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被周若抓住左腕, 想站住都不能, 身不由己地被他拉走, 直奔地牢。
周若并没有进入地牢的权限,还不如孤云峰轮值的弟子,不过他抓了丁羽,丁羽能带人进入。他站在入口处就这么看着丁羽, 说:“带我进去。”
丁羽揉着手腕,低头不说话, 实际是在跟君洛宁交流。
“师父, 掌教要杀你,怎么办。”
“要杀就杀吧。”君洛宁很淡定,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办。”
不行, 丁羽咬着牙, 师父受罚是应该的, 当年杀了他也是应该的,可是既然已经受了这么多年折磨,现在还要杀人,这不应该。
这不公平。
“带我进去。”周师伯在催。她又问了君洛宁,君洛宁思忖片刻,说:“带他进来吧, 周师兄性子直接,真急起来,你不带他进来, 他直接跟你抢,你也打不过他。”
丁羽偷偷看了看如世外仙人一般的周师伯,觉得不像师父说的那种人,又想他要进去干什么?她上次被周师伯带进来,见他说话,还以为他们师兄弟之间关系不好。可是今天掌教要杀人,周师伯这反应,看来是她误会了。
那带他进去,应该不至于伤到师父吧。
周师伯……也不至于要劫狱吧?
周若已经不耐了,正要拿住丁羽再说话,就见丁羽取出通行信物,激发,光华罩住两人,将他带了进去。
这几天大阵未启,时间方便,周若步入地牢,见君洛宁神色憔悴跪在那儿,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走过去,伸手按在他身上探了探,然后取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下,贴住他要穴,替他化开药力调理内腑。
君洛宁身外身内束缚禁制重重叠叠,丁羽没有这种细致入微的操控力替他疗伤,亏是他来,不然服药慢慢调理,总也要一两月时间。
接着便坐在了他对面。
沉默,两人俱沉默。
“周师伯到底想干什么?”
“大概,想问我一些事吧。”
丁羽觉得不能在这么坐下去了,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就听周若说话了。
“我想不出法子,师弟,你有没有办法将功赎罪?”
他抬头,很认真地拧着眉,苦恼。
君洛宁嘴角微弯,假装丁羽什么也没告诉他,轻笑道:“我怎么将功赎罪,师兄,你是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么,谁会让我将功赎罪。再说我人在这里,还能做什么事。”
周若垂下眼,慢慢道:“是我害了你。”
君洛宁和丁羽都很莫名其妙
“你害我?师兄,我落魄至此,你就别来与我玩笑了。君洛宁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至于将自己的罪孽怪到你身上,与你何干?”
周若未语先叹,似是难以启口,看看丁羽,又看看君洛宁,很艰难地道:“秦燕的事,掌教同我说了。”
君洛宁不知道摆出什么脸色好,哦了一声,没接话。
“他让我注意一下地牢,别再出这种事。”
说出这个,他下面的话就顺畅了许多,不过周若实不是个擅于讲清楚事情的人,东一句西一句,花了半天时间,总算让丁羽听明白了。
原来掌教自己抽不出身,也不好直接责问秦燕,就让周若注意一下。
周若得知此事,简直不敢置信世上还有如此无耻之人,虽然脸上还是一片漠然,内里跟丁羽一样,都快炸了。
他也不盯着别人,成天就盯着秦燕。周若的想法很简单,盯着她,寿宴结束也盯着她。秦燕这个人他又不是不认识,名声很差的,不可能不生事,什么时候看到她干坏事了,就打死她。
君洛宁说他性子直接,确实一点也没错,他也想不出来什么曲里拐弯的主意。
君洛宁咳了一声,忍笑忍得胸口有点疼,丁羽赶紧给他顺气,就听君洛宁在如意珠里大笑,说:“周师兄也太傻了,连下套都不会,就打算一直跟着她。三百多年了,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
不过这傻盯的办法还真被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寿宴前,守正宗放了一些珍禽异兽在山上,权作庆贺。那天武鸿烈受命又放了一批,越到正日子,放出来的越是珍贵少见。
结果他就发现秦燕去偷了。
正在他考虑就这么为一只畜牲杀人是不是说不过去的时候,他发现秦燕的动作很奇怪。
她并非偷活的出去买卖,也并非贪嘴,更不是取其血肉骨骼炼丹炼器。
秦燕将那条通体洁白的小蛇捏在指间,周若遥遥只觉某种力量突然爆发,就见那蛇渐渐委顿下去。
等秦燕走后他近处看时,那蛇身上没有伤口,看起来别无异状,只是死了。
而这一幕,让他想到了血魔的增强血脉之术。
可他没有证据,也没有直接抓到人。周若很有自知之明,他这张嘴,正常讲事都讲不清,被人一辩驳就更难了。如果直接抓到也罢了,可他看见的事情,要争辩起来也很容易。
所以他之后一直在琢磨怎么把人逼出来,想来想去,当然同样没有什么曲里拐弯的法子,就想到只有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血脉能力来才行。
他本来打算找个不管什么理由,把秦燕叫到守正殿来,暴起发难,打得她来不及想,不得不用底牌保命。不过进入守正殿看到丁羽,他就决定叫丁羽试试。
不行他再上。
反正那个无耻的废物不是他对手。
但他没想到秦燕会吐露魔域对君洛宁的兴趣,导致江非做出承诺,战事再起时便明正典刑。
周若很生气,但是没有理由反对,只能找君洛宁想办法。
“你再想一想。”他说,“你总会有办法的。”
“好。”君洛宁最终道,“师兄你先回吧,我有什么事,让丁羽去找你。”
周若点点头,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站起来,让丁羽送他离开。
丁羽送走了人返回,也很发愁。
“师父,你真的有办法么?”
“没有。先哄哄他,不然怎么办,让他一直坐这等么。”他周师兄真会一直坐这等着的,不夸张。
丁羽:……
“别多想了。”君洛宁安然一笑,“我苟活至今已是侥幸,江非还选了你给我,大战再起至少也要百年,有你说说话,日子总算不是太难过。”
丁羽不知道说什么好,凑过去,轻柔地亲着他,渐渐变得激烈,直到他喘不上气,咳了出来。
“最近说不定还有人来,你注意着点。”君洛宁并不习惯这种感情,又觉沉迷其中。
“嗯。”丁羽在他脸颊落了一吻,没再索取更多。
掌教的寿宴过后,不相干的闲人走了许多,但各大派的尊长都留了下来,据说谈成了很多事,只是丁羽没去关心,掌教也没通知其他人列席。
丁羽只关心秦燕的审问,她每次必到,看秦燕在打魂鞭下鬼哭狼嚎,十分解气。
不过也只动用了两次打魂鞭,为的是确认秦燕之前招供的都是实话。这个脓包,几次的口供虽然颠三倒四的,但确实都对得上。其实都不用打魂鞭,就算丁羽都觉得她这个样儿,也不敢编谎。
所以也就证实了,魔域对君洛宁确实很感兴趣。丁羽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君洛宁原本门下两个虽未入嫡传但也记了名的弟子,正是被他派出与魔域联络的人。不过君洛宁被抓获,那两人却弃师而逃,还将混沌如意诀外泄,教给了魔域——怪不得当初说起收徒弟,君洛宁语气不是太好的样子。
据秦燕说,魔域现在已经有部分人在修炼,试看与血脉之力是否相容,并答应她,只要她任务完成得好,也给她一份心法口诀。她对血脉之力并没多少兴趣,因为她血脉浓度顶多也就这样,没多大前途。可是守正宗的心法就不同了,就算有风险,她也愿意搏上一搏。
这个孽造大了,丁羽心头狂跳,这份混沌如意诀可是普适版,哪有不相容的!魔域得了这个,简直如虎添翼啊!
好在那两个弃徒还在灵苗期,只有灵苗期心法,魔域现在想要后面的内容,但守正宗能修炼到灵叶期的,哪个也不容易被他们抓到,即使抓到,也很难逼问出来。所以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合作过的君洛宁身上。
也很好理解。
丁羽自己想想都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只要他们能救出人的话。君洛宁本就与他们有过合作,几百年间又饱受折磨,一旦魔域救他脱离苦海,他会做何选择?
这让丁羽心头沉重,回到地牢本想对君洛宁说一说,却见白夫人带着白重站在地牢里,白重握着打魂鞭,犹犹豫豫的。
“白重。”她叫了一声。
白重惊喜地应了她,白夫人也望过来,丁羽又向她见礼,然后看着她有些迟疑:“夫人又来了?”
白夫知道她身份,上次离开时也正好遇见,并没多想,点点头道:“让重儿来替他姐姐报仇。”
白重小声叫她:“娘。”声音里透着不乐意。白夫人冷了脸,“你就只听你爹的话么。”
“爹说这是你们俩和他的事,叫我不要来。”白重低着头,声音更小了。
丁羽听出来了,他们家意见不一样,白重一向听爹娘的话,这弄得他无所适从,不知听谁的是好。
白夫人的心情更加不好,怒道:“不要提你爹,他心里还有你姐姐么,我看他已经忘了!”
“娘……”
啪。
巴掌不是落在白重身上,而是落在君洛宁身上,左颊便红肿了起来。君洛宁并没在意,笑了一声,开口道:“白夫人,何必逼令郎。你自己将孩子养成现在这个性子,再逼他做不愿为之事,不是为难他么。”
白夫人右手再次扬起,恨道:“我的孩子,不需你多言!”
一掌落下,却又抽泣一声,踉跄后退,白重赶紧扶住了母亲。
就听白夫人泣道:“当年雅雅叫你叔叔,除了他爹,最听的就是你的话。有什么好东西,雅雅给我们留一份,也惦记着给你留一份,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害死她!”
君洛宁默然,最后淡淡道:“我忍不忍心,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白夫人似是勾起伤心事,一时连打人的力气也没有,被白重扶着断断续续地哭。白重无奈,搂了搂母亲,安慰道:“娘,你别伤心,我听你的就是。”
放手走上前去,看了眼站在一边不语的丁羽,虽说听母亲讲她与君洛宁只是继承关系,但还是觉得有些歉意。直觉上,他觉得丁羽与眼前的仇人并非毫无感情。
丁羽不知道说什么,冲他摇摇头,先叠了帕子给师父咬住,然后退开。
白重被母亲哭得心慌,抬手慌慌张张地挥了一鞭过来,君洛宁一颤,死死咬住了口中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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