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Chapter.85

小说:神明恋爱日记 作者:酒棠岁雪
    为了她又再勉强去谈天论爱

    又再振作去慰解他人

    如难复合便尽早放开

    凡事看开。1

    醒来后已经是在医院。

    消毒水、洁白而干燥的床褥, 还有身上深蓝色的柔软条纹病服, 我得救了。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我试着坐起身来, 四周是很熟悉的布置单人间, 深棕色的小木柜放在墙角,但上面花盆内的郁金香被换成了一束修剪地很漂亮的百合。

    窗帘被人细心拉开,今天阳光很好。

    “醒了。”

    我想象过很多次,如果我再次遇见忍足侑士,我会和他说些什么。但我始终觉得, 我们两人之间最好不要再见面,长久漂泊于世间的疲倦灵魂大概是无法给予彼此归属感的。

    他和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温柔,他体贴,他总是能处理好关于感情的一切事宜,他是个绅士, 也是个好人, 他交往过那么多女友,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为爱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画面。

    他连亲吻都带着克制, 不会失态,永远风度翩翩。

    即便是深夜当我试图抱紧他,那样滚烫、颤抖, 汗水交融, 他的心脏就在我手掌下“噗通噗通”地一下一下跳动, 可我还是觉得好遥远。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 他总是说好,我于他而言,就像是手中牵着的飘忽不定的风筝,风越来越大,当线断的那一刻,他的手指也随之松开。

    我有时真的很讨厌他的分寸感,讨厌他过于良好的异性缘,可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理取闹,像个一味索取、不懂得满足的小孩。

    但后来我慢慢发现,我不是讨厌忍足侑士,我只是无法面对自己,我无法忍受自己因日渐膨胀的独占欲而面容丑陋,我害怕那份狂烈、毫无理智可言的爱最终会毁灭我自己。

    我们之间没有争吵,连分开都像老友闲聊般轻松自然。

    有的时候我在想,忍足侑士那么聪明,肯定早已看透我若即若离的感情态度,所以他从不挽留。

    “喜欢并不等于要在一起。强行捆绑,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只会让双方都面目可憎。我不愿和你走到那一步。”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深近黑色的浓郁的墨蓝,很像凛冬时节冰封的贝加尔湖,一大滩深蓝色铺展脚下,无数雪白色的泡沫自湖底升腾,却又在临近碎裂的那一刻被寒冷猝然冻住。

    每当我面对这双眼睛,我都自惭形秽。

    我怕他发现我的不美好,我更怕他不能包容这份不美好。

    大概爱情只占据他生命中的很小一部分,旁人给予他的快乐和他自己能够创造的一样多,所以即便一个人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间辗转,他也能生活地很好。

    我要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点到为止地和他问好

    “好久不见。”

    他的鼻梁上挂着一副没有度数的圆框眼镜,思考时会下意识地用手推一推镜框,他说话很有逻辑,尺度把控地也很令人舒服,谈话时总是在恰当的地方停顿,给对方一点理解时间。

    这么多年了,他一点没变。

    忍足侑士像所有我在医院中遇到过的负责任的医生一般,形容整洁、举止干练,他将深蓝色的头发向后梳去、用发胶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穿着及膝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胸口处佩戴着名牌,左上方的口袋则插着一根钢笔。

    然而久别重逢并不能令我感到惊喜,我的内心甚至会下意识产生一种局促不安感,想要逃避,但为了维持得体的表情,只好努力克制自己。

    “你”他罕见地停顿了。

    是想要询问我什么吗亦或是关心但无论如何,你又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来和我说这些话的呢

    我等待着,大概还有点不可言说的隐秘期待。

    因为这般迟疑,这般局促,我实在很难在忍足侑士身上看到。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局部伤口有发炎迹象,所以每天都要按时上药,饮食方面要清淡,注意忌口,辛辣刺激性食物和生冷海鲜最好不要摄入。虽然你的恢复能力很强,但养伤期间还是需要得到充分的休息,我不建议你近期内出院。”

    “麻烦你了医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

    “医生,你有看到我朋友吗”我想问他青峰大辉在哪,但想来想去还是选择用“朋友”这样一个中性词。

    “那个送你来医院的男人吗”忍足侑士取下挂在我病床前的资料板,抽出钢笔在纸上面添了几个数据,他一边写一边说道“他去缝伤口了。你做手术的时候他一直等在手术室外,昏迷的时候也一直在病床边陪着,直到你情况好转后才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所以不止是朋友吧。

    我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就像他很容易就明白“朋友”这两个字只是我的托词。

    我们最舒服的关系应该是朋友,不要做情人,与忍足侑士做朋友远胜过和他做情人。

    做朋友,他身上所有我不能够容忍、介意的特质就会顷刻间全部变作优点有分寸,幽默、健谈,总是体贴地考虑到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情,我的想法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能懂,我是如此欣赏他的性格。

    但是做情人,我会惶恐不安,我会忍不住过度索取,我需要深刻感知“我是被爱着的”这一点,但忍足侑士含蓄内敛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有如此热烈外放的情感。

    太过自我、强硬捆绑在一起的感情容易让双方窒息,我不愿意和他走到那一步。

    他走上前检查我手边金属架上的输液袋,抬起手臂的时候带起一阵隐形的气流,我垂下眼睛,专心地用目光描摹着身前棉质被套的纹路走向。

    我能够感觉到,忍足侑士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这份目光似乎是带有重量的,它令我感到压力,在某一瞬间,连呼吸都被下意识地拉长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份很危险的工作,常年行走在危险边缘,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身受重伤。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职业。”

    “总有人要去做的。”对于这个话题我不想谈论过多,因为当两段截然不同的经历重叠的时候,我的人格总会产生严重的割裂感,这种感觉常令我无法完成逻辑上的自洽,无法很好地扮演当下的自己,我会矛盾,有时甚至会轻微地怀疑现实。

    所以我问他“学长呢,为什么要当医生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强烈拯救他人的想法,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吗”

    我曾经向忍足侑士表达过“希望你成为一名医生”这样的想法,因为我觉得像他这样耐心细致、有礼貌,另外工科成绩又很好的男生真的很适合学医,以后所有遇到他的病人都会很幸运。

    还有一个原因我没有告诉他,那就是我很希望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是一名医生,我觉得白大褂很帅,消毒水的味道其实也不错,总是让人下意识和干净、无菌、健康等词语联系到一起,医生让人觉得很可靠。

    “子承父业吧,你知道的,我的父亲是院长,读什么专业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所以还不如选一个自己熟悉的领域。”

    “原来如此。”我笑着点点头,却又在低下头的瞬间敛去笑容。

    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忍不住攥紧,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质问着自己。所以我始终认为,我和他之间最好不要见面,和他没有关系,是我的错,我会失控。

    在过去,忍足侑士时常令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喜欢我”这件事,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我们之间有说过“爱”这个词吗

    但有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喜欢”这个词语很俗气,探究“他是否真的喜欢我”这个行为本身就很俗气,我和他之间不应该袒露地这样直白、赤裸,那样就不美了。

    所以我们说得很含蓄,很有分寸。

    第一次见面,两个人从图书馆的书架上抓住了同一本书霍乱时期的爱情;读书沙龙上,我们对于卢梭的思想看法不一致;再然后是出演同一出戏剧凡尔赛玫瑰,由此定情;他邀请我去他家躲雨,做饭给我吃,我们谈文学,谈音乐,谈星空,谈所有复杂却浪漫的事物。

    这样的感情脱离现实,很美,就像所有小说中描述的那样,但现实不是小说,所以没有办法he。

    我们能突然产生去威尼斯旅游的念头,然后立马订机票,拎起包就出发,能手牵手一起漫步于辉煌璀璨的圣马可大教堂,欣赏文艺复兴时代留下的优美艺术品。但我无法想象日常生活中一些常见的洗衣做饭的场景,甚至是有了孩子之后混乱吵闹的日子。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给对方展露过自己的缺点,我们从没有吵过架。

    所以当初我的做法是正确的,我和他干脆利落地说了再见,他现在的做法也是正确的,朋友之间不应该给对方暧昧的错觉,要注意分寸。

    “学长结婚了吗”

    “没有。”

    “学长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学长这么优秀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

    “不想找。”

    我们仿佛在演一出滑稽的默剧,言不由衷,说出的话被油彩层层涂抹,心灵的嘴巴却被胶带牢牢束缚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也藏着颗不敢见的心。

    我躲进挑剔的人群,

    夜一深就找那颗星星。”2

    “为什么不想找”

    “没有为什么。”

    “学长在等一个人吗”

    “”

    “没错。”

    谁

    你。

    你听不到我的声音,因为脱口而出是你姓名。

    他离开后,

    我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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