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鹿伏兎砂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起带过来的电吹风和一条软乎乎的羊绒毯递了过去。

    “我这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这条毯子我还没用过。”少女抿着唇说道,身上被温泉水沾湿的浴衣冰冷地贴在她小腿处,让她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不少,“时间不早了,吹干头发早点回去吧。”

    禅院甚尔听出了她话里赶客的意思,扯起唇角笑了笑,突然将手上的暖和的羊绒毯展开,披到了背脊单薄的少女身上,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到了身前,顷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的头发湿透了,我帮你吹干”

    鹿伏兎砂糖被他突然亲近的动作弄得全身一僵,下意识挣扎了起来,但下一秒听到男人的话后,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心动了。

    她这个人很懒,从咒灵时候的不求上进就能看出来,是属于能躺就绝对不坐,能坐就绝对不站的那类人。况且,她记得甚尔的手活很好,一定可以把头发吹得堪比顶级tony,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想到这里,鹿伏兎砂糖立马不挣扎了,任由源源不断的热意从男人宽厚的身体上传来,熨烫的温度让一向体温偏低的她觉得有些灼人。

    禅院甚尔见羊毛毯里的人老实了下来,直接将吹风打开,修长的手指陷入少女湿润冰凉的发丝里,手法娴熟地吹干了起来。

    几分钟后。

    男人宽大的手掌配合吹风机舒缓的暖风,舒服到鹿伏兎砂糖昏昏欲睡,完全没注意到茶室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正一眨不眨地窥探着室内。

    禅院直哉本来是来看热闹的。

    他听说外面的人送来了一个会弹琴的女人给甚一那个丑八怪,他猜这女人肯定也是一个丑八怪,就是不知道有多丑,所以偷偷甩开了侍从,跑来了这里一探究竟。

    长相可爱的男孩毫不客气地冒着风雪推开最外侧的障子,进屋不屑地打量了一圈屋内的简陋后,朝着唯一亮起的茶室走去。

    茶室的门半开着,所以他很容易就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再然后,年仅四岁的直哉小朋友就呆在了原地。

    屋子里,他崇拜的堂哥甚尔正赤裸着身体,将一个裹成一团,似乎也没穿衣服的女人搂在怀里,亲密地吹着头发。

    而那个女人,就是被送来给甚一的。

    太过复杂的信息让四岁的禅院直哉卡顿了好一会儿,皱着眉想了半天,才从自己并不丰富的小脑袋里想出了一个完美符合此情此景的成语。

    是酒池肉林

    屋内,禅院甚尔摸着手中变得蓬松而柔软的头发,瞥了一眼门口露出小半截的浅白色下袴,将电吹风关掉,垂眸看着双眼困倦到有些呆滞的少女,靠近低语。

    “承惠20万。”

    鹿伏兎砂糖瞬间给吓清醒了。

    “什么20万”

    她不敢置信道。

    “当然是服务费了。”禅院甚尔看着她,挑眉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免费的那种吧”

    “”

    是的,她就是这么以为的。

    禅院甚尔见她表情不对,眯起眼威胁道“你想白嫖”

    这语气,这手段,鹿伏兎砂糖只在法制栏目里见过,妥妥的仙人跳没错了。

    嘴角一抽,她很想直接将人赶出去,但是想起这人先前说的身无分文,以及跳入温泉池里浮荡起的丝丝血红,她犹豫了。

    纠结了好半天,她妥协地起身,将羊毛毯塞进男人怀里,去拿自己的零钱包。

    在经过门口时,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进来,让她疑惑地多看了两眼。

    她记得这里之前明明是关上的,现在为什么开了个小口

    被吹开的

    没多细究,她再次回到了茶室,将手中一枚500,一枚50的硬币郑重地放在了矮桌上。

    禅院甚尔“”

    鹿伏兎砂糖看出了他的嫌弃,眼神满是斥责“我在家弹一曲才1円,爱要不要”

    这可是她全部的身家了,是她这半年来的汗水结晶,要不是看在小时候的情谊上,1円她都不会给

    “算了。”

    禅院甚尔勉强将桌上的两枚硬币收起,顺势卧躺在不大的茶室内,慵懒道,“收留我几天抵账好了。”

    鹿伏兎砂糖“”

    她实在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感觉自己对甚尔的童年滤镜快消失殆尽了。

    原地无语了一会儿,鹿伏兎砂糖认命地起身,准备去搬床多余的被子过来。茶室原本干爽的地面早就被男人身上带水的衣服同化,湿濡的感觉似乎连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可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这人难道没有感觉吗

    刚走到门口,大概是良心发现,甚尔突然问起了她的名字,“对了,你叫什么”

    好家伙,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来仙人跳

    鹿伏兎砂糖闷了口气,故作平静地回答,“砂糖。”

    然后竖起耳朵,等着听男人的反应。

    但出乎意料地,身后没了声音,仿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个属于陌生人的名字而已。

    “”

    好吧。

    她有些失望地塌下肩膀,挺直的背脊像是被冬雪压弯的小草苗。

    也对,都过了那么久了,实际算起来,她和小时候的甚尔相处时间并不长,被忘掉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好歹说一句“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砂糖的人”之类的吧,她不平地想,这样她还会觉得没白被啃那么疼。

    撇着嘴龟速迈开腿,少女看不见她身后的男人在听见她名字后,凝固的唇角和彻底暗下的眼。

    两三分钟后,鹿伏兎砂糖抱着一床她特意挑选出的,无比粉嫩的被子返回,但茶室却已经空无一人。

    怔愣地看着地面残留的水渍,鹿伏兎砂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种收留了一只不知恩也不图报的野狗的错觉。

    是错觉吧

    大概。

    将被丢在一旁的羊毛毯拿起来,她似乎还能闻到上面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味道,带着微不可查的冷冽血腥和微呛烟味。

    把多余的被子重新放好,再将羊毛毯放进浴室,鹿伏兎砂糖坐在了梳妆台上,调亮灯光。

    她需要在睡觉前卸掉一些“伪装”。

    镜子角度调至眼位,她先将遮盖瞳色的色片卸下,露出本身的乌黑。原本上挑的猫眼在卸妆油中慢慢融化,变成微垂的模样,少了几分大小姐的骄纵,多了几分温软的稚气。

    卸妆完毕,她将灯关上,一头倒进了被窝里。

    冰凉的脚底在接触到更冰冷的床面时,她忍不住浑身抖了抖,无限怀念起在乐岩寺家的暖到不行的房间。

    闭上眼,她试图用睡眠来抵御寒冷,但脚底沁人的冷,却让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甚至于,想起了甚尔烫到不行的体温和高到离谱的要价。

    蜷缩着身子,鹿伏兎砂糖窝在被子里看着窗外冶艳的月色,慢慢闭上了眼睛。

    还是存钱买个暖片机比较现实,她想。

    此刻,屋檐上。

    湿透的浴衣在夜色中凝结出冷白的霜花,但男人却丝毫不顾,只是垂眼看着手中的两枚硬币,神色晦暗。

    砂糖

    真是难听的名字。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硬币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了转,随即在檐下房间里灯光熄灭的一刹那,暗绿的眼微眯

    一大一小两枚硬币在月光下银光一闪,划出的抛物线像是彼时划过两人头顶星空的流星一下子坠入雪夜,顷刻消失在了未知的地方。

    带着少女曾经的努力与汗水,埋进冰冷的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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