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赌约

小说:撞邪 作者:Aegis
    祂来了。

    房间仍是明亮的, 氤氲熏香、昏沉的床头灯每一处光都波澜不惊,但白岐玉就是感觉得到,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针扎似的压迫感几近要把人逼疯。

    被子下的手狠狠攥紧, 用疼痛感抑制颤抖。白岐玉需要很大的力气, 才能让自己听上去沉着冷静。

    “我们这样没意思, 真的。我也就算了,还要加上我周围的人”

    他轻轻摇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风声掠动,线香星点般的火顽强的明灭。

    “我也不明白。”祂很缓慢地说,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随着开口,祂终于现形了。

    祂像人影, 但也没那么像,是模糊的, 不可名状的, 难以以人类想象力和感知力揣度的真实。

    从各个物件的影里,从房间的顶与地里

    祂像一面巨型的玻璃罩,或者膨胀的无数梦魇中见过的黑影, 静静地垂下身子,看着被包裹在涡旋中心的白岐玉。

    白岐玉垂着头, 努力不去与祂对视。

    但即便如此, 发自本能的生物链底端遇见顶端捕食者的恐惧是无法掩饰的。

    他瘦削单薄的身子如寒风掠动的落叶,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装了”他压抑牙齿的打战,“这就放弃了”

    许是没料到白岐玉说这个,祂短暂的顿了顿。

    “我一直在寻找你喜欢的模样,”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没能找到。”

    还谁的模样白岐玉在心中嘲讽的笑了, 如果真说了谁的名字, 不亚于谋杀。

    “我没有喜欢的人。”他不动声色地说, “但我喜欢的是人人型就够了。”

    许是他乖巧的模样起了作用,或者上次成功交\\配的精力让祂愉悦,认定了白岐玉已经臣服,祂竟听从了白岐玉的话。

    不可名状的黑暗扭曲、缩小,最终成为了一个“人”的影。

    高大的人影站在床头。

    像任何一位探病的人一般,安静的垂着头看他。

    “如你所愿。”

    如果不知道暴虐而不容置喙的本性,现在的祂看上去甚至有些温顺、有些爱他的意味。

    这让白岐玉不可避免的想起张一贺。

    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在凌晨三点的厨房里聊天。

    吧台上垂下铃兰状的玻璃酒杯,倒影绰约暧昧。

    他问他要不要喝水,说“人不喝水就会脱水”。他还嘲笑他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看到他没穿拖鞋,张一贺又温柔的摸着他的脚,给他套上厚厚的毛巾袜,说“天寒了”。

    都是假的

    白岐玉狠狠闭了闭眼,忍住了泪意。

    用谎言筑基的好感,自始至终都是空中楼阁,一分一秒都不能相信。

    他很想问“为什么是我”,又想问“伪装张一贺的时候你到底有几分真实”,可他都忍住了。

    最后,他对上静静等候他开口的人影,说“来赌吧。”

    “赌”

    似乎听到了极其好笑的话,祂的声音颤抖起来。

    四面八方的超脱常理语序混乱又自成逻辑的万千低语吵闹着此起彼伏,蛰伏的细碎黑暗在嘲讽的膨胀,带来极端的恐惧与颠覆感。

    这些自然界不该存在、人类认知力无法分辨认同的异状,无时不刻不在蚕食白岐玉的意志力。

    如果理智有一条线,一旦越过就会彻底崩溃,他想他不止游走边缘。

    他即将迈过那条线

    坚持住

    不能疯能不不不能疯不能不能疯疯疯

    不能。

    还不能疯。

    “我们,做,最后一次的博弈。”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在极端的恐惧与幻觉中,一下,又一下,随即缓慢但坚定地打着手势。

    自7岁后能开口说话以来,哑语已经成为了不必要的生存技巧,尘封在记忆深处。

    奶奶告诉他,人生之路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段一段的。

    “你会说话了,小岐。”奶奶温柔的说,“你的下一段人生就要开始了。”

    “忘记手语吧,再也不要用了。这样,你就再也不会被人以有色眼镜看待了。”

    余下的17年,白岐玉一直在努力摆脱“特殊人群”的阴影。

    用喉咙发声,与所有人类一样他终于是完整人了。

    生活蒸蒸日上的平稳运转,他以为这一秘密会永远尘封。

    而现在,他亲自撕开封锁痛苦的锁链,重拾无声的语言。

    因为他失声了。

    他太害怕了。

    他怕一张口,无法控制打战的牙齿会咬断舌头,崩溃的嘶吼决堤,搞砸一切,沦为异端的雌兽。

    此刻,17年后,再一次,纤细漂亮的手从生涩到流畅,比划出一个个词语。

    “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看不起人。”

    “那么,如果这一次,我在你看不起的蝼蚁的协助下逃脱了,你便不再追我。相反的,如果我失败,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最初既然以人类的身份接近我,你期望的应该是一个乖顺听话的玩具,像你万千信徒一样以你为主。不然,你大可不必大费周章。”

    祂许久没有出声,白岐玉继续缓慢的打着手势。

    “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99胜率的赌局。近乎于我在负隅顽抗的投降,你没理由拒绝。”

    “你已经得到我了,我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不是吗但是您是通情达理的,通晓万物的,您应该知道,人类对于配偶都是温柔、听从,互相尊重的。”

    祂意义不明的重复这几个词“温柔、听从、互相尊重”

    白岐玉见有戏,继续说“我并不是渴求至高无上的、无所不能的您这样对我,我恳求您屈尊一次,可以吗”

    或许,白岐玉温顺的态度取悦了祂,空气中极端的压迫感散去了。

    白岐玉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前,人影还在。

    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他柔下声音“求求您,可以吗”

    “如果一开始你就这样,”祂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我便始终是温柔的你希望的模样。”

    “您现在也是温柔的,”白岐玉轻轻的说,“昨天晚上,您也没有弄痛我。您知道,我我是配合了的。”

    亲口提及无边耻辱的、将他钉入深渊鲜血淋漓的遭遇,他几乎要窒息,心撕裂般的痛。

    像被趴光了衣服,丢在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任陌生人、熟人唾骂嘲讽。

    那些声音嗡嗡呀呀的,每个都在诉说他的肮脏、污秽。

    可他知道,这句话,是他最大的底牌。

    强迫才获得交\\配权的雄兽,最渴望看到的,就是被征服的雌兽的顺从与驯服。

    他孤注一掷的赌,奏效了。

    “可以,”祂说,“但赌输后,你不要再拒绝我的要求。”

    “还有我周围的人恳求您放过他们。我并不喜欢他们任意一个。”

    连带的条件对祂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祂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黑暗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散。

    房间恢复了灯明几亮,线香细细的烟雾重新缥缈起来,墙上的时钟重新走动。

    其实秦观河的离去只有几分钟。

    他打了一个电话,与警局的香客沟通完,便快步归来,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白岐玉像罹患重难,面色惨白如纸,冷汗与泪水交织一片,蜷缩在床上,像破碎的一只小碟。

    这样凄惨可怜的模样,理应让人产生怜悯的情绪,可不知为何,视线一接触到白岐玉泛红的眼角、颤抖的眼睫,还有抬起眼皮投来痛苦的漆黑眸子,秦观河脑中便升起了异样的、无法言说的污秽欲\\望。

    他真美啊

    水中人静静趴伏在水面与滩涂的交界处,白皙到刺眼的皮肤与妖冶昳丽的容颜无处不在诱人犯罪。

    修行之人不该产生污秽思想让秦观河一瞬就意识到自己障住了,默念十几遍上方语法决,才清醒过来。

    想到刚才的失态,他便不与白岐玉对视。

    白岐玉细弱的说“得到答案了”

    “确实没有警力派去老国土局宿舍。”秦观河偏着头坐下来,“而且,案子正在转交。”

    “怎么说”

    “鉴定给出报告,认为两具尸体的dna并非三楼东户的租客,而是一年前失踪的两个外地游客。”

    秦观河深吸一口气“更详细的涉及保密不过总的来说,三楼东户的人按照失踪处理了,明天就能看到各媒体的寻人启事了。”

    说着,他像是坐不住般,朝饮水机走去,给白岐玉接了热水,又加了蜂蜜,偏着头递给他。

    “这样啊”

    没有因为他造成死亡,是好事。

    白岐玉脑子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秦观河的异常。

    他慢慢抿了几口蜂蜜水“你去找罗太奶吧,我想,她那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应该差不多了。”

    秦观河一愣“怎么说”

    “去吧,”白岐玉不再解释,像易碎的工艺品一样闭上眼睛,“这两天,要麻烦您们了。”

    五分钟后,秦观河在罗太奶的主祭室得到了答案。

    像蝗虫般突然从全国各地涌来的自称“复发”的香客们,又一一自称“感觉好多了”,症状肉眼可见的轻微下来。

    即使有香客和家属不放心,要多待几天观察,也已经轻微到学徒接手的地步。

    而且,无论起初症状严重或细微,无一有生命危险。这其实非常离奇,因为有些人发现的较晚,已经在icu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书了。

    事到如今,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挑衅。

    祂在借患者之口,展示祂的能力、傲慢,甚至“仁慈”。

    烛光摇曳下,罗太奶敛目正襟危坐于香案后,神色不明。

    秦观河、厉溪鸣,堂口的十几个弟马侍奉一旁,均面色阴沉如水。

    许久,秦观河长长倒吐一口冷气“或许我们真的惹上了不该动的东西。太奶,我们”

    罗太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缓缓睁开眼睛,苍老眼眸却清澈如稚子,倒映着星点跃动的火光。

    “一年前,不,一年半前,我在无相方丈处修行时,他便劝我停手。第二夜,宝泉寺崩塌,供奉的三尊佛像裂成千块,我便知道,靖德市来了个大家伙。”

    “一年前”秦观河惊呼,“您说的,道口市中心立交桥那一次”

    罗太奶沧桑的眸子流露出短暂的悲恸“是。这也是自那之后,我一直在追寻公路类案件的原因。活到这我个年纪,最害怕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弟子不知。”

    “我向来不怕无能为力。人的力量终归有限,生命中不可作为之事十之八\\九。怕的是明明可以,却没有去做。”

    “对于你们这届弟子的资质,我是无话可说的。但是老身想死吗不想。可不想死,和怕死,是两回事。”

    “不要再说了,走吧,去找姓白的小儿。”

    罗太奶伸出一只手,秦观河感触颇深的将老人扶起到一旁轮椅上,如果有人在这,一定会惊异万分罗太奶竟是下半身瘫痪的

    但轮椅声平稳的滑过长廊,滑过百子岩画图的礼堂,到了白岐玉下榻的居室外,罗太奶又颤颤巍巍的下了轮椅。

    “靖宗爷”她的喃喃微不可察,“靖宗爷啊命中的五弊三缺,老身所犯的,究竟是哪位啊”

    有暗风涌过线香袅袅的白烟,似乎在回应呼唤。

    她推开门,仿佛一只笼子被打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海腥味溃散,新鲜空气涌入。

    白岐玉心有感应的抬头,正对上罗太奶的复杂的神情。

    那双慈和的眼中,盘桓着微不可察的悲哀,白岐玉看不懂。

    他轻声朝太奶问好,开门见山。

    “青岛的照片,已经拿到了。”

    三人移步主祭堂,在端坐上空的数十神像中,白岐玉打开了手提电脑。

    在点开第一张图片的那一刻,所有灵感达到一个阙值点的人,均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庞然大物、亘古存在的污秽所掠过时,经过再久时期,也无法消散的磅礴恶意。

    而在这一刻,心中存在感极强的“污秽感”,让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识到,他们无法再回头了。

    因为,但凡与这片污秽稍微有牵扯的生物,都已经被标记了。

    手提电脑中储存的照片,一共七十一张。

    三十九张地下水道,六张人像,以及二十六张防空洞。

    拍摄环境是地下,无自然光,光源只有可怜兮兮的头灯、闪光灯,还有手电筒,导致每张照片不是过度曝光,就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环境漆黑模糊。

    那些若有若无的老式建筑,偶尔清晰过曝的旧景,将观看者的时间,一下拉回了百年前德占时期的硝烟中。

    白岐玉没有夸张,在地下水道探险的四天四晚,他们确实走了很远。

    从偶尔出现的地标来看,他们至少徒步了一百公里。

    这是个骇人的数字,要知道,人步行的时速差不多是五公里,八十公里意味着就算一刻不停地走,一来一回也要走四十个小时。

    又是地貌不明的全黑环境,花费的时间要更久。

    白岐玉也有些意外“我不知道竟然有这么远么我们只是直直的朝前走,逢死路后退进左。”

    “真的,虽然是副队长,叫杨屿森的那个提议者找到的这个地方,但他也没有地图。”

    他回忆道“一路上波折很多,我们的老队友老刘,徒步爬了半壁珠穆朗玛峰的那种老经验者,进去不到半小时就不小心摔断了脚踝。”

    “我们都吓坏了,让队里的新人女生送他出去。虽然出去后,我们和他们联系上,才知道只是脱臼,当时我们也吓得不轻。”

    “我记得清楚,老刘半个小腿全是血和泥,触目惊心他又是很那种很迷信的人,翻来覆去的说一段旅程开局就遇难一定不是好兆头,无论我们怎么劝都要离开。”

    “那个新人女生叫芝芝还是什么的,胆子也很小,他一闹也吓跑了。”

    白岐玉苦笑着摇头“当时,我真该听他的。”

    罗太奶打断他的回忆“这两个人,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白岐玉一愣“我工作后,就很少在群里冒泡了。稍等,我看一下。”

    他拿起手提电脑,登上了,点进了群里。

    或许是大部分驴友都离开象牙塔,步入了社会,群里静悄悄的。

    上一条消息已经是半年前了。

    恰恰来自老刘“谢谢大家捧场我和芝芝的婚礼有空再聚在一起喝酒啊”

    往上翻,是一些祝贺的吉祥话,原来,老刘和当初陪他出去的女生结婚了。

    “他们应该都活着。”白岐玉点进老刘的空间,由于不是好友,只能看到个性签名,写着“母女平安,喜得千金于9月15日”,“正好这个月孩子也出生了。”

    罗太奶“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放照片。

    但地下水道的照片中没显示太多可疑的。

    毕竟,再老古董的历史景点里,地下水道也只是一群管道而已,真正促使探险队进去的,是杨屿森那个“故事”。

    罗太奶随手抛了一把生米在香案上,蹙眉道“详细讲讲你的全部旅途。”

    “前半截,所有人都兴致很高,一路上走走聊聊的,他们几个单身汉还搞了恐怖故事会吓唬女孩子们。当时我也参加了。”

    “规则是这样的,每个人轮流讲鬼故事,要一百字以内的小故事,谁讲的不吓人就要扛最重的帐篷。”

    “第一个讲的是艾春生,我们队的采购,资金都归他管。他也是青岛本地人,不过祖上是西北的,据说先祖还做过成吉思汗副官的助理。他很热衷西北萨满的传说,讲的自然也是这一方面的。”

    “我记得是个魂与灵、附体转生的故事。一点儿也不恐怖。大帐篷包就落到他身上去了。”

    “按照什么顺序讲的”秦观河突然问道,“前进顺序,还是”

    “姓名首字母。我姓白么,我就是第二个讲的。”

    “我以艾春生为前车之鉴,讲了伊藤润二很出名的那个漫画,富江的性转版就是一个男的怎么杀都杀不死,还分裂成几百上千个的故事,吓到了几个女生。”

    “总之,恐怖故事会持续时间不长,也就讲了四五个人,老刘就摔断了脚踝。”

    “杨屿森其实也挺迷信。他从一开始就反对我们这样闹腾。说听故事的不止是人,也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人气不足的地方不要讲这个,他们会信的。”

    “他是老青岛人么,家里全信基督教,一直在说什么罪孽、什么赎罪的,听的人很烦。再加上发生了老刘的事,自然没人有心情讲了。”

    “到了下午,手机突然没信号了。不知道是走的太深,还是进入了信号屏蔽区。”

    “这还挺吓人的,2021年了,没信号意味着什么极度偏远、危险,设立不了信息站的地方。”

    “有一些人很害怕,要折返,但受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对。”

    “队长叫管豹,身高马大的军哥儿,为人处事很有魄力。他说既然来了不就是探险的吗,软蛋直接退队算了。他说的没错。我也属于不想回去的那一队。”

    “单是无信号区就已经够刺激了安逸生活呆的还不够久么,信息发达的年代能遇到无信号区的机遇屈指可数。”

    说到这,白岐玉苦笑一声“现在想来,我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惜,我们一直走到了晚上十点,路的前方仍是深不见底、一成不变的漆黑。”

    “德国工艺么,将近三米的挑高,可以直着身子走。可再怎么说也不是宽敞的大马路,很憋屈。”

    “头顶上的管道们不时发出悠长空灵的怪声,或湍急或零散的水声口鼻间充盈着潮闷的霉味儿,是那种常年不见太阳、也不流通的死水的味儿。闻久了让人头脑发胀。”

    “即使我们谁都没有封闭恐惧症,但在全黑的不见天日的环境呆久了,心态也不由自主的变坏起来。”

    “到了第二天,情况变得更糟了储存食物的袋子破了。”

    “破损的地方是一片参差不齐的咬痕,我们推测可能是老鼠或者差不多体型的生物咬破的。”

    “我印象极深,一觉醒来,睡袋周围那些速食米饭、面包,乱糟糟的散了一地,像发生过抢劫案。”

    “吓人之余又觉得毛骨悚然,因为睡觉的时候,谁都没听见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时候搞得破坏。”

    “不过,当时我们没分太多心思在追责上,更重要的是解决食物不够的问题。”

    秦观河不解“怎么会食物不够你们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探险队么”

    白岐玉解释到“我们出发前,都没预料到会在地下待四天四夜之久。行程最初暂定是两天。不会消耗很多食物。”

    “压缩饼干那么难吃,我们就都没节约这部分的体力和空间,带的面包、速食米饭、巧克力饼干儿之类。压缩饼干反而没带。”

    “大部分食物不能吃了,又乱又脏,女生们纷纷觉得受不了。毕竟之前的大多数城市探险都算是小打小闹,一天一夜就能来回,住干净帐篷吃干净食物,也不下水不下泥的。”

    “所幸,队长管豹比较有先见之明,扛了很多压缩饼干,够所有人吃三四天的,稳住的了大家继续向前走的军心。”

    “第二天中午,我们遇到了很难理解的事儿”

    像是回忆起难以形容的事儿,白岐玉顿了很久,轻轻比划起来“一个很矮的、被铁栏拦住的门上,有核辐射的标志。”

    秦观河眸光一闪“核辐射在地下水道”

    “这也是我们不理解的地方。”

    白岐玉摇头“铁栅栏锈的很厉害,轻轻一碰窸窸窣窣的锈粉,蹭在衣服上红褐色一片。”

    “那个门应该是施工还是紧急出口之类,锁着,进不去。”

    “门上那个标志是很老式的,油漆涂料画的,不是现代常见的铁皮印刷品。不止是三片叶子的核辐射,还有更渗人的生化标志。”

    “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脑子里一下想到什么切尔诺贝利三勇士,什么融化的消防员之类胆小的跳的老远。”

    “而且,头顶上那一片的管道也有些古怪,不再是一长串宽管道并排直行了,而是那种腰粗的小管道,从四面八方参差不齐的汇合起来。”

    “我们十六个人里没有学建筑的,谁也看不明白这个结构意义何在那些小管道又多又杂,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网,还是蛛网最中心的那种。”

    “但一路走来,眼里景色除了管道还是管道,也品出来一些味儿了这些横七竖八的、像上空窥探城市交通网一样四通八达的小管道,或许真的别有用处。”

    “不过,管豹是真男人,他让我们离远点儿,自己拿小手电筒观察了很久,说没事儿。”

    “我和杨屿森玩的比较好,私下里觉得他在骗我们。他肯定看出了门道儿,害怕我们知道真相后会吵着回去,才不说的。”

    “管豹当过兵么,据说牛的很,要不是有旧伤至少得混个校官当了。他人高马大的,很黑很壮,虽然人帅,但总有股不好相处的感觉,我一看见他就发憷,也没敢细问。”

    “我们快步离开了那个辐射门,然后更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了我们遇到了一个人,准确的来说,算是半个野人。”

    “我们起初以为,他和我们一样,也是来探险的。独狼么,原先也遇过,不过大多数都是被森林警察在尸体状态时被发现。”

    “但仔细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人怎么也不打个手电筒的呢”

    “艾春生说他是流浪汉。城市探险时遇到流浪汉不算太稀奇,遇不到才稀奇。”

    “吃人的社会么,人总归是动物,想生活在哪里别人也是管不着的。”

    “但难以理解的是,我们之前去的都是烂尾楼啊、废弃工厂啊,甚至景区野山之类的地方。那里起码还有手机信号,能和外界接触的在这片漆黑的、无光无声的地下水道里遇到流浪汉,还没装备,就难以理解的很了。”

    “管豹哥提起手电筒照他,那个人影就一动不动的靠在墙根,像坐着,也像半瘫在地上。大家都猜是不是被人抛尸在这,或者饿死了。”

    “说真的,谁看到他的模样,都会觉得那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他断没有可能活着的。”

    “那些苍蝇啊、小飞虫啊,乌压压的嘈杂翻飞的笼罩着他,整个人像是苍蝇构成的。恶心的很。但是,他偏偏活着胸膛很微弱的起伏着。”

    “我们再仔细一看,又被恶心的够呛我们以为是趴着不动的苍蝇堆的乌压压的一堆,其实是他疯长的头发、胡须,还有脸上的毛。又脏又厚,根本找不到脸。”

    “现在想起来我们好像谁都没有真正看到过他的脸,他真的有脸吗”

    “当时,大家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于是,管豹、还有管豹发小,另一个壮汉,我们都喊他威哥的人、我,我们三个去查看怎么回事儿。”

    “我们一靠近,那人突然直愣愣就跳起来了,乌压压的影子猛地扑过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常年城市探险的人,一般都带了武器在身上。管豹反应极快,掏出折叠棍就打过去。那人猝不及防接了他两招,然后就有来有往的过起招来了。”

    “别说,一副死人模样的,身手还挺好。他处处下死手,管豹却有顾忌,一时还打不过,是威哥和杨屿森扑上去才把人摁住的。”

    “杨屿森推测这人是逃犯,而且犯得事儿还不小,不然能跑到这儿躲着”

    “但我们也怕万一不是逃犯,把人伤着了出去会告我们。女生们赶紧掏了帐篷绳子,先把人绑了,我们才敢和他聊。”

    “但是那人真的太奇怪了,”白岐玉不由自主的摇头,“太奇怪了。”

    聊的这么细,他难以避免的再临这段尘封的回忆,从头到尾的重走地下水道。

    有好几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漆黑、潮闷、密闭的让人窒息的四天四晚。

    头顶是老旧而庞杂,不知延伸到何处的管道,里面正回响着悠长空灵的怪声。

    那是四天四夜的寂静旅途中,唯一的环境音,此刻,再临于耳畔的幻听中

    呜呜

    像有什么东西在百里之外的地下,再次呼唤他归去。

    “太奇怪了,”他喃喃着,仿佛词汇系统只剩下了这个词,也只有这个词能描绘跨越一年仍历历在目的震撼与恐惧,“太奇怪了”

    秦观河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个奇怪法”

    闻言,白岐玉像一个被惊扰的魂灵,整个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夸张的朝后反折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

    他这种姿势,能让秦观河和罗太奶清楚地看到,他的前脖颈,也被微弱反光的鳞片覆盖了。

    而那张白皙的脸上,是一种陌生的,让人很不舒服的眦目咧嘴的神情,

    “因为他绝对绝对没可能活着的。绝对”

    秦观河和罗太奶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二人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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