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卫枝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就像是坐了过山车, 心惊胆战地上了制高点,然后过山车眼看着就要落下,她已经受到了惊吓
然后发现最恐怖的还没来
因为下一秒, 过山车直接脱轨了。
她被判了死刑。
当时她的表情肯定很傻。
她想。
但是她根本没有办法管理住脸上的情绪哪怕一丝一毫,她只是傻愣愣地盯着小熊是的, 她甚至盯着的人都不是单崇她只是盯着因为被拂了面子有点儿愣住的小熊, 心想, 你敬酒被拒, 遭殃的却是我。
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其实当下是真的想哭的。
黑灯瞎火的, 内心的绝望一阵阵往上袭来,她偷偷用牙咬住了腮帮子的肉, 想要努力控制住不要尖叫着跳起来逃离现场
只是眼眶泛酸。
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居然有喜欢的人了。
提起这个人的时候, 语气是无奈又毫不避讳, 就是那种“我知道我错过了, 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我喜欢她”的坦然。
最惨的是,她好像清楚地知道他是个多骄傲的人。
他总是表现得几乎不向任何人事物低头
除了滑雪, 和刚才被他同滑雪相提并论的不知道哪位。
卫枝有点不知所措回头看了看姜南风, 这会儿姜南风也正好把视线投到她身上, 于是一掀眼皮子,就看见小姑娘坐在那,满脸茫然加无措,当时大雨里在森林里彻底迷失方向的小鹿。
她动了动唇, 用口型说我肚子疼。
姜南风窒息了几秒,被她的可怜巴巴直接绑架, 在所有人僵住品味单崇那番惊人的话的时, 她一步向前拨开了面前乌泱泱各种不相干人士, 来到卫枝跟前。
低头,面无表情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卫枝要憋不住堵在喉咙里的那股哽意了。
她都不敢回头看单崇哪怕一眼。
就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看着姜南风,点点头,从鼻腔深处发出不会暴露情绪的一声“嗯”。
姜南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卫枝身后男人闻言先动了,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晃了晃,撑在桌子上沉默了好几秒,才平静地说“回吧。”
背刺去结账,剩下的个别人原地解散。
姜南风揽着已经跟行书走肉似的卫枝往外走,回头看了眼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情绪,冷漠站在不远处的单崇顿了顿,她收回目光“其实单崇给你挺多特殊照顾的。”
卫枝没吱声。
“给你当爹又当妈的,护具,雪鞋到雪板,免费上课当保姆,还有那个画风迥异的短视频网站的视频。”姜南风有点拿不准,犹豫地说,“你能不能乐观地幻想下,他说的那个人是你”
她问完,卫枝转过头,顿了顿,半晌缓缓道“但凡他刚才余光稍微瞥我一眼,我都能这么乐观地幻想到山无棱、天地合。”
“”
“但他没有。”
卫枝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压了压酸胀的眼角,五脏六腑都仿佛挤成了一团,她都快要没办法自由呼吸,她哽咽了下。
“所以,别说了。”
就像是自己在给自己判刑。
她小声地用蚊子哼哼似的低低嗓音说,“真的不想说了,现在哭出来,也太丢人了。”
偷偷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
为他的一个眼神而欢呼雀跃,再为他的字词片语坠入深渊。
这么大的人了说这些好像有点莫名的好笑,卫枝突然想起了中学时代被她撕掉的那张纸条的主人,可能也许大概有那么一秒,他看着纸条落入垃圾筐的时候,也跟她现在一样难过
还有陆新,拒绝他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他微信,他今天大概是看到了单崇的视频才知道她早已离开了丝绸之路滑雪场,来到阿勒泰。
她没有温柔地对待真心喜欢她的人,所以现在,她为此付出了代价。
这大概就是现世报。
卫枝浑浑噩噩被塞上一辆不知道是谁的车,她刚爬上去,那边就有个人跑过来喊姜南风,说老烟这会儿酒劲上来了,吐过一轮,正满世界找她。
姜南风沉默了下,撑着门没动,卫枝瞥了她一眼,小小吐出一口气“去吧,我没事。”
姜南风瞅了眼她红的跟兔子似的眼,心想,你这可不是没事的模样。
这话憋在喉咙里没说出来,这时候卫枝又说了句“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车门没关,就像是等着她随时后悔叫她回来。
可是卫枝并没有那么做。
伸手关上车门,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单崇的车,车上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
对于他特有的带着冰雪冷冽与香皂的香味,她其实并不是特别熟悉,只是还在学推坡和换刃的时候胡闹着摔在他身上嗅到过几回
然后便记住了。
她拖过放在后座的抱枕,嗅嗅,便坐着发呆。
脑子里乱糟糟的。
在想之后应该怎么办。
前一秒还在检讨现世报,这一秒又有些恶毒地想,或许如果年过后他还等不到那个他喜欢的人,那么就会释然放弃
然后到时候,她就可以乘虚而入。
年而已,她觉得她等得起。
正胡思乱想,车门被拉开了,外面钻进来一个人,她低着头毫无反应,只是有点奇怪怎么车里那股她刚才还在怀念的气味变得浓郁,还夹杂着酒精味儿
她眨了下眼,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挨着她坐下的人。
乌溜溜的瞳眸还泛着水光泽,盯着身边人那紧绷的下颚弧线,她窒息了三秒,第四秒收回目光,第五秒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陪师父坐会儿。”
男人嗓音低沉,在耳边响起,在她听来,却如平地惊雷。
手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听话,最终还是当她看到他泛红的双眼时,心软地缩回了手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遍不争气,只是想到他居然为别的女人红了眼,就酸胀到像个涨满了气的气球,随时要爆炸。
可恶。
听都没听他提起过的,到底哪来的空降
“你是要哭了吗”卫枝问他,“还是喝多了太难受”
要不要开窗啊
想不想吐
外面的人都吐的东倒西歪了,真是的,这才刚天黑。
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她发现自己暂时还是不太能跟他讲话,勉强抛出去了一个话题,等着他自由发挥好了。
她低下头,抠怀中抱枕恐龙玩偶上的恐龙眼珠子。
而此时。
单崇正半靠着车门醒酒,犹豫自己上车又把她留下是不是正确的,就听见身边的小姑娘楞不登地问他“你是要哭了吗”
他在思考的问题就变了,比如现在他想她,是不是没良心。
垂头扫了她一眼,发现她后脑勺冲着他,认认真真糟蹋手里那个玩偶抱枕,看都懒得抬头看他一眼的样子他抿了抿唇,有些冷淡地说“我哭什么哭。”
“你刚才的话很惊天动地,”卫枝不是懒得抬头,她是压根不敢抬头,这么说话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你哭了的话,我不是很意外,只是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
这话带着三分真诚。
剩下七分应该是阴阳怪气。
单崇这会儿烦着,脑子也昏昏沉沉,只是听她这么说话,又忍不住凭空生出许多耐心
暂时抛开对她没良心行为的不满,他短暂地笑了声,他扔下自己那些个烦恼,对她说“你不能因为自己被家里人骂了,就把气撒师父身上,今晚师父也不好过。”
卫枝“”
难以置信,这人居然倒打一耙。
他说他不好过。
问题是有什么不好过得
王鑫追着他屁股后头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喜欢上一个求而不得的人也不是半个小时前突然发生的事
今晚,他只不过是情绪到位了,顺便总结一下人生低谷的细节而已。
她才是那个真的猝不及防,被他伸手顺便带下谷底的可怜虫。
想到这,卫枝委屈万分,窒息了几秒,那种喉咙被堵住的哽咽感就又来了,胸口翻江倒海,好像她才是干了十斤白酒的人,忍不住说“你不要喜欢那个得不到的人不就好了。”
单崇一愣。
而她已经秒怂。
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她说“我乱讲的。”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单崇却认真回答了他。
“你能。”卫枝说,“不管那个人是谁,你想象她刻薄又小气,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她很可能容不下咱们同门师兄弟,欺负背刺,欺负老烟,欺负很多人,要霸占着你,听见你去给别的小姑娘上课就横眉冷对”
单崇听着,就觉得她对自己的总结还挺到位的。
笑了笑“她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
卫枝愣住了,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什么人都喜欢啊
“那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了,我怎么办”她总算抬起头望着他,双眼一下子通红,就是被他那个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膈应到了,“她欺负我也可以吗”
说好的爱徒呢
她的语气像极了被主人小心翼翼捧回家,精心饲养了几个月,养尊处优惯了某日突然被新来的同类挤走直接扫地出门的猫。
单崇垂眼看着她,一脸对自己“即将失宠”的震惊,有点服气
她这是肆无忌惮的,吃着碗里的,还要把锅端走。
未婚夫不管了吗
他不能安慰你
男人微微眯起眼“不会有那一天。”
卫枝“哪一天”
单崇“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
卫枝“真的吗”
单崇换上了个有点儿敷衍的语气,给自己判刑“大概吧。”
卫枝盯着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难受又上来了真是服了啊,说这种话也要大喘气吗,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很好玩是不是
“你别喜欢她了,”她结结巴巴地强调,“喜欢上一个让你不开心的人,是不对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开心的事,一想到他就想笑”
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因为说着这话的时候,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就从她眼眶滚落出来,“啪”地一下掉在她握拳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她死死地握着拳,咬着后槽牙“生活那么所琐碎的事,你还不够烦的吗,为什么要自己找事喜欢不应该喜欢的人难道以后你还要经常像今天一样酗酒吗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
她嘟囔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绝望地发现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想到他就想要不自觉地微笑,不妨碍她此时此刻想到他就难受到心梗
喜欢就是这样了。
暗恋就是这样了。
求而不得,就是这样了。
一点不冲突。
演不下去了就索性不演了吧,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肆无忌惮地掉眼泪,以准备把自己的眼睛哭瞎的觉悟气势汹汹
她听见他沉默几秒,嗤笑一声,带着酒精气息的身形靠近,他嗓音微低哑“这就哭了不许我喜欢别人”
她干净利落地点头,然后倍感羞耻“抓起原本抱怀里的毛绒玩具,捂住自己的脸。
忙乱之间,感觉的他气息沉默,而后大约是微笑了起来,他用前所未有温和的语气缓缓道“小孩,以前师父都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想霸占着,这么自私”
这一句话,说的人是一个意思。
听的人理解的又是另一个意思。
根本就是哭到脑子里在炸开烟花,她只想跳起来跟他打一架
可以的话,打到他不敢喜欢别人。
或者干脆打到他忘记自己喜欢过别人。
玛德。
也只是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压在脸上的毛绒玩具被略微冰凉的手抽走了。
下巴被冰冷的指尖捏住,稍一用力顺势抬起脸,他有薄茧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脸上蹭了蹭,替她抹掉眼泪。
可是这哪是抹得完的东西。
她“呜呜”得更惨了,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噼里啪啦往下掉着眼泪,哽咽着说“你别安慰我,越安慰我越想哭要不你下车走吧”
她还赶人。
泪眼朦胧的,成了睁眼瞎,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感觉到脸上替她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男人轻轻叹气。
威士忌的后劲酒精混杂着男人灼热的鼻息靠近,他垂眼,看她鼻翼煽动混乱地吸气,好像真的很委屈的样子,又丝毫不讲道理。
大概是有片刻思想道德上的挣扎
最终他靠近她。
于是她的唇瓣碰到了他棱角分明的唇角。
冰凉的触感,只是短暂地贴合几秒,却又如同猫科动物温情地舔舐安抚幼兽,那是不带任何情欲或者其他复杂感情的触碰。
“办不到。”
卫枝听见他用遗憾的语气说
“未来不敢保证至少短时间内,我可能会一直喜欢她,你忍忍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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