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情况看起来很不正常。”
两人坐在山洞里, 景晞透过洞口观察外面的情况，低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号中断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 所有野兽和幽灵都消失了。
说起这事，迟尧眼神冷下来。
“是它，它苏醒了。”
景晞偏头看向他，有些惊讶。
“你见到它了？”
“不知道算不算见到。”想到什么，迟尧问, “那种树藤查过吗？”
景晞点头：“是寄生藤, 一种稀有变异类植物, 仇天霖说这种植物可以寄生在动物身上, 靠吸食血肉为生。”
这个结果, 倒并没有让迟尧太意外。
“这里的兽群都被它们吃光了。”
景晞双眼微微睁大。
虽然这一路过来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到迟尧这么说还是让他有些震撼。
“幽灵呢？”景晞问。
“五级变异种都逃不过, 他们又怎么能幸免？”
迟尧嗤笑，回想到那只巨大的眼睛，鸡皮疙瘩又起来了，“要不是躲在这里，我们现在恐怕也没办法这么悠闲地说话。”
景晞：“和这里的磁场有关？”
迟尧点头：“这些寄生藤没有感知猎物的能力，依靠声波在行动，一旦声波受阻，它们就成了瞎子。”
景晞皱眉, 若有所思。
“不对——”
这个森林里，寄生藤的数量非常庞大, 它们是怎么做到听从一种声波的指令行动的？
除非它们都长在一个主体上。
景晞：“这些寄生藤可能属于同一株树藤。”
但要真是这样, 那这株树藤得多庞大？
迟尧：“猜对了一半。”
景晞眼神一闪：“你知道？”
迟尧握住他的手靠在墙角, 偏头看向山洞外。
“在你来之前,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景晞：“怎么说？”
迟尧：“你说这些寄生藤可以寄生在动物身上，靠吸血为生，但不一定要吸宿主的血。”
“你是说它们不是同一株，而是寄生在了同一个动物身上？”景晞皱眉，“但这可能性太低了，要给这一森林的寄生藤提供养分，这得是多庞大的动物？”
迟尧：“如果是这个森林的大小呢？”
景晞一怔，对上他的眼神后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明白归明白，还是太过震撼：“你是说，这个森林是某种活着的动物？”
迟尧点头：“就是它。”
“一般情况下，被寄生藤寄生的宿主可能会被抽干血肉。”迟尧唇边的笑意很冷，“不过它刚好相反，利用这些寄生藤吸收猎物，来给它自己提供养分。”
最开始，幽灵极力阻拦兽群进入森林，恐怕是不想让它吸收养分，变得更加强大。
但后来兽群往外逃，幽灵又拦着它们不让走，怕是想把它们当祭品。
听迟尧这么说，景晞淡淡道：“用兽群把它喂饱，自己就能少损失一些，可惜还是打错了算盘。”
迟尧：“它还没彻底醒，得想办法弄死。”
无论这个怪物是什么东西，都太危险了。
一阵冷风夹带着一股异香吹进山洞。
景晞：“什么气味？”
迟尧心口一跳，呼吸不自觉地加快。
“它又在吸引猎物。”
景晞闻闻，除了能闻到气味外，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偏头看向迟尧：“那——迟尧，你怎么了？”
迟尧呼吸急促，脸色难看。
“这个气味，让我很不舒服。”
景晞慌忙扶住他的肩膀：“很难受？把面罩罩好，小黑，启动净化模式。”
“试过了，没用。”
冷汗从额角滑下来，迟尧撑着额角，“十分钟左右气味就会淡下去，如果有其他人或者野兽靠近，它就会散发这种气味。”
听到这话，景晞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我已经让人封锁了所有跳跃点，截下所有到这里来的幽灵，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再进来。”
迟尧感觉心口被揪住，脑子里一遍遍闪过出去的念头，却被他强行压制住。
不知道过去多久，气味依然充斥着整个空间。
迟尧感觉神志变得有些模糊，理智一阵阵地消失，连贯的感知变成了一小段一小段。
“迟尧？！”
景晞看着迟尧的双眼变成了竖瞳，犬齿变尖，修长漂亮的双手逐渐变成兽爪。
他迅速解开迟尧袖扣，兽化还在蔓延。
“迟尧？醒醒？！”
景晞不知道他此刻面临多大的痛苦，只能看着，什么都帮不上。
耳边听到景晞焦急的声音，迟尧下意识地将人抱紧，埋在脖颈间使劲吸。
察觉到他的意图，景晞把小蓝放出去堵在洞口，尽可能隔绝山洞内外的气味，同时释放信息素。
香甜的酒味把迟尧快飞走的理智又拉回了一些。
他低声道：“没事，不用担心。”
这个气味与其说是一种伤害，不如说像是一种诱导，诱导激活他体内属于野兽的那部分基因，并暗示他朝核心区域靠近。
就像催眠。
“怪不得幽灵中兽化现象那么严重——”
景晞面色严肃。
之前他们猜测幽灵是遇到劲敌才会大范围兽化，但事实和他们猜测的并不完全一致。
堵住洞口后，那个气味却没有消失。
景晞有些着急，下指令让小蓝再启动净化模式。
迟尧声音微喘：“这气味不是闻到的，是直接作用于神经，堵不住，散不了，一会儿就好。”
景晞冷着脸，心疼坏了。
“小黑，检测兽化程度。”
小黑：“兽化面积超过15%——16%——17%——”
程度还在增加，一旦超过30%，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口袋里放的那两支修复剂，景晞十分犹豫。
仇天霖研制出来的药剂，基本不会出太大问题，可毕竟用在迟尧身上，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迟尧：“它很饿。”
景晞眼神一闪：“你能感知到它的想法？”
迟尧：“能感觉到一些。”
耳边听到迟尧粗重的喘气声，景晞十分愧疚。
“对不起，如果我不来，它可能不会再次散发这种气味——”
这次散发的气味，是为他来的。
“说什么傻话？”迟尧抬头看向他，“它很饿，为了吃饭会一直勾引猎物进来，跟你没关系。”
看到迟尧脸上的变化，景晞心口一抽。
比在军部暴走的那次更加严重，他的耳朵也出现了形态上的变化。
“是不是很丑？”迟尧自嘲道。
景晞捧着他的脸轻轻点吻：“仇天霖给了我修复剂，但我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迟尧喘了口气：“带了吗？”
景晞犹豫了片刻，从口袋里把药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要不要用，你自己决定。”
迟尧看了一眼，抬手去拿，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是爪子的状态，他苦笑了一声。
“你帮我。”
景晞：“你不再考虑一下？万一——”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后果比变成野兽更严重。”
迟尧看着他的双眼，“你应该懂我。”
景晞喉咙哽住。
也许迟尧是改造体中相对成功的，兽化可以带来力量和感知力等全方位的提升，可他也知道迟尧有多痛恨这种特殊能力。
对迟尧来说，这是他不堪回首的童年的证明。
迟尧让小黑恢复正常状态，扯开领口，看向景晞。
“快。”
景晞视线扫过他的锁骨，那里的皮肤也已经变得粗糙坚硬。
他没再犹豫，拿起注射器扎进迟尧的上臂，将药剂推进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血液迅速扩散全身。
迟尧咬紧牙，对抗这种剧烈撕扯的感觉。
整个人就像翻滚的沸水，从里到外不断重组。
景晞丢掉注射器，握紧他的双手。
“会没事的。”
迟尧根本无暇顾及他在说什么，只是对抗剧痛就花掉了所有的精力。
看着虚拟屏上的计时器，景晞心口狂跳不止。
三十秒后，迟尧的爪钩逐渐消下去。
一分钟后，手指上的皮肤恢复细腻的触感。
一分三十秒后，迟尧脖子到脸上的皮肤恢复，犬齿的长度慢慢缩了回去。
景晞帮迟尧擦掉额头滑下来的冷汗。
“感觉有没有好点？”
看到他眼底掩饰不住的心疼，迟尧笑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仇天霖确实有点东西。”
每一次兽化都是一次未知的过程。
迟尧自认为有把握控制住，可改造体毕竟是实验室人工弄出来的东西，潜在多少未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
说不定哪次兽化，就是他生命的终结了。
放松下来后，景晞这才发现，他也紧张出了一身的汗。
“有没有哪里不适？”
迟尧摇头，但其实兽化状态在消退，人却还是很不舒服。
那个气味还在作用，而修复剂的药效太过霸道冲击，导致他消耗了不少体力。
迟尧：“还有一支？”
“这支是备用的。”景晞拿给迟尧，“既然有用，那给你留着。”
迟尧扇扇衣领，没有接，随口说：“放你那里吧，如果我失控，你就给我来一针，反正你肯定会在我身边。”
景晞心口一跳，怔怔地看着他。
注意到他的眼神，迟尧笑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
景晞摇头，把药剂收回去：“没说错，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陪你。”
到11分钟，气味逐渐消退下去。
迟尧松了口气，打趣道：“又度过一劫。”
景晞：“这种气味的释放一般间隔多久？还是只有在新猎物靠近时才会散发出来？”
迟尧想了想：“从信号中断到现在，这是第二次。”
确定气味完全没有后，景晞收回小蓝，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摆在面前。
只有三个标记点具有阻隔声波的能力，他们只有待在这里才不会被发现。
景晞往山洞口挪了两步，低声问：“你有什么计划？”
迟尧靠在另一边的洞口处，和他面对面。
“任何动物，双眼都是其中一个致命点，我本来打算确认它释放气味的间隔时间后再过去看看。”
体型这么大的未知生物，能释放出连战舰都招架不住的声波攻击，还能散发气味引诱一切兽类进入被猎杀的区域。
如果没有充分了解，根本无从下手。
景晞回想刚才来的路上看到的寄生藤，低声道：“如果它一直是这种捕猎频率，这个区域内应该早就没有变异野兽存在了，而且幽灵对它的态度也很微妙。”
迟尧：“确实。”
如果幽灵很早就发现了它，为什么不早早处理？
白鲸座本就在李博手里，他随便找个开荒的借口就可以把整个C85轰炸一遍，不会等到现在。
退一步说，在幽灵发现它时就已经无法对付了，那他们完全可以放置不管，为什么要冒着全灭的风险突然往这里涌？
“它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如果不是长期捕猎，那极有可能存在休眠期。”
迟尧嗤笑，“也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幽灵一方面不想它醒，但是等它醒了后就想方设法喂饱它，等它再次入睡。
“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生物的存在，它可能也和组织脱不了关系。”景晞脸色很冷。
“不是可能，是一定。”
迟尧抱手靠墙，“你忘了，这三个坐标是张生给的，他一个找人的联盟老大，为什么会对这里的情况这么了解？”
从张生的态度以及给的信息来看。
他很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查。
景晞顺着他的话推测：“这里可能也是组织主要活动的星球之一，而且曾经关押过一些失踪人员？”
迟尧：“如果能再联系到张生，应该可以知道更多的事，可惜啊，断网。”
景晞：“不如先离开再做打算？”
他们一个受气味影响，一个受声波影响，战斗力大打折扣，而且这种级别的敌人，就靠他们两个也解决不了。
迟尧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回去把仇天霖兄妹俩拉过来开个会。”
景晞按下个人终端一侧的感应按钮，立刻收到了机甲的回应。
“我让机甲飞过来，你的战机先留在这边。”
迟尧：“嗯。”
飞龙机甲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分钟他们就听到了引擎的轰鸣声。
迟尧抬头，就见机甲以接近90度垂直俯冲下来，直直扎进山洞口外十米处的空地上。
“……你确定它的程序没有错乱？”
景晞拉上他就跑。
“这里的声波会对它造成影响。”
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景晞让飞龙AI打开舱门，和迟尧一起上去。
可还没进去，地面再次剧烈震动，同时伴随着巨响。
“什么声音？！”迟尧搭着舱门稳住身体，转头看向四周。
景晞皱眉：“听起来像是地面裂开的声音。”
地面摇晃得厉害，迟尧突然感觉不太对。
几乎同时，脑子里响起小黑的声音。
小黑：【这片森林脱离地面，正在往上升。】
迟尧心道一声果然。
他推着景晞进去，反手关上舱门。
“让飞龙飞到高空。”
两人到驾驶舱，景晞快速下达指令。
机甲上升一千米后，飞龙AI警告不断。
【警告，机甲正在遭遇不明声波袭击，检测系统出现故障，正在进入自检修复程序——扫描系统故障，正在进入自检——】
景晞设置忽略警告，和迟尧一起查看监控画面。
从高空看下去，“森林”像是突然悬浮到了半空，并且还在不断往上升。
“这两片是它的翅膀？”
景晞用手圈出来两个在缓慢摆动的区域。
这么大的东西竟然还能飞。
迟尧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幽灵这么怕它，是不是因为它不仅仅会待在这里，还可以移动到别的星球？
迟尧指着之前发现眼睛的地方：“晞晞，对准这个地方来一炮。”
景晞：“好。”
可一连几炮下去，除了炸秃了那片树林外，毫无用处。
景晞：“土下面是它的皮肤，太硬了炸不开。”
迟尧眼神扫过虚拟屏，显示机甲高度五千米，那“森林”高度至少三千米，还没有降速的驱使。
这样下去不行。
如果它真的能离开这里，那无论去到哪个星球都非常恐怖。
突然，被炸秃的区域地面裂开，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睛。
透过监控画面，迟尧在这只眼里看到了挑衅。
它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迟尧揉揉手腕，沉声说：“晞晞，你试着和他们联系，让他们飞远点。”
景晞见他转身，忙问：“你干什么去？”
迟尧冷着脸，“就算弄不死它，也不能让它轻易离开这里。”
“迟尧！你别乱来！”
景晞叫不住他，只能先尝试和暗部以及飞龙的战舰联系。
有小黑在，迟尧顺利落到它眼睛的附近。
这只眼没有瞳孔，但迟尧能感觉到它在看着他。
开了几枪，意料之中没有任何作用。
小黑：【我能承受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到点你还不回去，我就把你扔了。】
迟尧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眼，指尖变得细长，笑笑：“足够了。”
周围的寄生藤开始骚动，不断从树木的缝隙穿透上来，围在他的四周，随时等待进攻的指令。
双方僵持了片刻，迟尧突然俯冲，朝眼睛飞过去。
他一动，寄生藤也动了。
等景晞终于联系上双方战舰，已经看不到迟尧的影子了。
“降高度到3500！”
飞龙AI:“警告，机体遭遇不明声波攻击，不建议降低高度。”
景晞根本没时间修正程序，直接关掉自动驾驶，自己开。
有小红的防干扰，能抵消掉很大一部分声波，但景晞还是痛得直冒冷汗。
监控画面里到处都是甩动的寄生藤。
景晞控制机甲抽出背上的长刀俯冲下去。
眼前突然有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景晞迅速将画面放大。
那白色的物体在寄生藤中灵活跳跃，鲜血飞溅。
等看清是什么后，景晞怔怔地回不过神。
它高约四米，一身松软柔顺的白毛，锋利的爪钩划过那只眼睛，留下几道很深的划痕。
这只白狼是——迟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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