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十分暗,云不趣倏忽睁开了眼。便金三明那张搁前放大的娃娃脸打了一个直面,他下意识伸手把金三明的侧脸推了开去。
金三明毫不在意,只兴奋地叫道“醒了醒了应叔,云三爷他醒了”
场景的转换十分突兀,短促到像是方才那一瞥,白皙劲瘦的腰,漂亮的腰窝平直的锁骨,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若是错觉
怎么可能是错觉
云不趣微微皱起眉头,严肃地思考自己要是个怎么样的变态才会产生那样不堪的错觉。
不妥,不妥,太不妥当了。
金三明胆战心惊地看着云不趣沉着眉眼、皱着眉头,像是一副摊上大事的表情,忍不住揪了揪旁人的僧袍。
“应叔”
“阿弥陀佛。”僧人低低应了一声,取下手上滚动的佛珠挂回腕间,面无表情地道,“搜魂炉已换檀香点上,一刻钟后熄烟。无事贫僧便先回慧心殿了。”
果然是请魂术。
那是谁请得他的魂又怎么会入了“云良”的躯壳魂魄归位后,他又是为什么会落在林无善的人偶上
云不趣细细思索着,站起身,“哦,好。应河,这次多”
“不必言谢。”名唤应河的僧人止了云不趣的话头,然后把揪着他衣袖的少年金三明拉到跟前,清清冷冷地补充道,“再带他一次。”
云不趣挑眉“当初荆老司族是把人交给你带的吧副本都我带他过,你干什么”
应河一板一眼地回答“念经。敲钟。”
云不趣于是道“那就让他跟着你念经敲钟。”
应河一想,也可以,便扭头问金三明“山鸣,走吗”
金三明、不、荆山鸣很想拒绝,他一点都不想去念经。可是他掐指一算,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到应叔了,于是硬着头皮,腼腆地点头“好的。”
应河抬腿,往外走去。
荆山鸣亦步亦趋地跟着,还在一边小声地和应河商量“但是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应叔您帮我写可以吗”
应河“不可以。”
“那您教我写可以吗”
“我要念”
荆山鸣好失落“应叔您今天已经拒绝了我三次。以前您答应过我,一天不会拒绝我超过三次的。”
应河“”
荆山鸣继续小小声“出家人不打诳语。”
应河走到门边的脚步一顿,忽然回过头来问看戏的云不趣“方才有三秒,你魂魄落的位置不对,回来我见你神思不属,可是看见了什么”
云不趣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他脑子里又开始回放起那一点不该看的画面。
若是仔细打量过便也还好。惊鸿一瞥,反而难忘。
“看见一当爸的教高中生儿子做作业,”云不趣故意胡谄,“笋炒猪肉,相当精彩。”
应河于是只好又把目光落回荆山鸣。
荆山鸣抬头看他,眼巴巴的“求您了应叔。”
应河微微点了一下头,就把荆山鸣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应河又说“不回去了。”
云不趣骤然抬头“不。你要回去。”
应河不闻不问,只说“不劳不趣兄特意安排落榻之处,贫僧自会寻厢房住下。”
荆山鸣感觉自己仿佛在过年虽然很怵云三爷,但是应叔在这儿啊应叔还不用念经了,也不用敲钟了
值得放鞭炮
与此同时。
林无善迅速将睡衣套回身上,几步走到了木质桌案前,垂眼看着桌上忽然出现的人偶。
红衣,散发,眉心一点如血獠牙图腾,腕束五色丝金刚结锁压胜钱,阖目闭唇。
这就是他在副本里获得的道具血偶
那现在这个人偶是否还有“生命”如果没有生命,可刚才明明感觉疑有目光的注视
人偶闭着眼睛,所以是自己的错觉
林无善忽地想起什么,目光寻落在床头柜。柜上放着他的“为人民服务”搪瓷杯,旁边就是玻璃花瓶,那里本应插着一枝他从单位带回来的黑色玫瑰,可现在也莫名其妙多了一枝。
如此强买强卖的吗他现在才刚过了一个副本,就已经提前绑定好两枝恐怖玫瑰了
林无善如此思索着,门外忽地有人按响了门铃。
此时是晚九点。
林无善出身孤儿,无亲无故,相处比较好的同事大多成了家,按道理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登门拜访。且近几天刚搬了家,知道他新家地址的人也寥寥无几。
所以,是谁会在他刚结束一个非现实的“恐怖副本”、出本五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深夜来访
王庆书之死。审问近24小时。恐怖玫瑰24小时污染期。云不趣的帮助。
还有那个,“为人民服务”
一条线穿透了从王庆书死亡到他出本的所有不自然事件,林无善由此得到一个猜测。于是他从衣橱里取了一件黑色外套穿好,带上插着两枝恐怖玫瑰的玻璃花瓶从容地从卧室穿过客厅,给深夜来客开门。
门外,赫然站着两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深色旗袍的女人。
居中一位平头正打算说话,目光就落在了林无善手中的玻璃花瓶上,出口的话便自然而然地改成了“抱歉”
林无善问“云不趣叫你们来的”
三个人显得很讶异,右侧的娃娃脸直接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林无善笑道,然后侧身让开留出位置,客气地邀请,“进来喝杯茶”
那三人互相对视几眼,居中的平头朝林无善点点头“有劳,谢谢。”
几人在玄关处换好鞋子,最后一个进来的女人抱着一个用层层黑布包裹的长条物件,在确定林无善关好门后,她将包裹的黑布取下,露出里边金灿灿的长方体盒子。
平头率先自我介绍道“我叫毛初三,四方会东省组三级主办。”
然后有指着娃娃脸和旗袍女人分别介绍“她是四方会余行省组一级执法员秦有雪,他是四方会东省组二级执法员付谦。”
介绍完毛初三一点都不含糊,直切主题道“我猜你可能明白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来封锁你手上第二枝恐怖玫瑰的。”
林无善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热茶。
“我的第一枝,”林无善示意他们坐,笑道,“是云不趣上门取的但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
毛初三显得十分抱歉“云先生确实从王庆书死亡地点取走一枝恐怖玫瑰,但你依旧被恐怖玫瑰污染。我们初步推测,在云先生走后,也许有人再次放了一支恐怖玫瑰。林先生平日可有什么仇家”
林无善闻言,莞尔“我丢失了十八岁之前的记忆,有没有仇家说不准。我想,这一块你们调查的可能比我本人更清楚吧”
调查每一个被污染的玫瑰玩家是四方会的职责。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被林无善这么一提,毛初三觉得有点汗颜。
“四方会明面上是恐怖玫瑰里的公会,实际是政府特批成立针对恐怖玫瑰污染事件的行动组。调查每一个被污染的玫瑰玩家是为了最大限度保证社会稳定和安全,”毛初三叹了一口气,朝林无善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毕竟恐怖世界对人的改变,在方方面面。”
林无善颔首“十分能理解。”
“感谢理解。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是云先生叫我们来的”毛初三目光又落在了桌子上的两枝玫瑰上,继续询问,“又是如何得知我们的来意的”
林无善点到即止“只有云不趣知道我在副本里又获得了一枝恐怖玫瑰。且他在副本里对我颇有照顾,三番两次救我性命。我亦十分感激。”
为什么会三番两次救一个陌生人为了弥补。
为什么会需要云不趣去弥补林无善猜测自己之所以那天会被审问足足近24小时,就是警方为了空出足够的时间给云不趣上门取走那枝“恐怖玫瑰”。但是,林无善依旧被恐怖玫瑰污染。云不趣认为这是自己的过失。
至于云不趣是恰巧在副本里认出了林无善,还是特意为了林无善进了同一个副本,暂时不清楚。但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云不趣早就认识他。
因为,他那个“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就是云不趣匿名送的。
说到这里,林无善看向了秦有雪手里的东西,问道“这就是封锁恐怖玫瑰的容器”
毛初三点点头“是。”并朝秦有雪示意。
秦有雪端正地捧着通体金光闪闪的方形长条盒子,搁在桌上。她目光温婉,举手投足优雅十足,说话软糯平稳。
“这是金封,纯金打造。目前唯一能隔绝污染的物质,只有黄金。金封的长度、重量都有很严格的要求。在24小时内把恐怖玫瑰封入金封,能有效避免它污染下一个人。”
“上面写有字写的是什么”
秦有雪略感意外,因为那一行字在金封侧边,蚊蝇大小,很难能被注意到。
“是北斗燃骨,四明破骸。制作金封的人的习惯。”秦有雪顿了顿,又道,“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先封你的玫瑰吧”
林无善伸手,十分有礼道“请便。”
金封开盒。里面空无一物,内壁光滑平整,被切割成锥形状。
秦有雪带上薄薄一层金色手套,将林无善玻璃花瓶盛开的没那么艳丽的那一枝玫瑰抽出放入了金封。
盒盖,十六位密码锁扣上。
几乎是盖盒的一瞬间,通体金色的金封,由内及外,被火焚烧过一般的黑色裂纹状在盒上扩散蔓延。
毛初三等人脸色齐齐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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