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小说:能饮一杯无 作者:妄鸦
    宗洛这回是真觉得皇宫侍卫能力不大行了。

    虽说是鬼谷弟子, 武艺过人,但总不至于被人摸进寝殿里都没感觉吧。

    但是虞北洲还真就进羽春宫跟过无人之境一般嚣张。

    思来想去,在场唯一有能力拦住他的, 也就只有宗洛了。

    只可惜宗洛现在也不能轻举妄动。

    倒不是因为打不过虞北洲,而是沈心月现在还就在羽春宫内院子里坐着。距离本就不远,若是他们在寝殿里打起来了,方才宗洛让下人的推脱之词岂不是不攻自破

    这种不仅自拆台, 尴尬又社死的事情,宗洛自然是不会做的。

    况且

    看着面前这张在烛火摇曳中过分昳丽的脸,这几日宗洛一直埋头当鸵鸟的异样又重新涌了上来,以至于在这一瞬间里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那天晚上的梦不, 应当是自从重生之后, 他和虞北洲之间原本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关系, 就陡然拐向了一个未知点。

    明明上辈子, 他们不是这样的。

    上辈子, 宗洛切切实实对虞北洲动过杀心,当然了,虞北洲也不例外。在鬼谷撕破了伪装和平的表面以后,从出师前杀到出师后。

    先是最简单的刀尖相对,而后是阴谋诡计轮番上阵,别说是留手,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然而这一切, 都随着他在皇城下的自刎而终结。

    “怎么师兄这是舍不得门外的小美人了”

    很显然, 宗洛长久的沉默进一步加深了这个误解。

    烧起的无名火愈演愈烈, 未曾发觉的妒忌正在作祟。

    虞北洲狭长的凤眼眯起, 往日眼尾殷红的痕迹染上冰冷而残忍的色彩, 无端让人联想到血。

    “你说”

    滚烫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往日里应当焚香调琴,有如上好玉石般骨节分明的指节被强硬地挤入,指腹摩挲,留下一串烧灼般的烫意。

    红衣白裘的将军不断向前,轻而易举撂倒桌上摆放的棋篓,任由内里黑白相间的棋子洒落一地“沈小姐会不会知晓,一墙之隔的地方,师兄正在被人这般任意亵玩”

    这话委实过于放肆些了。

    即使宗洛近来对虞北洲观感复杂,却也不由得深深蹙眉,忍了又忍,才没有一拳揍过去。

    “放手。”他冷声道。

    虞北洲挑了挑眉,“怎么难道还被我说中了不成”

    恰在此时,听见寝殿内传来声音后,侍从犹豫片刻,轻轻叩响门扉。

    “殿下”内侍问询道。

    早已在寝殿外边等候多时的沈心月霍然起身,跟在背后的侍女连忙提心盒跟在背后,朝着这边走来。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宗洛在心底把虞北洲怒骂了一万遍。

    隔着薄薄的门板,沈心月压低的声音没有阻碍地传来。

    她正在询问内侍“是三殿下醒了吗”

    寝殿内一片静寂。

    宗洛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发出什么异响。

    万一要是侍从直接推门进来了,他现在这副被虞北洲攥着手腕顶在墙上任人采撷的模样显然有口也说不清。

    思及此处,他刻意哑声道“无碍,只是忽而惊醒罢了。”

    内侍也是个机灵的,方才宗洛特地吩咐过,他清楚殿下这是不愿意同沈小姐见面的意思,于是连忙帮着打补丁道“唉,您看我这个记性。殿下,方才您喝完药后,御医特地嘱咐过小的,说您需要充足的休息。若是您醒了后仍觉得头晕或不适,请务必继续再休憩一会。”

    宗洛在心里给这位内侍点了个赞,刚想开口,却猛然一个激灵。

    他忙于应付外边的突发情况时,某人可不会这么安分。

    趁着白衣皇子疲于应付的空隙,虞北洲继续往墙边靠拢几分。

    浓烈的,炽热的,仿佛干燥过后充斥着荷尔蒙气息逼近宗洛周身,箭在弦上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是漫不经心顺着手腕下滑,仿佛要落进袖口里的动作。就好似他方才口中说的“亵玩”真的不过字面意思。

    宗洛抬眸,警告似地瞥了虞北洲一眼。

    他还没来得及回内侍的话,就听见了沈心月的声音“殿下您听得见吗”

    站在寝殿外贸然出声,即便男女大防没有那般严重,却也算僭越。

    “沈姑娘。”

    门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声若冷泉,碎玉坠珠。

    沈心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也并不为自己大胆的举动后悔“殿下,今日臣女恰好随同祖父进宫,顺带从府里带来一些点心,不知道殿下今日身体欠佳,在此叨扰了。”

    男未婚女未嫁,送点点心,丝毫没提是自己亲手做的。虽然过界,但倒也不会于礼不合,至少无法叫人拒绝。

    宗洛在心里苦笑“我这两日受了风寒,又是刚刚痊愈,实在无法见客,沈姑娘有心了。”

    白衣皇子面容恬静,在昏暗的室内笼着一层暖光。

    那是在虞北洲面前从未表露过的安宁。

    虞北洲见过很多种不一样的宗洛。

    恼怒的,杀意盎然的,冷漠的,冷酷的,面无表情的,甚至是面带厌恶,高高在上藐视众生,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

    然而他在外人面前,最常表露的沉稳,强大,温和虞北洲一个也不曾拥有。

    这让他感到不爽极了。

    “噗嗤。”

    虞北洲发出一声嘲弄讥讽的嗤笑,手上泄愤似的用力,偏头朝脖颈咬了上去。

    即使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也能看出他现在心情的不虞。

    沈心月隐隐约约听见一段短暂的气音,犹豫片刻,只以为是自己听错“殿下,若是无事的话,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门后温润的声线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微抖“好。”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挽留。甚至没有披上外袍,勉强见上一面。

    沈心月心中失落难明。

    她这般蕙质兰心,自然不会猜不到三皇子对她分明无意。

    上回在郊外踏青时,殿下虽然答应了邀约,一举一动却都止乎于礼,不肯逾越半分。更何况结束后沈心月刻意提前让侍女包下皇城最雅致的茶楼,请所有在场的新晋官员和公子小姐们到茶楼用餐,殿下也推脱未去。

    男子对女子,若是真有一星半点的情意,绝无可能如此克制。

    沈心月正是清楚,才越发难受。

    若是没有三皇子失忆目盲这回事,她定然不敢同爷爷多说半个字。

    可偏偏这个人就是从云端上走下来了,给了人遐思的空间,叫人生了不应有的妄念。又在沈心月那点心思尚未剖陈开的时候,抖了抖袖口,施施然回到了天上。

    若是从一开始就从未给过人希冀,如今又怎会如此痛苦

    在皇城其他公子小姐眼里,她尊贵非常,家大业大,祖父又得圣宠,并不比大渊公主要差,甚至就连皇子也可以随意拒绝,是当之无愧的天之轿女。

    然而只有沈心月自己知道,在她心上人面前,自己什么也不是。

    来之前,沈心月心里早已想好。

    若是见了恢复完好的三殿下,最后确定一次,既然无意,那便别过也体面些,不枉费自己勇敢迈出的一步。

    可真到这个时候,她却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失魂落魄地道“那还请殿下多多保重身体,臣女改日再来。”

    说完,她示意身后的侍女将餐盒交给内侍,披着傍晚的天色离去。

    待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羽春宫门口时,静寂的寝殿内才像重新动了起来。

    墙边红白交织的身影亲昵到仿佛贴在一起。

    虞北洲咽下口中的血腥味,深深凝视着面前这张脸,黝黑的瞳孔里满是毫不遮掩的冷意“人都走了,师兄这是舍不得了”

    流泄的长发散落在白衣皇子肩头,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每一根每一缕都化作冰冷黏腻的毒蛇,吐着猩红嫉妒的蛇信。

    “虞北洲,差不多得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宗洛胸口起伏两下,压抑住心口怒火“你摸到羽春宫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之前他还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简直就进展到没法交流的地步。

    “怎么这是怪师弟坏了师兄的好事”

    虞北洲继续阴阳怪气“还得恭喜师兄,不仅恢复身份,更上一层楼,还被太尉看中,马上就要登堂入室下旨赐婚,做那乘龙快婿了。甚至不仅如此,那姓顾的儒家弟子也被师兄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着实魅力无穷。”

    隔着薄薄一层衣物,孑然妒火愈烧愈旺。

    不知道为什么,听虞北洲这么说,宗洛方才还烦不胜烦的火骤然熄灭下来。

    死对头这么久了,分辨对方的情绪并不难。

    虽然平日里虞北洲经常干些不做人的狗比事,但这么生气宗洛还真是两辈子以来头一回见。

    唯一一次见,应当是在梦里。他在城墙下自刎时。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虞北洲知道他被赐婚,被顾子元告白后会生气呢

    宗洛心底陡然升起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想,过于荒谬,魔怔般发酵。

    白衣皇子维持着这个姿势,脊背贴在冰冷的墙上,嘴角忽然弯起一个略带嘲弄的弧度。

    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这些天的悸动和复杂掩盖下去,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

    他面容平静,掩盖住其下潜藏的汹涌激流“真有意思。明明是我被赐婚,先不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就算真有,与你又有何干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除非”

    宗洛的声音很轻,分明问的是虞北洲,又像扪心自问。

    “虞北洲,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