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庭晔的秘密

    故事讲述到最后,大部分都是京城的事, 这一部分, 因自己同在京城, 顾停有了参与感。

    初初听到庭晔是叶芃贞‘亡夫’, 他是很震惊的,后来细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半分端倪, 他看向叶芃贞,猜测:“你找到了他, 他却不认你?”

    叶芃贞想起就想翻白眼:“大约身上有麻烦,怕连累我。”

    顾停:“什么麻烦?”

    “就是不知道, 才更烦啊!我跟他纠缠这么多年, 难道还证明不了我的心意, 他怎么就能当个死蚌壳,死活不开口?”叶芃贞没忍住,满怀怨念的瞪了下顾停,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个毛病,狂妄自大又自以为是, 好像只要不连累别人, 就是多大的功德一样,为什么就不能问一句,别人愿不愿意被连累?是被连累高兴,还是不被连累高兴?”

    顾停:……

    下意识看了眼霍琰,不知怎的, 突然想起去年九原大险,尸毒漫延,霍琰认为自己快死了,想要活埋自杀的事,不禁眼神也控诉起来。

    霍琰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反正没吭声,摸了摸鼻子,看别处。

    叶芃贞没看小两口的眼神官司,瞪着珠帘往里的房间:“狗男人!闷葫芦!撩了就跑不负责任,活该这辈子不消停! ”

    眼神愤愤,声音也愤愤,颇有一种看老娘之后怎么收拾你的意思。

    顾停本想替庭晔求个情,说你看他都认怂了,刚刚差点朝你跪了,你要不要考虑温柔一点?又一想,还是算了,也许这样被收拾,庭晔挺高兴也不一定?

    可怜庭晔还在昏睡,完全不知外面气氛因他,转了多少个圈。

    顾停想到自己,有些犹豫的问叶芃贞:“听你所言,庭大人并不是自来熟的性了,可他对我的态度就有些特别了,好像有些过分关注?”

    叶芃贞怔了怔,神情略有些复杂:“那就得他自己亲口解释给你听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他多年前就失去了所有家人,为此一直在自责。”

    “家人?”顾停神情更古怪了,“难道我——不可能啊,我娘姓王,是顾庆昌是外室,所有人都知道的。”

    叶芃贞顿了顿,轻声开口:“其实我心底有个疑惑,你的药膳手艺……同谁学的?”是这位生母王氏么?

    不久前,霍琰也问过这个问题。

    顾停看了眼霍琰,回答和当时一样:“我娘去世的早,我来不及跟她学什么,是我打小身边就有一个箱子,里面放了一些药膳书,起初也没打它当宝贝,后来认了字,读了觉得还不错,这才学了。 ”

    叶芃贞又问:“你娘她……厨艺好么?”

    顾停安静片刻:“她去世的太早,也太久,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幼年应该很开心,一直在外头疯玩,从没被逼着做过,学过任何事,当时的一切,大约都是她在亲自照顾。”

    那药膳会不会也不必问了,他必然也不记得。

    霍琰却提供了一个方向:“药膳不比做菜,不是寻常厨艺,想藏也藏不住,你会,就一定有人去求。”

    固然时间过去了很久,顾停早已记不住幼年之事,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晋城生活,多多少少,身边人会向他提起已逝的王氏,提的最多的,必然是记忆点最清晰的,王氏若真的懂药膳,会药膳,不可能没有人说起过。

    可顾停从来没听说,就是没有这种事,王氏很可能……并不会药膳。

    在场的两个都是聪明人,根本不必他过多解释,立刻就明白了。

    顾停眼神失焦,话音喃喃:“大家只说我娘长得很漂亮,有点疯,有点凶,不爱理人,性子也独,惯不得父亲瞧不上,从不带回家,从没有人说过她会药膳……”

    在曾经活过的上辈子,他没有遇到这个问题,也从没怀疑过,现在想想,似乎真的有点奇怪?

    叶芃贞是个敏锐又谨慎的人,绝不会乱说话,一定是有了可疑的证据方向,才会这么猜测,难道真的……他的身世有问题?

    有点太意外太神奇,他不敢立刻相信。

    叶芃贞却似乎很开心,看向顾停的目光十分温柔:“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

    她没了家人,庭晔也一直没有家人,并为此遗憾孤苦,如果……大家能有一份羁绊,就圆满了。

    “那劳什子顾家,不要也罢,我多好,停停跟我做家人吧!”越是希冀,越是觉得就该是这么回事,叶芃贞眼神亮晶晶,十分热情。

    顾停吓的往后靠了靠,嗯,还有些害羞,下意识看了眼霍琰。

    霍琰抱住他,捏了捏他的掌心:“不怕,我在。”

    如果是也挺好,小东西一直落落大方,从未表现过对亲情的渴望,可看他对王府,尤其太王妃眷恋不已的态度,是渴望亲情的,顾家不做人,他从未存过希望,就觉得自己不在乎,可如果他能有家人,能有那份圆满……

    自己心里固然有些小醋,可只要小东西开心,他就能高兴。

    这一次,真的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小东西么?

    霍琰看向珠帘后的房间,看年纪,肯定不是兄长,也不可能是父亲,难道是……叔叔?

    “不用猜了。”

    房间里突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出,略略有些沙哑,是庭晔,他醒了,不知刚醒,还是醒了很久:“顾停是我外甥,我姐姐的孩子。”

    “狗男人!”

    叶芃贞突然蹦起来就往房间里跑,顾停和霍琰当然立刻跟上。

    庭晔不仅已经醒了,还撑着床边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之上,看起来精神好像还不错,并没有之前那么虚弱,好像睡一觉,休息够了身体就恢复不少。

    可他的脸色仍然不大好,苍白没有血色,人也瘦的不行。

    叶芃贞心疼的不行,没心思问别的,赶紧叫了粥,要亲自喂他。

    “不用,”庭晔自己端了碗,接过她手上的勺子,“我自己来。”

    叶芃贞并不计较这个,反正人都找回来了,还能翻了天怎的?看你敢再跑!

    一碗粥不多,暖了肠胃,庭晔就放下了,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也没再要,眼睛看向顾停,温柔又痛苦:“你是我姐姐的孩子,亲姐姐。”

    顾停抿了抿嘴,不知怎样回应:“你……身体还没好,要不要先休息?”

    霍琰却摇了摇头:“我不累。”他视线滑过霍琰和叶芃贞,神色肃然,“我家世代,是守宝人。”

    “嗯?”

    “守宝人?”

    叶芃贞和霍琰都很震惊,什么叫全家是守宝人,守什么宝?而且这话听起来就很不一般的样子……这么简简单单说出来,真的好么?

    好像看到了他们想法,庭晔苦笑一声:“到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难道真要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别都站着了,坐下吧。”

    霍琰搬了椅子到床边,还给顾停加了个软垫,顾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大热天的,谁不图凉快,还要软垫?

    叶芃贞倒了一杯水给庭晔喝了,人也没走,就势坐在床边,挨着庭晔,庭晔只是眉梢跳了跳,并没有推开她。

    “本朝江山怎么来的?大家应该都知道?”庭晔直接进入正题。

    三人看了看,互相点了点头。

    大夏开国皇帝本是草民出身,有三个异姓兄弟相帮,一起打江山,这三个异姓兄弟最初,一个从武,一个专农,一个行商,从武的,传承至今,便是镇北王,专农的,最初派到姑藏开荒利民,后也得到了封爵,传承至今是姑藏王,至于那位商者,早早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到现在根本没再听说过。

    霍琰眼神闪了闪:“这个行商之人,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好像姓庭?”

    庭晔颌首:“是。战火四起,天下大乱,最初大家都没有私心,只想能活下去,有口饭吃,身边家人朋友能得太平日子过,打架是为了大家伙,开国是为了大家伙,所有人的理想和信仰都是一样的。元帝眼界更宽一点,认为不管打仗还是治国,钱很重要,不能坐吃山空,要有长远计划,遂别人都在打仗拼命的时候,庭家祖先就被派出去,在外面专心搞钱,并且保持机密,知道的人并不多。那时候太乱,他们控制不了所有的地方,太张扬了,怕被人抢。”

    “这中间肯定是千难万难,波澜壮阔,好在他们都撑下来了,一路到开国,都十分顺利。元帝登基,功臣犒赏,封侯拜相,所有人的辛苦都得到了回报,只庭家没有,没有做官,也没有封侯,而是继续隐匿。因元帝看着天下,只觉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每一步往下走,都需要更多的金钱支持,他满怀雄心壮志,把这件事托给庭家祖先,仍然和以前一样,帮他赚钱。只是这一回,多了一个存钱的任务。”

    他顿了顿,调整完气息,又继续:“自古权利噬人,元帝担心这个位置坐久了,会起了贪念,丢了初心,便和庭家先祖约定,赚了钱不必都给他,去除本金后,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在他需要时,分批次给他,他不过问。这对庭家来说是一种信任,对帝王来说是一个助力,大家都很愉快,不存在半分嫌隙。庭家最擅长的就是商事,所有野心也在这个行当,对入朝为官并没有什么兴趣,至于权力,他已是皇上的结拜兄弟,什么权利能比这个更大?有他的本事,再有元帝背后支持,这个存银数量几乎每个月都在往上翻,积累到最后,便是惊人数字。”

    “最初,肯定是有效的,可之后,江河日改,座上皇帝换了,头顶主子换了,后嗣有自己的想法主张,大家都有各自不同心思,这边拿权力压迫,那边想保住自己性命和财宝……”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这话根本不必庭晔多说,顾停几人就明白的透透的。

    帝有贤有庸,臣有忠有奸,家主也有正有邪,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也知道,最后的结局不可能好。

    庭晔微微阖眸:“我的祖上,是庭家幺房,后来成了旁枝,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有了一个使命,守护这些东西。流传下来的话是,帝王不仁,宝物不能现,这笔钱,要用在该用的时候,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可什么时候才是该用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前人有诸多考量忌讳,有人心正,也有人心邪,不知怎的,这些东西一直没有现世,直到今日。过往种种消弭在岁月,真相如何我不得而知,只知到我这一辈,仍然是守护这个使命。不守也不行,总有人闻着味过来找你,可我……”他苦笑一声,“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需要我守护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房间陷入沉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古如是,不想这个更夸张,连壁在哪里都不知道,太多的秘密在传承中丢失,人的命运就像浮萍,完全由不得自己。

    庭晔:“因为这份异宝,庭家子弟单薄,到现在,男丁只剩下了我一个。有些长辈去的太急,该说的东西没有说,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只知父母去世是为了救我,姐姐也是。”

    “父母去的早,我几乎是姐姐一手带大,和她感情很深,她为了救我,将我打晕放在暗处,自己引开敌人,头也没回。我那时不敢动作,姐姐逼我以她性命发了誓,让我离开那个地方,再不许回去。起初我很听她的话,可之后她一直没按约定找来,我才没办法再忍,悄悄回了那座城市,细细查找。可总有人在旁骚扰,我不敢大意,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查,最后再一个稍远的小县城,看到了姐姐留下的信号,只有我和她才会懂得信号。顺着那个信号,我找到了姐姐给我寄存在钱庄的信。”

    似乎想起了当时画面,庭晔声音有些酸涩,更加沙哑:“信上说,若我能看到这封信,她一定不在了……她反复叮嘱我,不要寻找真相,不要查她的事,会被人盯上,但有些事,她必须得告诉我,因为我们是天下最亲的人,如若不说,将来地下见面,我一定会怨她。”

    “她并不是故意不来找我,是那天引开敌人时发生了意外,摔落悬崖,伤的很重,记忆也丢失了,忘了自己是谁。好在有好心人救了她,她成了亲,也有了孩子。若事情到此为止也很好,总归是幸福的,可恶人们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很快有人找到了她。大约因为这份刺激,姐姐在最关键的时候恢复了记忆,干脆没有回家,着手布局……可惜最后还是不幸,姐夫……她没救下来,只有才两岁的孩子,成功送了出去。”

    “她告诉我我有一个外甥,皮肤白白的,眼睛圆圆的,很好看,很可爱,送给了靠谱的人抚养,却不告诉我那人是谁,不让我找,我也知道是为了孩子好,不管心里有多想,都忍住了,没有去找。我不知道……她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那些盯着我们的人很厉害,做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我知道,姐姐一定吃了很多苦。”

    庭晔深深呼吸,拳头紧捏:“我不敢动作太大,这些年只是一点一点,时不时的做些事,慢慢寻找当年真相,收敛姐姐姐夫尸骨,为她们造坟合葬,再一点点的寻找外甥消息……姐姐当年应该早担心我会这样,故意在信里给了我错误的暗示,故而我一直未能找到外甥,直到京城,遇到了你。 ”

    他看着顾停,想起当日的阳光,是那么温暖,那么耀眼:“我一见你就觉得很亲切,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想保护你,尤其是那口药膳汤……是我们传家的味道,是我娘,从外婆家带来的本事,配方特殊,我做不了,姐姐却最擅长,甚至比我娘做的还好吃。”

    “我当时不敢相信,之后又仔细去查,最终查到了真相,你以为的生母王氏,顾庆昌外室,的确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但那个孩子不幸夭折,王氏为此悔恨,自苦,甚至想要自杀,她承担不起失去孩子的后果。姐姐认识她,但并不熟,真的熟的话,别人早就能摸着找到你了,姐姐观察了王氏多日,发现她人不错,尤其护短,就将你……给了她。”

    “王氏并不富裕,读书也不多,手头不宽,但她真的护孩子,脾气也硬,将这件事瞒的死紧,没让任何人知道,也真把你当亲儿子来养。你有那样的娘护着,按理不该过得差,可所有一切抵不过命运,王氏突然急病去世,你被顾家接了去,这才……”

    庭晔看着顾停,眼底有些湿润:“这些年,你受苦了。”

    顾停感觉自己鼻子有些酸,不管王氏的养育,还是生母的付出,他都觉得太过沉重,大家本可以有好好的人生,怎么就……

    庭晔:“没有人会放心养来路不明的孩子,王氏不傻,把你当成眼珠子似的,看的那么紧,定然是姐姐跟她说了什么,她知道你的父母不会寻来。给你取名叫停,大约也是谐音,为了纪念你生母姓氏。”

    停,庭,一样的发音,不一样的字。

    顾停眼圈慢慢红了。

    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多余的孩子,他是被人好好爱着的,被人放在心底最柔软处,想好好宠爱,给予所有美好祝福的人。

    别人有的,他都曾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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