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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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大门后出现的是一座庭院。

    这里给人的感觉相当怪异, 就像是完全没人打理过，任由杂草丛生的土地表面这头长着一丛蝴蝶花，另一侧就是银线草, 一棵橘树长在庭院一侧，遮挡住些许光线, 另一侧还有棵果树。总而言之, 就是完全没有遵循园林布置的诀窍, 活像是在荒郊野外移了一块地放进自己的家里。

    在靠近庭院的廊檐下，一个穿着狩衣的人盘腿坐着，手中端着一杯小小的酒杯。

    因为院子不大的缘故，织田海音一眼就看清了廊下坐着的人。

    他眉眼细长, 皮肤白皙，长得说不上十分俊美, 却有种说不出的从容悠然意味。

    织田海音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神色就有些怪。

    等到侍女领着她过去，两人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时，她的脸色就更怪了。

    “这位姬君, 你看起来十分困惑啊。”安倍晴明低头抿了一口酒, 将酒杯放在身旁的托盘上, 才慢悠悠地抬起眼与织田海音对视。

    “我是织田海音。”黑发绿眸的少女不错眼地盯着他，“第一次见面问这个似乎有些冒昧, 但我还是要问你和杰, 该不会有血缘关系吧”

    “没有。”安倍晴明神色自若，“恰巧我们的眼睛长得比较相似。”

    “那你还收留了他”织田海音微微翘起嘴角，“你是这种喜欢管闲事的类型吗”

    “姬君聪慧, 性情直爽。”安倍晴明叹了一声, “我偶尔会做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

    “他现在在哪里”

    “姬君应该早就知道。”

    “我本来应该直接落到他面前的, 是你动了手脚吗”

    “大概不是。”

    “悟在哪”

    “悟又是谁”

    “我居然判断不出你是不是在装傻。”织田海音忍不住感慨，“你真的还挺有趣的。不愧是安倍晴明啊。”

    实话实说，织田海音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看不透的男人了。偏偏她也没有在对方身上感觉到敌意，这就让她油然生出跃跃欲试的探究欲。

    “姬君谬赞了。”黑发优雅的阴阳师笑眯眯的看着她，那模样真的像极了狡猾的狐。

    “叫我名字吧，这个称呼我不喜欢。”织田海音直接说，“可以叫你晴明吗”

    “想怎么叫都行。”

    “晴明早就算到我要来吗”织田海音问。

    “怎么说呢，也许是这样。”

    “啧。”织田海音只觉得拳头有点硬，“我讨厌谜语人哦。挑一些能告诉我的怎么样”

    “那么，就请织田小姐在此等候吧。”安倍晴明终于给出了一句准确的回复，“顺其自然，即可完成此行的目的。”

    “杰快回来了”织田海音在脑内翻译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她在安倍晴明身侧坐下，和他一起欣赏着庭院内充满自然美感的杂草，半晌，说，“口渴了，想喝蜂蜜。”

    正在一旁给主人倒酒的唐衣女子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蜜虫。”安倍晴明不由笑了，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式神，打趣地重复了一遍，“姬君说想喝蜂蜜。”

    在织田海音正在和安倍晴明友好交流之际，另一处平安京的夜幕下遍布杀机。

    夏油杰坐在虹龙的背上，目光漠然地操控自己的咒灵与对面的百鬼厮杀，负面情绪交织之间无数低级妖怪在消亡的同时又推动另外一些诞生和进化，如同永无止境的荒谬场景。

    他则像是最挑剔的美食家，在最残酷的战斗中挑选着表现出彩、能力或者妖力总量合格的妖怪，驱使虹龙在上空一掠而过，轻易就转化出一个个漆黑的咒灵球，然后面无表情地咽下去。

    来到这里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皮筋早就在一次战斗中损坏。偏长的黑发散落在背后，少年眉眼凌厉杀意凛然，无论是体术还是咒灵操术的强度，比起刚来的时候都大有进步。

    “百目鬼。”

    无比惨烈的开场战斗过后，百鬼夜行的鬼王终于与夏油杰正式对上了。

    “你就是最近很闻名的那个咒灵操使”

    百目鬼戒备而憎恨地看着对面的人类，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它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百鬼，在这平安京展开百鬼夜行招摇过市，还没来得及吃几个鲜香的人类，就被这家伙撞见，反过来被他吃了不少

    这个像是流星般横空出世的少年咒术师，简直比妖怪还要凶狠残暴

    “百目鬼。听说你的一百双眼睛能够预见未来，我对此很感兴趣。”穿着雪白狩衣的少年从虹龙身上起身，细长的眼眸在面对大妖怪的时候微微睁开，幽紫色的瞳孔深邃而神秘，他很有礼貌地说，“来吧，战斗，厮杀，然后臣服于我。”

    百目鬼瞬间炸毛，它虽然比不上酒吞童子、茨木童子这些顶级的鬼王，但好歹也是能称霸一方的大妖怪，什么时候变成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要一片片吃下你的肉然后将你体内的全部妖怪收为己用补充我的百鬼夜行”

    然而放出狠话的百目鬼下一秒就目瞪口呆地被三个突然出现的特级咒灵围殴，不过十分钟，它就在一阵不甘的嚎叫之中被打成濒死，最后在那双白皙的大手的手心化作一颗咒灵球。

    已经记不清来到这里之后吃了多少咒灵球，夏油杰漠然而麻木地将圆球吞下喉咙，然后迫不及待地运用术式查看百目鬼的能力。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回去了。”他重新回到虹龙的背上，顺便将剩余所有的咒灵全部收回。

    因为鬼王被夏油杰收服，残存的百鬼轰然散去。原本在朱雀大道上的妖怪们一个个分头跑路，如果放着不管，也不知道会滋生多少混乱，但夏油杰仅仅只是端坐在虹龙的背上，无表情地闭目养神。

    修长漂亮的龙身游荡在平安京的上空，在经过罗生门的时候，夏油杰猛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侧身避让。

    一只扑棱的蝙蝠悄无声息地划过他的耳侧，在夏油杰躲开的瞬间，从蝙蝠的口中流出污秽的血液。

    夏油杰没怎么掩饰地流露厌恶的神色“芦屋道满。”

    “好久不见，夏油。”法师打扮的男子站在罗生门的台阶下，正用稀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年轻的咒术师，“你还在做这种无用功啊”

    “别来缠着我了，再有下次的话，我会视为挑衅。”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召唤一只咒灵直接撕裂那只碍眼的蝙蝠，幽紫色的瞳孔中满是冰凉的杀意，“杀了你哦。”

    “哈哈哈。冷静点啊。”来自播磨的法师哈哈大笑，“你的情绪变得更糟糕了。真的能在彻底崩溃之前达成所愿吗”

    夏油杰沉默不语。

    “我说真的，晴明的方法行不通。”芦屋道满手舞足蹈地说，“你会主动来找我的到最后、在真正绝望之前哈哈哈哈”

    他的话音未落，身体骤然被从地底窜出的巨型蠕虫吞入了胃里。

    但转眼之间，那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的身影骤然化作一大团扑棱的蛾子，受惊般地四下飞舞，有毒的鳞粉逐渐弥漫开来，原本生命力最为旺盛的蠕虫咒灵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逐渐化作了一滩血水。

    夏油杰皱了下眉，干脆地驱使虹龙往高处飞，远远避开了这阵蹊跷的毒烟。

    “狡猾的老东西。”

    他的眉眼阴郁，停留在高空开始检查自己的状态。

    从始至终，他都没对芦屋道满放下一点戒心，这个千年前的诅咒师对于诅咒的运用转化可以说到了巅峰造极的水准，被他盯上之后夏油杰都狠狠吃了几次亏，如果不是针对性收服了几只好用的妖怪，那家伙可不会这么客气地跟他对话。

    怀着满腔的低气压，少年披星戴月地回到自己暂住的宅邸。

    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宅院的主人收留了初到平安京时无处落脚的夏油杰，在这个时代唯独对于他，年少强大的咒灵操使还抱有几分尊敬。

    无论针对这位在后世的名声、还是亲身接触后的观感而言，夏油杰都更愿意信任他的判断。但如果真如芦屋道满所言

    心头的诸多杂念，孤独流落到这个世界后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在见到庭院廊檐下大笑着逗弄式神的少女时，骤然一扫而空了。

    “海音”那双漠然麻木的瞳孔瞬间被点亮，夏油杰在思维空白的时候，身体更快一步地动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将少女抱在了怀里。

    怀中的少女安静下来，用那双纯粹而透亮的翡翠眼眸注视着他。

    柔软的身体、清甜而熟悉的气息、乃至那熟悉的呼吸声，都让他激动得灵魂都在颤栗。他抱着海音沉默了很久才冷静下来，声音微哑地说“海音，我找了你、和悟很久”

    “我们也是一有线索马上来找你了哦。”织田海音从少年的怀中挣扎着捧住他的脸，认真打量了片刻，说，“杰，你的状态好糟糕啊。先休息一下怎么样”

    夏油杰眼也不眨地盯着少女，那眼神中失而复得的执念和贪婪，到了有点过头的程度。

    织田海音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乱他的黑发，直接把人按在了自己的腿上“睡吧，我陪着你啦。”

    夏油杰愣了一下，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试图挣扎，却被少女强硬地按住了。

    “海、海音、等下”

    “快给我睡不然打晕你啊。你那个黑眼圈比硝子都夸张了啊”

    夏油杰欲言又止，脸颊发红，却听话地没有挣扎。

    一双柔软的手在以稳定的节奏抚摸着他的头发，在无比熟悉眷恋的气息环绕下，夏油杰渐渐真的产生了一点睡意。

    “一个月的时间，杰的精神状态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吧。”终于找回了失散的小伙伴，但夏油杰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的不太对劲，织田海音的心头不由升起一点愤怒，她看向安倍晴明，轻声问，“他的身上还发生了什么”

    “这个话题，不如等姬君的同伴集齐了再说。”安倍晴明语气淡定，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突然说，“蜜虫，去迎接最后一位客人吧。不提前打开门的话，我的结界可要遭殃了。”

    唐衣侍女依言起身，姿态优雅地穿过庭院。

    大门吱呀打开的同时，五条悟从天而降。

    他那双璀璨冷感的眼睛往海音的方向瞄了一眼，径自大步走了进来。

    “悟，你去哪了”织田海音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带着好奇地看着他。

    “落到五条家了，刚好落在这一代的六眼面前。”五条悟随口回答，他的脸色有些不爽，直直盯着享受着自家女朋友膝枕待遇的挚友，直接大手一挥把人推开，换成自己躺在海音的大腿上。

    “女朋友的膝枕待遇只有男朋友才能享受”白发的咒术师以行为表达了如上抗议。

    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地板上的夏油杰瞬间惊醒过来，他脸色漆黑地看着自己不做人的同学，心中重逢的喜悦还未诞生之前就已经被杀意取代了“悟，出去聊聊吗”

    自诩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除了提升实力之外没有任何收获的脱胎换骨咒灵操使发出仇杀邀请函。

    “不要啦，有香喷喷的女朋友在，谁要跟你聊天啊。”五条悟转身就将脸埋进女朋友柔软的腹部蹭来蹭去，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对啦，杰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海音交往了哦”

    我跟海音交往了哦

    交往了哦

    交往

    夏油杰几乎是机械性地扭头，想找织田海音确认这只是玩笑或者悟的口嗨。

    却在看到黑发绿眸的少女微笑着以宠溺的姿态任凭五条悟胡闹，并对他点头示意的时候，差点崩溃。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堪称大起大落起伏程度已经堪比升降机。

    但先前所有微小的绝望累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件事情带来的冲击感大。

    这一刻，夏油杰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刚才是幻听，是产生了幻觉，也许一切都是那位大阴阳师的捉弄，又或者从最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某个幻觉系妖怪的幻境之中

    “杰你怎么突然傻了”

    炫耀恋情的五条悟自觉没有收到应有的祝福，疑惑地抬头看了过来。

    夏油杰在那一双无限延伸的天空般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如同万花筒般破碎扭曲的脸。

    幻觉

    不，是令人绝望的狗屎般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