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潘达浆

    “是潘先生吗”

    “啊, 我是。”

    “我是解别汀,想请你来陪陪木扬。”

    今天是中元节,解别汀忽然想去祭拜逝者。

    虽然再过一些天, 就是解之语的忌日了。

    “王炸”

    “”

    木扬沉默地在手机上打字我们为什么要斗地主

    潘达浆笑眯眯道“因为好玩。”

    木扬打字所以你吃饱了撑得来找我斗两个人的斗地主

    潘达浆“谁让你家那位溜了的”

    见木扬无言, 潘达浆瞄着手中的顺子“王炸要不要不要我出完了啊”

    木扬“”

    他拿命要吗

    潘达浆顺溜地出完了最后的牌“我又赢了”

    他利落地在木扬额头上画了个王八。

    木扬忍了忍, 自己腿脚不便, 还是不揍他了。

    潘达浆盘腿坐在沙发上, 颇为无趣地问“你的那些游戏卡呢不在这”

    木扬背靠扶手, 脚踝靠在枕头上,指了指一楼左侧的房间。

    潘达浆立刻翻下床冲到打开门,惊叹道“牛批啊解别汀专门搞了个房间给你放游戏物品”

    木扬顿了顿, 其实倒也没有。

    解别汀根本不懂什么游戏不游戏的, 他们在结婚前就已经搬到了这栋新房里, 木扬压根不知道什么叫作归纳物品, 游戏卡还有手柄这些扔得到处都是。

    后来解别汀干脆定制了一排透明收藏柜, 将木扬的这些玩伴全都归纳起来, 并给他订一套电竞桌椅, 专门打游戏用。

    潘达浆没有未来五年的记忆, 他不知道,木扬结婚的前两年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开黑了无数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房间, 同样是一排排定制玻璃柜,用来存放木扬的收藏品。

    和一个没法说话的人打游戏,显然少了点氛围, 潘达浆叹了口气, 望望东望望西, 最后还是蹭到木扬身边八卦问“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你猜。

    “世界这么大, 我猜个寂寞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不是爸妈亲生的。

    或许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

    潘达浆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是这种事。

    他早在见到木扬的那一刻他心里便有了猜测,木扬应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才会这样,可能是跟解别汀吵架了,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但唯独没想到和父母有关。

    “怎,怎么会啊”潘达浆干干巴地问,“木叔姚姨对你这也不像是对”

    说了一半他猛然反应过来收回了后半句“所以你一个多月前把我所有私房钱都借了去离家出走也是因为这”

    潘达浆是木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玩伴,两人结缘于幼儿园的一场推搡打架,那时候的潘达浆还是个小胖子,虽然现在也没瘦。

    木扬没想过要瞒着他什么,潘达浆看着憨批,其实心细得很,他早晚会察觉的。

    算是。钱会还你的。

    “不用了,你家老那位已经转我了。”潘达浆本来想说老公,但又觉得怪怪的,急忙改口。

    什么时候

    “你离家出走后他来找我的时候。”

    木扬对离家出走这个词不置可否,他望着半空发了会儿呆,没说什么。

    潘达浆放低声音“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木扬抬眸。

    潘达浆为自己辩解“其实我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来找你斗地主,是你家老解找我来陪你的。”

    木扬愣了愣,早晨解别汀说要出去一趟的时候,要不是木扬说不出话,那句堵在嗓子眼的“我和你一起”就脱口而出了。

    后来他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点点头,目送着解别汀远去。

    他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是早已习惯了吗

    难道解别汀可以永远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吗

    他是一无是处,可解别汀还有工作。

    一早晨的低迷情绪止步于潘达浆的到来,从前院吼的那嗓子能穿破整栋楼,把木扬惊得一抖。

    “你家老解等我来了才走的,叮嘱了一堆。”潘达浆无聊地洗着扑克牌,“我算是发现了,不论多好看的人,你听他絮叨起来都会犯困。”

    木扬扯了下嘴角,有些想不出解别汀絮叨的样子。

    或许只是潘达浆夸张了。

    “卧槽你笑了哎”潘达浆扔下扑克,给了木扬一个熊抱,“你大爷的快一天了,你终于对老子笑了”

    木扬瞬间压平嘴角,把潘达浆推开打字我才是你老子。

    “好好好,你是老子你是老子,来来再笑一个给我拍个照,我给解别汀发过去。”

    潘达浆举起手机,看着愣住的木扬“快快”

    “”

    木扬鬼使神差地,真的再扬了下嘴角。

    拍完他就后悔了,喉咙里发出低哑急促的短音,想叫潘达浆别发,但往前扑去却只扑到了已经发送出图片的手机。

    木扬抿了下唇,打字你什么时候加的他

    潘达浆哀嚎“不是吧,我的醋你也吃今早刚加的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就删掉小爷我铁直铁直”

    木扬“”

    倒也不至于。

    他看着不在乎,但眼睛却一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潘达浆的手机,可真等手机叮得一声,他却僵硬了身体,不太想知道解别汀回了什么。

    谢谢。

    “谢谢”潘达浆嘟囔着,“啥意思啊这,好看还是不好看,讨厌还是喜欢”

    木扬抿着唇,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面对面给潘达浆发了条信息你不回家吗

    “别急着赶我走啊,你家那谁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再走。”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解别汀出去一天了,这会儿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将花园里刚种下的花砸弯了腰。

    木扬怔愣地看着大门处,不知道解别汀出门有没有带伞,这会儿又在忙什么

    是忙工作,还是试镜也可能是酒会和应酬。

    木扬第一次这么感到无力,他好像真的难以参与解别汀的世界,不仅仅是因为这只打着石膏的腿。

    那个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世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于是他只能在塔底站着,仰望着,等待着解别汀的垂眸。

    他也没有自己的事可做。

    曾经的他有父母的依仗,生活光鲜亮丽,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但离开木南山和姚鸢赋予的光环,他真的就一无是处,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人注意的闪光点。

    如今他生病了,解别汀停下来等他,陪他,可当他病好了呢

    该往前走的人还是会往前走,而他拍马都赶不上。

    潘达浆以为他在为身世难过“别想了,这事又不是你的错,是不是亲生的都不影响他们疼你”

    他补充道“也不影响他们在你犯错的时候揍你。”

    “”

    最大的隔阂便出现在这里,过去的木扬犯错也会挨揍,可未来不论怎样,木扬只会感受到木南山和姚鸢愧疚式的爱。

    他们回不去了。

    木扬无法再像过去一样对他们撒娇打诨耍赖,而木南山和姚鸢也无法再真的像对亲生孩子一样,该骂骂该揍揍。

    爱不难,可亲密难。

    木扬永远爱他们,但却再也回不去过去的亲密。

    那些痛苦与悔恨,还有对乔媛的愧疚将这面镜子撑得越来越胀,虽然镜框还坚强地维持着镜子的形状,可表面的裂缝再怎么缝补都无济于事。

    不是你想的领养,我和另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被换了。

    潘达浆有些错愕,他本来想得确实是木南山和姚鸢有难言之隐,所以才领养了木扬。

    那是个女生,很漂亮,和他们很像人也很好。

    可你还记得我们初中那会儿,学校组织的捐款吗

    潘达浆愣了愣,他回忆了下,那是对一个经常发生天灾的偏僻山区的捐款,他们这些穿着整齐各个名牌的小孩坐在教室里,看着黑板电视上放出那些贫困山区的照片。

    那里也有富人,但更多的是穷人,小孩子吃不饱,穿得破旧,衣服缝缝补补要到过年才换新,那些他们熟知的山珍海味,对那些孩子来说,就是书里才能看到的夸张词汇。

    潘达浆还记得,他当时忍痛捐了半学期的零花钱,因为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回到家以为会被骂,没想到他妈还笑着夸他说长大了。

    她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

    潘达浆沉默了。

    去那座小城之前,木扬查过那里过去的样子。

    经济水平极低,建筑破旧,交通不便,教育落后。

    乔媛家的那栋小屋还时常漏雨,后来是政府帮扶,给那些贫困户重修了房子。

    木扬这次前去,小城的生活状态似乎很不错,但其实也就是这几年发展起来的,有商人去那边开发了旅游业,带动了交通和经济,生活这才好起来。

    而他在温暖宽敞的房子里耍机灵想着怎么跟爸妈多拿点零花钱、抱着游戏机躺在温暖的大床上不务正业的时候,乔媛跟在路婉身后,餐餐米饭和咸菜,穿着已经短手短脚的衣服,拿着学校的贫困户补贴。

    这就是乔媛口中的过得不错。

    所谓不错,大概就是吃饱了,没冻着吧。

    如果位置调换,木扬站在乔媛的角度,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不对那个调换自己人生的女人产生怨恨。

    毕竟他本可以不过这样的人生。

    可乔媛没有,她坦荡,她不愤,她说自己过得很好。

    木扬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恶意想,乔媛真的是善良得愚蠢。

    可他一边又饱含痛苦与愧疚的煎熬,一边因她的对比自渐形秽。

    他到底哪里配。

    车库那边出了动静,解别汀回来了。

    他带着半身水汽,领口的扣子敞开三四粒,脖颈处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眸色冷清,却在看到木扬的那一瞬间缓了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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