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哉说自己忘了, 直毗人倒也没多想。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第一次觉醒术式时保持绝对清醒的状态的,很多孩子都是在受到意外刺激的情况下忽然觉醒,就好比昨天直哉被困在生得领域中那样。
而且昨天直毗人把他救出来的时候, 直哉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不记得事情发生的具体细节也情有可原。只是他昨天那副可怜巴巴哀求他救人的模样,和现在这幅小脸沉得好似一块铁的架势比起来,可真是天差地别。
他这儿子失忆前也是这个德行吗直毗人深深地感到怀疑。
直哉掩嘴轻咳一声,给自己找补道“说不定我那时下意识做了个什么手势,只是现在忘记了。”
有个所谓十影法的名头, 总比他凭空从影子里下出一只龙蛋来得好。最起码前者还会受到直毗人的另眼相待, 后者大概只会被拉去切片。
直毗人嘲笑一声“那你倒是再做个我看看。”
“”直哉不服气,努力回想了一下灭尽龙的外形特征, 然后张开十指,叠在一起做了一个刺团的手势。
直毗人的胡子抖了抖, “这是什么”
直哉死撑着嘴硬道“刺猬。”
直毗人“”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神似。
灭尽龙那一身密密麻麻的尖刺, 不说和刺猬百分百相像,但至少像了个三分。
直毗人以手扶额, 没再继续纠结手影这个问题, 他只是说“就算没有手影这回事, 你身上的问题也太多了。第一, 没有咒力, 勉强能用术式刚觉醒消耗光了来解释;第二, 第一个影式神就是一条龙”
“是刺猬。”直哉强调。
“就算是刺猬,也和记载不相符。”
记载中的十影法, 每一只式神都是固定的。觉醒者会在第一次使用术式时召唤出两条玉犬, 无需调伏, 自动就会听从咒术师的命令。
直哉这个头顶长角背后生翼的巨型刺猬,着实有些离谱。
直毗人本身其实不太在乎直哉的十影法是否符合传统,他自己就是靠着一个新兴的投射影法发家的人,并不会介意儿子的术式与众不同。
但是禅院家历来尊崇传统,对十影法推崇备至。就算直哉并不是真正的十影法,但只要看起来很像,而且足够强,就能够得到一定的认可。
但直哉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变强的时间。
在他强到能让所有人闭嘴之前,他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
直毗人若有所思地盯着直哉看了一会儿,忽然提起“说起来,你还答应过我一个条件。”
直哉立刻目露警惕“你要干什么”
直毗人摆摆手,“放心吧,不是害你。你这个术式真的闻所未闻,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很难在禅院家迅速出头。不过在那个场合就未必了”
直哉闻言皱了皱眉“什么场合”
直毗人捻着小胡子,神神秘秘地一笑。
“御三家交流会,听说过吗”
御三家交流会,是由五条、禅院、加茂三家共同牵头,数十个咒术世家共同参与,每十年举办一次的咒术界盛会。其本意是为广大的年轻术师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但随着一届届交流会承办下来,给其他术师展示自我的机会或许有,但御三家之间相互争斗反倒成了更大的看点。
反正前三甲历来都是御三家的囊中之物,最夸张的年份上,前十名都被他们三家包揽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术师基本就是来走个过场,争取让更多人认识自己,至于争夺靠前的名词这就要看天命了。
直哉五岁这一年,恰好又是一年交流会。
与历届不太一样,今年的交流会还没开始举办,第一名的人选就已经被锁定了五条家时隔五百年又出了一位六眼,一出生便引起了无数人的感应,整个国家内部的咒灵数量都因他一人而疯狂上涨。像这样得天独厚的天才,就算他今年满打满算只有六岁,其他人也根本没有竞争的余地。
交流会只允许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术师参与,而短短二十年的积累,如何能敌得过五条家的神子
故此,很多世家其实都已经暗暗打算取消这一届的报名了。反正大家都会被那位神子的光辉遮掩,参不参与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咒术无眼,伤人不论,只要不是故意残杀对手,任何比试中造成的伤势都会判为伤者自行负责。万一神子一个失手,把对手打成终身残疾,他们要上哪里说理去
别的世家或许能毫无负担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避开五条家六眼的锋芒,唯独禅院家不能。
这两家自从五百年前,各自的六眼和十影在比斗中同归于尽之后,关系就一直十分僵硬。尤其这些年五条家去了东京发展,禅院家则坚持留守京都,双方各自成为了关西关东的领头家族,明争暗斗更是变得越发激烈。
禅院家的长老们就是死,也坚决不可能承认自己被五条家压了一头。而直毗人正是打算利用这种心理,将术式不明的直哉当作禅院家的一块招牌推出去。
在五条家出了一位六眼无下限的关头,如果禅院家也能出一个十影法,就算是因为术式觉醒得晚,暂时比不上五条家,也算是给了禅院家一个喘息的机会。
而至于直哉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来足够的机会,得到整个禅院家未来十年的全力扶持那就要看他自己够不够争气了。
直毗人只负责通过自己的手段,让长老们同意给直哉一个参赛的机会。
在听完了这一切后,直哉差点就憋不住骂出脏话。
“这就是你说的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质问道。
直毗人非常淡定“当然。”
见直哉气得直冷笑,他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假如你足够强的话。”
咒术界就如同自然界,优胜劣汰,只有强者才配得到一切的关注,也只有强者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
弱者,或者说按照强者制订的规则被强行划分为弱者的那一批人,就只能忍受着来自整个环境的无止境的霸凌,最终不是被惨烈的竞争害死,就是被长久的压抑逼到心理不正常。
直哉“”总算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甚尔和真奈这种,看似正常实则根本就不正常的疯子了。
在禅院家,只有把自己变成疯子,才能活得下去。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在无尽的怀疑人生中,怀着满腔愤懑被逼死。
直哉哔
既然那个五条家的六眼那么强,那他随随便便跑去跟人家参加同一个比赛,岂不只有被压着打的命什么没有害处,被打死了算不算坏处
他当然是不想同意的,可直毗人看出了他的怯意,提醒他道“动静已经闹出来了,为了保你那个小姑娘,我必须给长老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就是在拿御子和真奈来威胁直哉了想保住这两个人的话,就乖乖配合。
直哉“”
哔你哔哔哔了个哔哔听见了吗老狐狸
没办法,有求于人,他不得不低头。不光是把御子送回东京去的事,就连已经失去了咒力的真奈,失去了直毗人的庇护都很难在禅院家继续生活下去。
直哉面沉如水“我同意了,定契约吧。”
这对塑料父子,在经过了整整一上午的促膝长谈之后,终于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直哉要参加即将在夏天举办的御三家交流会,并拼尽全力为禅院家拿下最好的名词;而直毗人则必须按照约定保护真奈和御子,就算直哉此次失败了,也决不能反悔。
直毗人平平常常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在直哉眼中充满了阴险狡诈的意味。
“可以,我同意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父子二人都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力量笼罩了彼此,仿佛一道无形的锁链拷在心头,一旦有人反悔,就会当场被绞杀。
直哉忍着心头的强烈不适感,转身离开了直毗人的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已经无法回头了,结果究竟如何,只能交给时间去判断了。
出了书房后,直哉一路上被不知道多少个侍从问了好。
“直哉少爷,日安。”
“你也是。”
“少爷您需要什么帮助吗请随时传唤我。”
“没有没有,谢谢你。”
他从一开始受宠若惊地回礼,到后来波澜不惊地点头致意,前后的转变只花了三分钟不到。
实在是这群人的气氛太古怪了,一个个的就像是被设置好行动模式的机器人,对他的问候也只是程序安排,根本没有自己的情绪掺杂在里面。
无论见过多少次,直哉都应付不来这样的场景。
他一路小跑到院门旁,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人了,才靠着墙叹了几口气。
“谈了很久啊,有趣吗”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直哉被吓得心脏猛跳,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甚尔对上视线。
“是你啊吓了我一跳,你藏在这里”干什么
话说到一半,直哉就被甚尔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空。
他下意识脚步后蹭,但很快又强行忍住了。
“甚尔”他小声叫道。
甚尔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直哉十分陌生的情绪。直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光是生气的话,人的眼神会变得如此疏离吗
直哉忽然有点慌,他发现情况似乎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他立刻伸手去拽甚尔的裤子,“喂,怎么了,你别吓我”
甚尔动作恰到好处地朝后一躲,刚好避开了他的手。
直哉“”
甚尔冷哼一声“别拽我,我可当不起直哉少爷这么对待。被人捧着的滋味很好吧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回来当你的宗家少爷了我看那群人可都对你殷勤得很啊,是不是”
他正阴阳怪气着,刚想继续说直哉是不是后悔没早点把龙拿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直哉的肩膀开始一抽一抽地颤动。
哭了
甚尔傻了,说到一半的嘲讽全都噎在了嗓子眼里。
直哉拽空的手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放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
他垂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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