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依好像做了几个梦。
第一个梦。
仍旧是在那个小山村里，她还是被卖给那个傻子，但却没有遇到秦方暮，没有人帮她，她没有逃出来，，整日里面对的就是那个老恶婆的毒打虐打，以及被她逼着她给她的傻儿子生孩子。
于是没过多久，她就被那个傻子强X了。
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像是个破碎的娃娃，没有了灵魂和意识，整日里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
几年下来，她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但是老天却似乎还是不肯放过她，在经受那么久的非人折磨下，她终于还是怀孕了。
她不想要这个在她看来是‘肮脏’源头的孩子。
她想死，却被老恶婆发现。
老恶婆生怕她伤害她的孙子，于是就把她关了起来，手脚都被绑上，每日只给她喂饭和水，不让她撕掉。
生孩子的时候，她难产，产婆问她保大保小，那老恶婆自然选择保住她的‘孙子’。
于是，最后她死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和怨恨和最后一丝不舍，离开了。
在她生命的最后，她想起的是她的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她，还是在为她伤心难过。
只是可笑的是，那个她用生命生下的孩子，却是一个女孩，根本不是老恶婆期盼已久的‘孙子’。
这也算是报应了。
第二个梦。
依然是在那个对她而言像是地狱的小山村，没有秦方暮，她仍是想逃，从没有一天放弃过这个念头，但是试了好多次却都没有逃出去，她在反复的逃跑和被抓回来中，总算被消磨掉了大半的意志。
她仍旧没逃过被折磨被强X的命运，仍旧怀上了那个孩子。
然后，就在她快要认命的时候，却有一大批警察找来了。
她们找到了她，并且把她送回了家。
她不敢置信，惊喜和慌乱同时占据她的内心。
她做梦都在等这一天，等她可以离开这里。
可是这一天对她而言来得太晚了。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回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拐卖过的女人，邻里邻居都在背后议论她，他们看不起她，尽管她是受害者，是被拐卖的，但是他们还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就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应该早点去死，而不是还死皮赖脸地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
爸妈因她而抬不起头，因她而蒙羞，虽然他们并不怪她，甚至还因为她那些人吵架。
可她到底还是让他们因为她受到了伤害。
最后，她选择了自杀。
从十几层的高楼上纵身一跃，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
因为她不想生下他，还要让他继续活在她的阴影里。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第三个梦。
她遇到了秦方暮。
然后，他和现实中一样，带着她逃了。
但是很遗憾，他们没有逃出去。
在大山里，他们被那些人找到了，那些人要抓他们回去，最后，他们被逼的无路可走。
她失落滑下山崖，他为了救她，也一起掉了下去。
在最后的场景里，她和他一起死了。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
范依是流着眼泪醒来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冰凉濡湿。
她有些恍惚，没想到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她居然会觉得很难过。
三个梦就像是在告诉她，三个可能性一样。
每一个走向都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而那些在梦中出现过的情景，都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让她没办法不去在意。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只把那些情景当做是梦。
因为在这场梦里，她死了三次。
而且每一次，都是不得善终。
范依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
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依依。”
她转过头，就看到她妈妈正躺在她旁边的病床上，满脸忧心地看着她。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范依摇了摇头，然后鼻尖开始发酸，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叫了声：“妈，我爸他……”
“依依……妈知道你接受不了，但这都是真的，你没回来时，妈每天都是生不如死，妈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还想再见到你。”
“妈……”
范依翻身下床，直接走过去抱住范母。
“我也是，我还活着，活到现在，就是想要回来，想要再见到你和爸爸。”
范母听了她的话，想说什么，却被她抱紧了。
“妈，我被拐卖了。”
范母身子一僵，范依却轻笑了一声。
“那个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活下去了，但是，我却一直贪生怕死，就算再煎熬，也还是想要活着……妈，你说，我是不是很让你丢脸。”
范母拼命地摇头，用力地抱紧范依，声音哽咽道：“不，这不是你的错，我苦命的依依，你受了那么多罪，妈妈却不能陪在你身边，那些人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他们简直不是人，是畜生！”
“妈！”
范依趴在她妈肩头上哭。
“我不想给你丢人，不想让你被人家瞧不起。”
梦里的场景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被人背后议论，家人也被指指点点。
如果真是那样，她可能真的会选择去死。
但是……
她却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她妈怎么办，她爸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她妈一个人孤零零凄惨地活在这个世上，她舍不得。
可是，梦里的场景又让她没办法不去在乎。
“范依。”
一个极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眼睛已经肿的眯成了一条缝。
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印入眼中，她很努力地睁开眼去看他。
终于，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秦方暮。”
她喃喃地叫他的名字。
“醒了？”
“医生说你身子有些虚弱，要好好休息。”
他笑着向她走过来。
“刚醒，怎么又哭了？”
说着他看向范母。
“好不容易才见到伯母，应该高兴，伯母肯定也不希望你老是哭。”
范母听了立马回神看向范依，然后伸手抹掉她的眼泪：“对，依依，我们不哭了，应该高兴才对。”
没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高兴的了。
他已经走了过来，然后把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病床上，又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秦方暮……你还没有走。”
她怔怔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送她回来了，就会离开的。
“为什么？”
他替她掖好被子，抬眸看她。
“我会离开。”
范依表情微变，又听到他顿了顿开口：
“不过……是你和我一起离开。”
范依愣住了，她好像没弄懂他的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照顾你。”
她微微皱眉。
“照顾我？为什么？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而且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你还要照顾我……”
“你是想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吗。”
他接过她的话，表情认真的看着她。
“那，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愿意给我一个可以理所当然照顾你的机会，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
“我……”
范依僵在那里，看着他。
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
只是，她却不敢相信。
“为什么……”好一会儿，她才问出声。
“因为是你，所以不需要其他原因。”
“可是，你确定吗，我这样的人……”
他笑了，声音低缓道：
“我好像已经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
“因为除了你，我好像找不到我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了。”
范依因为这句话，彻底地呆住了。
“依依，你们……”
范母试探性地开口。
她原本想让范依不要听他的花言巧语，不要被他骗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连她听了都想相信。
在那一瞬间，她真的从心里认同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其他话，她又说不出口了。
“妈……”
范依看向范母。
她想起来了，她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妈妈要照顾，而且她妈妈的情况，根本就离不开她。
至于其他的，她已经不敢再去奢望，再去多想了。
“范依，看着我。”
秦方暮伸手板过她的肩膀，让她看向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是伯母从来都不会是阻挠你决定的绊脚石。”
范依微微闭上眼，不想去看他。
“事实上，我已经联系过B市最好的医院，伯母的病可以到B市治疗，而你和我一起去B市，我们可以共同照顾她。”
范依睁开眼，讶异地看着他。
“你……”
“我想让你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不好的一切，不用面对流言蜚语，也不用面对恶意的诋毁，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在那里，你可以重新开始，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能保证以后的每一天都让你开开心心，但是我可以保证，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充满阳光的，再也不会有黑暗。”
“所以，跟我一起离开吧。”
……
范依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欣喜？惊讶？喜欢？
好像都不是。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心里头原本空落落的地方，好像在这个瞬间就被填满了。
像是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了，已经看不到后面的路在哪里了。
但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又给了她一个选择。
一条宽阔而又平坦，前面充满一片光明的路。
只要她点头，只要她愿意。
她看着他伸出来的手。
在那一瞬间，已经忘记了其他。
她只知道，当她把手缓缓地放进他的手心时，那种被温暖瞬间包裹住的感觉，让她觉得心安极了。
也许。
她应该试着相信自己的心。
听从一次，她内心的选择。
——
H市，墓园。
“爸，我来看你了。”
范依跪在墓前，手指在上面的照片上轻轻抚过。
墓碑上的照片，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正对她笑着，依稀是她记忆里的父亲模样。
“那么久没来看你，你是不是怪我了。”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让你和妈为我担心，为我着急，最后你还因为我而躺在这里，你一定怪我了吧……你应该怪我的，但是我知道你舍不得，因为你总是最疼我了，就算以前我调皮不懂事，妈要打我，你也都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的人。”
“我好想你啊，爸。”
眼泪无声地滴在地上，很快了无踪迹。
“我好像找到了一个跟你一样，可以护着我的人，他很好，好到我舍不得放开，所以，我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和他在一起了，爸，我会幸福吧。”
墓碑上的照片还在对她笑着，像是在回答她，她一定会幸福的。
范依终于抱着墓碑，哭出声来。
……
许久许久之后，秦方暮推着范母停在范父墓的不远处，看向墓前的人。
“依依。”
范母出声叫她。
“和你爸说完话了吗，该走了。”
范依看向照片上的人，露出一个笑来，声音很轻很轻道：“爸，我要离开这里了，带着妈妈一起，但是以后，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然后她站起身，向范母和秦方暮他们走过去。
范母看向范依身后的墓碑，低低地唤了一声：“老范，我和女儿都会好好的，你放心。”
范依已经走了过来，接过秦方暮的手，推着范母离开。
“秦方暮，我刚才跟我爸说了哦，我找到了一个跟他一样可以护着我的人。”
他转头看向她。
“所以，你要一直一直对我好哦。”
秦方暮看着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跟她一起推着范母往前走。
“好。”
良久，她听到他轻声说道。
“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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