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刘旭居住的房子, 是早几年分配下来的，乔音和秦息下车后，便跟着他一块进了小区。
没一会儿, 刘旭在一处略显老旧的门口停下，他按了两下门铃, 笑着同他们道:“这就是我家了，你们先等下，你嫂子她应该很快就会来开门了。”
正说着, 门内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 紧跟着一个笑容温婉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她粗略看过乔音和秦息，有些紧张地点点头，询问道:“这就是老刘说的秦队和小音吧”
“嫂子好。”
张诗又是好一番点头，应声道:“欸, 你们也好。”她忙不迭退开身, “快进来吧, 倒是我们家里有小孩，可能会有点乱，你们别介意才是。”
张诗从鞋柜里拿出两双干净的棉拖，乔音和秦息道了声谢, 分别换上, 空气中逐渐传来一阵令人食欲大开的食物香气, 乔音作势轻轻嗅了两下, 仿佛脱口而出道:“真的好香啊。”
这话让张诗面上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看乔音的目光多了些亲切，“既然闻着喜欢，那你们等下就多吃点，总归你们也难得来我们这一次。”
乔音高兴地点了点头，见状，张诗面上的紧张也少了许多，她笑着说了句“你们先换鞋，我先去收拾下我家客厅。”后，便同刘旭一块进了家。
刘旭家里并无任何名贵的东西，而且物品的摆置，也确实如张诗所说，沙发和积木上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估摸着是个几岁大的小男孩。
刘旭去厨房给他们盛饭，张诗则是紧赶慢赶收拾着沙发上的玩具，她歉疚道:“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下午刚送完我儿子去上补习班，所以时间有点仓促，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乔音似乎有点明白秦息让她配合的用意了，她不在意地摆手，笑着自黑道:“嫂子你们家已经算相当不错了，这要换成我家，里面指不定有多”
说着，她适时地看了秦息一眼，顺势尴尬地咳了声，没继续往下说，张诗哪还看不明白，好笑道:“你这也算正常，不过嫂子得跟你说句实话啊，这万一将来哪天你们结婚了，你慢慢也会懂得收拾家里的，不然就照我家老刘那种整天忙得不见人影的人，如果我不收拾，我们家不还得乱成垃圾场，往后还怎么住人”
刘旭恰好端着饭出来，听到这话，饶是他在外面再怎么谦虚贬低自己，到底还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尴尬笑笑，转移话题道:“秦老弟，小音，你们先去洗个手，准备来吃饭吧。”
乔音和秦息去往洗手间，秦息打开手龙头，压低声道:“要不是张诗习惯了应付这种场面，就是她真的不知情。”
乔音点点头，低下头来洗手，“那我等下再看看。”
沉吟片刻，她终是忍不住抬起头，望向镜子里的人，有些担忧道:“刘旭会主动把王乐萱的地址告诉我们吧”
秦息缓缓点了点头，“会，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着急，也比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跟王乐萱牵扯上。”
乔音点点头，没再多问，等到擦干净手，她摸了摸口袋藏着的一柄小刀，慢慢跟着秦息走了出去。
张诗厨艺的确很好，而且不知是不是刘旭特意叮嘱的，在满桌的酒菜中，是当地的特色菜不假，可多是绿色食品，酒用的是乡下酿的米酒，肉类也是常见的猪肉和鱼肉。
虽然他们担心刘旭今晚别有用心，但他们并不担心饭菜有问题，刘旭好歹是个精明人，不会愚笨到做出这种事。
刘旭一边给他们介绍这的特色菜，一边准备给秦息倒酒，秦息婉拒了一阵，奈何刘旭太过热情，秦息只好由他去。
“欸，这才对嘛。”刘旭笑着指责道:“秦老弟啊，可真不是我说你，你都到了我这儿来了，还跟我客气什么，虽说我们才认识不久，但在你来之前，我可是听说过好多你的英雄事迹了，哥哥实实在在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秦息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不明道，“在今天之前，我也听说过刘哥的不少事迹。”
刘旭为他倒酒的动作蓦然一僵，慢慢抬眼朝他望去，“是吗那秦老弟都听说我什么事了”
秦息眼底深如幽井，隐隐带着股审视的意味，直看得刘旭心里不安，半晌后，他收回视线，轻声笑了笑道:“当然都是夸刘哥在任期间尽职尽责的话。”
刘旭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一松，下意识抹了抹额上不存在的虚汗，正要坐下，见乔音杯子还空着，他试探性道:“小音，你能喝酒吧而且这米酒的度数也不高，不如就跟我们一块喝几杯”
说着，他便伸手去拿乔音杯子，还没碰上，秦息便护犊子似的拦住了他，声音冷了几分，“她沾酒就醉，刘哥还是别勉强她了。”
乔音赶忙点头，刘旭被秦息这番直白拒绝，他倒半点没觉得尴尬，反而有些轻松笑了先:“秦老弟对女朋友也未免护得太严实了点儿，又不是在外面，她稍稍喝几口也没事。”
然而说着，刘旭却是收回了手，话音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前几天还跟我在江泉的朋友聊过天，他当时还说秦老弟你年轻有为，还是单身，怎么现在就”他似乎不解道:“难道秦老弟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布你们的关系”
刘旭不经意打量二人神情，然而对面两人没有半点被戳穿的神情，倒是秦息轻轻皱起了眉，有些欲言又止，刘旭赶紧道:“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秦息缓缓看了乔音一眼，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她父母那边”
乔音猛的被饭粒一噎，不由得俯下身，压抑不住地咳了起来，秦息见状，立马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我知道叔叔阿姨还没同意，但你也”
虽然秦息话没说全，但刘旭哪能听不懂，无非是两人还没过家长这关，于是他放心地笑了笑，宽慰道:“这事还不简单，只要你们能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小音爸妈会同意你们交往的。”
话毕，他看向秦息，意有所指道:“不过秦老弟，这事你放心，既然你没对外公开，那我做哥哥的，肯定也会替你保秘。”
没一会儿，乔音就咳红了脸，偏偏秦息还在煞有其事地歪曲事实。
于是等到酒过三巡，张诗也出门去培训机构接小孩后，秦息刚准备夹菜，才发现，他碗里的食物已经堆得老高。
坐在他旁边的某个吃得正欢的人，几乎她自己每吃一点，就偷偷摸摸往他碗里扔一块菜，或红或青的辣椒，应有尽有，不辣不可能。
“”秦息默了默，看着碗里的一堆辣椒，一时没有动作，反观乔音，似乎是玩得高兴了，她下意识拿起公筷，又偷偷摸摸塞给他一块红辣椒。
见他看来，她朝他眨了眨眼，笑容无辜道:“你快吃啊，我记得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吃辣椒了嘛。”
他平时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辣椒，这点无论是上次在他家吃饭，还是从前，他一直都没变过。
秦息好半晌都没动作，乔音支着下巴，满是期待地瞧着他，刘旭听了乔音的话，也以为秦息喜欢吃辣，于是很爽快地把最辣的一盘菜摆到了他面前。
“”
乔音强憋着笑意，她原本也没觉得秦息会吃，只是忽然想起她以前打探他消息那会儿，听说过一件特有趣的事情，传闻他但凡吃辣的食物，他都会事先准备一杯茶水，将食物浸泡，洗去辣味后，他才肯吃。
只是他那时吃什么，都是他自己选的，她也无缘验证传闻正确与否。
乔音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当事人已经夹起了碗里的辣椒，若无其事吃下，末了还拿纸巾擦了擦嘴巴，慢条斯理看她一眼，听不出情绪地说了句“还可以。”
乔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而秦息已经转回了头，继续同刘旭东扯西扯，左右就是不提案子，简直把刘旭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继续盯了秦息一会儿，见他脸不红，也没有半点其他反应，才收回视线，故而她没能发现，秦息碗里的饭顷刻间少了一小半。
“秦老弟，想必你这次来我们这，也听说过关于我的一些负面传闻吧”刘旭意识不清道。
秦息半醉半醒地揉了揉额头，摆手笑道，“刘哥，我们不都说好了，我们今晚不谈公事嘛，怎么话题又转到这了。”
“你看看你啊，你说你人都喝醉了，怎么还是这么防备我，这当哥哥的不都跟你说了嘛，我们今天呢，就是吃个普普通通的晚饭，不会影响到你办案的，倒是你哥哥被人冤枉这件事啊，要是连你都不相信我，那我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说着，刘旭声音一哽，慢慢放下了碗筷。
顷刻间，他们都明白过来，刘旭今天跟他们虚与委蛇了大半天，也试探了大半天，他终于忍耐不住，要主动开口了。
不等秦息发话，乔音便自觉撞了撞他手肘，示意她已经知道，与此同时，她快速摁下录音笔，正式开始录音。
刘旭看着对面意识昏沉的秦息，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秦老弟，今天趁着你来，哥也不跟你说假话，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哥今天找你来，确实就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刑警队那边应该有跟你说过那些传闻吧他们是不是说我跟我姨妈曾秋英勾结，说我私底下帮她买卖人口”
秦息点了点头，听不出情绪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他们在污蔑我”刘旭涨红了脸，指着胸口道:“自从我刘旭进入警校的那一天，我有哪点半点对不起国家，有哪里对不起老百姓，可他们呢他们那些整天闲着没事干的人就会瞎盯着我，看我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我事情做得好的时候，难得见有几个人夸，可我们但凡有些疏漏，那些不明情况的人就会指着你鼻子骂，看吧，又是一个拿人钱财才办事的贪官，甚至这些享受着我们服务的人还巴不得我们被撤职查办，何况我能不清楚我们国家在反腐这块的重视吗我能做出这些事吗”
似乎起说到气头上了，刘旭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指着他家道:“还有我家，秦老弟你再看看我家啊，我家里没哪点出格的吧我平时吃穿用度，还有我老婆身上穿的戴的，都没什么过分的吧”
几乎就在刘旭义愤填膺向他们诉苦的时候，乔音和秦息同时收到了张易仁发来的短信，上面从上至下列举着，刘旭在任几年来的不良作为，还得长截屏才能囊括完整。
张易仁:师兄，乔音，我们从跟刘旭有接触的那几个人展开了调查，结果发现，这里面有三个人都不在家，并且三个人都是朝着不同的方向逃，我们现在还在追查他们，至于曾凝那边，据他们的观察，曾秋英一家已经在断断续续收拾行李，貌似是准备搬家了。
乔音仍是懒懒散散听刘旭说着，秦息适时打断道:“刘哥，你说的这些，都是检察院负责的事，即便你跟我抱怨再多，也是徒劳无功。”
刘旭登时停了下来，“我知道这事不归你管，何况他们也没掌握我违法的证据，但我不是考虑到这次案件吗我听说秦老弟你就快升官了，难道你就不想顺顺利利地在短期内侦破这起案件”
他话音一转，话有深意道:“我这不是怕你找错目标，希望你能少走些弯路吗”
时至此刻，乔音也彻底明白秦息敢如此笃定的原因。
刘旭摆明了，从一开始就想跟秦息合作，故而秦息虽然在行事上表现得一板一眼，却时不时流露出几分对权势的渴望和倨傲自大，虽然让刘旭抓不到错处，但总归是让刘旭把他变相归为了同类人，放下心来同他谈条件。
听到这句隐含威胁的话，秦息眼底瞬间冷了几分，缓缓笑了笑道:“我没听懂刘哥这话什么意思。”
刘旭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息还跟他这装疯卖傻，可瞧着秦息的反应，他一时间又摸不清秦息是真明白还是装糊涂。
沉吟片刻，他把目光转向乔音，出声道:“你看你要不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想跟秦老弟商量一下。”
“刘哥有什么话尽管说，她不是外人。”
刘旭踌躇半晌，终是吞吞吐吐道:“好，事已至此，那我也跟秦老弟你说句实话，我跟我姨母家关系是不错，但她确实没有买卖人口，我也谈不上什么帮她，只是关于你们要找的人”
“我知道一个人，他或许知道线索，可以帮助你们尽快破案。”
“但我有个条件，无论你最后找不找得到人，你都不能向其他人说线索是我的。”
秦息点了点头，权且默认了。
敲定了明早六点约对方见面，刘旭便笑呵呵送他们回到酒店，全程两人都没表现出有半点不适，只是等到刘旭一走，乔音才开口道，“你一早就算到了刘旭的反应”
“刘旭既不能让警方在曾秋英家找出王乐萱以牵扯出自己，又不能让王乐萱在短期内离奇死亡，将事情闹大，所以才想要假借我们的力量，将自己从里面摘出来”
“没错，”他缓缓点了点头，“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他家应该还装了监控。”
所以凭借着最后一句话，刘旭才会放心让他们离开。
听到这话，乔音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气，看着身边满不在意的人，她凤眸一挑，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所以你是傻了还是缺心眼了，既然都知道他装监控了，你干嘛要答应他，万一他到时候被抓，再污蔑你包庇他，你到时该怎么脱身，也不知道你这几年的队长是怎么当的”
乔音正说着，却发现面前的人看着她，低声笑了起来，她慢慢回过神，待情绪平息下来，却见他颇为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应道:“好，以后都听你的。”
乔音气势一低，放缓了声道:“听我的干嘛，你自己以后多注意点就是。”
“你是在担心我”
乔音眉心一跳，目光漂浮道:“我们是同事，我当然”
“阿音。”秦息抬手捏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将她面上罕见现出的慌张无措收尽眼底。
他指腹在她丰润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着，目光紧锁着她，慢慢俯下身来道:“要你直面你内心的真实感情，真就有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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