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怒血翻滚

    翠珠浑身一颤,当即跪在地上,咬牙道:“奴婢时刻谨记公子所言,唯有徐徐图之,方能破云见日,得昭昭月明。”

    “明白就好。”

    楼君炎收起狼毫,动作娴熟地投入笔筒,阴鹫的眸子腾起一抹锋利,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年的事早已盖棺定论,这些年你身形容貌皆与当年大不相同,既然你有心重回京城,也无不可。”

    翠珠面上一喜,心中却一苦。

    喜的是,自己回京得到了面前人的首肯,苦的是,自己从恣意骄纵的千金小姐沦为卑躬屈膝的奴,凡事皆听命于眼前人。

    她低声应道:“谢公子!”

    “不过……”楼君炎话锋一转,冷冷地看向翠珠,语气森然,“以后,收起你的眼泪,对我无用,心机都开始玩到我头上来了?”

    翠珠脸色一白,惶然道:“奴婢不敢。”

    她以为楼君炎之所以娶妻,就是因为喜欢陆燕尔那般娇滴滴的柔弱小姑娘,他初见陆燕尔时,便是被其哭声吸引。

    她便以为,楼君炎喜欢爱哭的姑娘。

    才会刻意在他面前蓄起眼泪,试图打动他,让他同意自己回京,熟料,他疼惜的只一人的眼泪而已。

    当年将自己卖给他便已做好为奴为婢的准备,可那般风姿卓然的男子,即使她背负仇恨身在淤泥腐烂之中,依然对他生出孺慕之情,倒底存了一丝不甘心,曾经企图以美色勾/引他,却被他残忍地掰断手腕。

    她便知道,于他,她只能是奴。

    而他不是她能肖想的。

    楼君炎始终没有说话,翠珠冷汗涔涔几欲窒息,以为他盛怒依旧时,却突然听得他声音似乎轻松起来,“你仔细相看几处普通的宅子,不必买下,等少夫人入京后再定。”

    “是。”

    翠珠躬身退下,连同心里的酸涩全部吞入腹中。

    公子应该极喜欢陆燕尔吧。

    也是。

    那般明媚动人的姑娘才能驱散他心底的阴暗和死寂!

    *

    陆燕尔忙着学习账册,挑灯夜战,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将账册浏览完一遍,其中不懂的地方全都整理在小本本上,然后准备去找精通账本的人求教。

    毫无疑问,府上会看账的人不外乎楼富贵,楼夫人,还有账房先生。

    楼夫人让她自学,自然不会轻易指导她。

    而楼富贵忙的跟个陀螺一样,除了晚上,白天几乎不在府内,可晚上是楼夫人的时间,她也不敢冒然去打扰。何况,让首富公公教她认小小的账本,未免大材小用。

    陆燕尔只好去请教账房先生了。

    哪知留着山羊胡子的账房先生一见她,便笑眯眯地问:“少夫人,可是银子使完了?”

    陆燕尔:“……”

    她没那么大手脚,好吧?

    陆燕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账册放在账房跟前,说:“最近,母亲让我接触账册之事,无奈自己愚笨,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烦请先生为我解惑。”

    账房先生将册子推回到陆燕尔面前,一脸歉疚道:“请少夫人恕罪,小老儿恐怕无法帮到少夫人,既然夫人让少夫人自行解决,小老儿不便插手!”

    “母亲来过了?”陆燕尔眉心微凝,忽然觉得这位婆母好贼。

    “是。”账房先生拱手道,“所以,请少夫人不要为难小老儿了。”

    “我不为难先生。”

    陆燕尔眸光微闪,吩咐晚晴将账册全都抱回去,但她却不急着离开,反而坐在桌案后,随手翻阅起了记录府上开支的账册,淡淡地问道:

    “母亲可是告诫先生,让先生不必干涉我手上那些记录玉石铺子的账本?”

    账房先生顿了一下:“呃……”

    “先生想清楚了,再回答可好?”陆燕尔眨眼,幽幽地说道,“我可是楼家公子的‘少’夫人哦。”

    言下之意,这个‘少’总归是要去掉的,楼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必是她。

    账房先生一滞。

    被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威胁了?

    而看楼夫人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意锻炼这位少夫人,账房先生自然不会愚蠢地彻底得罪陆燕尔,做事留有余地,方能太平安/生。

    他笑着回道:“夫人只说,如果少夫人拿铺面的账册过来,让小老儿回绝了便是。”

    陆燕尔弯了弯唇:“那我们就依母亲所言,不讨论铺面上的账册,就探讨探讨府内的各项花销……”

    “行。”

    账房先生想了想,自己不算直接帮少夫人找出账本问题,便随口应了下来。

    可下一刻,他便后悔了。

    只见陆燕尔翻开厨房用度这一块儿的开支,伸手指向某.处,笑盈盈地问道:“如果我想吞了这项支出的银子,该如何做,才不会体现在账面上?”

    账房先生顿时呆若木鸡。

    陆燕尔蹙起眉头,以为自己说的不够直白,便又道:“先生做账几十年,应该知道有哪些方法可以在账册上造假吧?请先生不吝赐教!”

    账房先生两眼一翻,几欲昏厥。

    小祖宗诶。

    你竟然是来揭我老底?

    账房先生在楼府干了这么多年,深受楼家人信任,可也不敢保证自己手脚绝对干净,但他深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只稍稍吃了点蚊子腿而已。

    可现在……

    一刻钟后。

    陆燕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账房先生后,步子轻快地离开,徒留账房先生头皮发麻,老泪纵横。

    人不可貌相,还是小瞧了少夫人!

    很快,楼夫人便得知了此事。

    她一边摘着头上珠翠,一边慢悠悠地同陈妈妈说:“这个陆燕尔看着规规矩矩的,可却是个小机灵鬼,不错!”

    “什么机灵鬼?儿媳妇简直将老秦吓得够呛!”楼富贵大步走进来,粗声粗气地说道。

    账房先生本姓秦,是当年跟着楼富贵的老人,一回府,老秦就到他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说不该贪府上的银子。

    楼富贵早就知晓这事儿,水至清则无鱼,老秦私吞的那些银子少得可怜,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老秦害怕被陆燕尔捅了出来,会丢了这份报酬丰厚的活计,只好率先认错,亏得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安抚好老秦。

    “哼,没出息,一大把年纪被个小姑娘吓死了,说不去也不怕丢人!” 楼夫人哼唧了一声,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个误打误撞的儿媳妇实在是好,儿子喜欢,人也聪明,以后定是儿子的贤内助。

    过了两日,陆燕尔如期抱着账册来交差,楼夫人听完她的见解后,越发觉得这个儿媳妇娶的值,账册上最基本的问题几乎都找准了,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式。

    楼夫人满脸堆笑,亲切地拉起陆燕尔的手,道:“不错,不错。”

    陆燕尔被婆母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了。

    这、这、这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哪知让她更惊吓的还在后面,这位雷厉风行的婆母竟开始带着她去楼家的铺面行走,亲身感知楼家产业,几日下来,陆燕尔快被楼夫人频频的举动搞晕了。

    天啊。

    这倒底是何深意?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周旋于生意场的,可楼夫人却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让那些商户不敢有丝毫小觑。

    陆燕尔毕竟是新妇,不宜抛头露面,楼夫人便让她扮作小厮跟在自己身侧,也不刻意教授她什么,只让她自行领悟,至于学会了什么,能学到多少,楼夫人一概不过问。

    只陆燕尔有何疑问,她便作答。

    陆燕尔几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实起来,既要收拾行囊,又要跟着楼夫人学习如何打理铺子,还要时不时败银子,每日忙的马不停蹄。

    直到临行前三天,楼夫人才给她放了假,并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三家铺面的地契。

    “这些铺子都在京城,以后就由你来打理。”

    看着手中滚/烫的地契,陆燕尔长睫一颤:“我、我怕做不好!”

    “做生意最不要怕的就是亏损,亏了银子也不要紧,就当是你花掉的。”楼夫人笑着宽慰道。

    她本来就要败银子,以增加夫君的官运,只是换种方式而已。

    这么一想,陆燕尔果然轻松了些。

    楼夫人见她神色稍懈,慢慢问道:“你可知如何驭下?”

    陆燕尔凝眉一思:“恩威并威。”

    可她长得好像没什么威严。

    “如果是帮你打理铺子的人呢?”楼夫人又问。

    陆燕尔面露迟疑,不确定道:“利益?”

    楼夫人赞许地看着她,点头道:“对,双方皆有利可图,方能合作长久,一人吃鱼,不如众人皆有鱼吃。”

    陆燕尔铭记在心,收好京城铺子的地契,心绪复杂,既怀揣着对未来的希冀,也有对未来的忧虑。

    但重活一世,她的人生好像变宽了。

    *

    夜幕黑沉,万籁俱静。

    角落里,窸窸窣窣传来几声私语。

    “冬梅妹妹,少夫人会不会带我们一起去京城?”

    “听说京城比江州繁华多了,我也好想去。”

    说话的正是夏菊和秋叶。

    被分派给少夫人的春夏秋冬四个婢女中,春花和冬梅最得少夫人宠,春花在内屋伺候着,冬梅时常被少夫人带出门,就她们两个最不受宠了。

    冬梅笑嘻嘻的,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晚晴姐姐说过,我们都会被带上的,反正少夫人院里伺候的人都会去,就只有春花姐姐不会去,也不知她怎么得罪了少夫人?”

    ……

    翌日。

    楼君炎陪陆燕尔用过早膳后,随口夸赞了一句小米莲子粥:“今日的粥似乎格外香!”

    说完,便撩起帘子出门。

    陆燕尔端过他的碗,低头闻了闻,若有似无的幽-香丝丝入鼻,竟比她的桃花粥还要香甜,看来府上厨师的厨艺又精进了不少。

    明天得改吃小米莲子粥了。

    抬手理了理额前的鬓发,转眼便看见软塌上放着本《王风.治世篇》,楼君炎睡前翻阅过,陆燕尔眸光轻转,觉得有必要在临行前再去花一笔银子,确保他能稳稳当当地进入国子监。

    “晚晴,冬梅。”

    唤上两个得力的丫鬟,一行人便出了门。

    书房。

    楼君炎执笔对着宣纸,本欲再次完善图稿,却莫名觉得脸红心热,眼前依稀浮现一抹袅娜的身姿,雪肤乌发,柳腰轻摆,曼妙诱/人。

    顿觉口干舌燥。

    “公子,让奴婢来服侍你。”春花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莲步轻移,故意搔/首弄姿。

    “滚。”楼君炎挥手,一方砚台径直朝春花脑袋砸去,吓得春花抱头蹲下。

    楼君炎双手撑在桌上,勉强站起来,可全身被可怕的欲念包裹,又猛地坐倒在了椅子上。

    该死,自己竟被府上的贱婢暗算了。

    他眼眸深沉骇人,已然怒到极致,咬牙切齿地道:“不想死,就滚出去!”

    “公子,让奴婢帮你,好不好?”

    春花浑身颤抖,却不甘心就此功亏于溃,没有出去,反而大着胆子朝楼君炎走去。

    原本就为表姑娘做事,只要她帮表姑娘成功挑拨陆燕尔与楼家每个人为敌,最后让表姑娘嫁入楼家,表姑娘便承诺抬她做姨娘。

    结果,表姑娘来了趟楼府后,便反悔了。

    如今,几个丫鬟全被陆燕尔带去京城,却唯独留下她。

    春花越想越恨,意难平,她哪点长得不好看,就活该一辈子当个低贱的丫鬟,终于来到桌案边,拉下衣衫,猛地扑抱了上去。

    楼君炎怒的气血翻腾,闪身一躲,“混账!”

    春花狼狈地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楼君炎,那么重的药,他竟然还能躲开?

    砰。

    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将她关入柴房。”

    陆燕尔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画面,浑身微微发抖,双手紧握成拳。

    春花衣衫不整。

    索性楼君炎衣裳完好。

    春花被堵上嘴拖了出去。

    陆燕尔见楼君炎衣衫完整,只一双阴鹫的眸子血红吓人,以为是春花蓄意勾引惹怒了他,遂愧疚道:

    “对不起,是我管教不力,我这就去好好惩罚她,教她再不敢做出这等毁坏主子清誉的事。”

    音落,转身便要出去。

    细白的皓腕,却被楼君炎一把扣住。

    陆燕尔回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压在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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