不知说了什么,又强自抬头想看他一眼,可惜她脖子已经折损太过严重,无法支撑她做抬起那么高的动作。任孤鸣慌忙抓住云浪生往下一跳,双脚尚未落地,美人灵体已四溢成了一团捕不到的光点,飘飘洒洒,干干净净地匀进如洗的碧空里。

    烟散雾销。

    任孤鸣不能化光遁走,他默默和青年对视,那青年长得一张俊气面容,眉宇间还带点青涩,但他刻意地压低眉梢,虽然显得他稍微稳重成熟了些,却无端显得有点阴沉,步家的丹朱家服颜色又过分的艳丽,使这位年轻的家主瞧起来更是鲜明凌厉。

    青年伸手扣住他脉门,探入一股灵力一查,激动之情更甚,把手一放立刻过来抓他双肩就要扒他衣服!

    任孤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扒扒得一懵,对方又手疾眼快,居然仗着他这身破烂布衣没那么多讲究,手脚麻利地扒得他上半身裸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见他裸着的臂膀,呼声顿起,有甚者居然眼含热泪高喊道:“寒川君!”

    任孤鸣一低头,看到心口纹的一朵端端正正的慈悲莲。

    他眼前一黑,心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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