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深宫难

小说:我妻薄情 作者:青青绿萝裙
    一甲第三名, 就是探花,素来选样貌端正之辈。而谢玄英无疑更名副其实,直接将探花的颜值水平拉到天花板。

    有人为此作诗

    春日春衣上春榜, 簪花骑马过乌巷。

    长安花有三千重, 占尽芳菲是谢郎。

    没几日, 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靖海侯府被恭贺淹没了, 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府中摆出席面, 大宴宾客, 车马三日不绝, 连乞丐都知道恭贺,然后拿走赏钱吃酒。

    谢玄英躲到老师家里,假装与己无关。

    但逃得过吃席,逃不过上班。

    惯例, 新科进士入宫谢恩后,就可以授官了。状元、榜眼、探花入翰林, 为翰林院编修, 从六品。

    这份工作的日常内容, 就是帮皇帝起草诰敕,修修史书什么的, 非常灵活。

    比如状元和榜眼, 他们就被丢去修书了,只要耐得住性子, 有所建树,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毕竟,非翰林不入内阁。

    谢玄英除了日常的警卫工作, 又加了一重职务。

    轮到他的时候, 跟在皇帝身边起草文书。

    文武双职, 干两份活,领三种工资,一个月三十天,二十天在宫里。

    剩下的十天,要去翰林院和同事们社交,在宿卫与侍卫们比武,外出与同年的进士结交。

    这时候,他反而庆幸不曾成婚,否则每日早出晚归,回家倒头就睡,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琴瑟和鸣的婚后生活。

    而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全力以赴,成果斐然。

    文人圈层彻底向他打开了大门。

    过去,众臣虽然欣赏他,甚至王尚书非常渴望将孙女嫁给他,他也是勋贵,是武将,与文臣终究隔了一层纱。

    但考中进士,就获得了文臣的认可。他的升迁途径一下扩展为两条,既能担任武职,镇守一方,也能担任文职,经营一地。

    这就是文武出身最大的区别,文臣可以任武职,却没有武官担任文职的规矩。

    不过,比起多从底层提拔而来的武官,文臣的派系要复杂很多。

    同年、同乡、同门。

    师徒、地域、利益。

    谢玄英目前最旗帜鲜明的关系,就在晏鸿之。师兄们就是他天然的盟友,而李悟的弟子不止晏鸿之一人。

    翰林院的一个侍读,就是李悟又一弟子的再传弟子。他对谢玄英无比和善,手把手教他怎么工作,并告知翰林院目前的派系,要他小心某某人。

    当然了,派系斗争虽然复杂,却和他暂时没有关系。哪怕去年斗得很厉害的王尚书和许尚书,也暂时偃旗息鼓。

    一件更牵动朝臣的事,到来了。

    四月中,藩王子女入京。

    都说深宫寂寞,那是真的寂寞。

    清宫剧里的精彩剧情是不存在的,妃嫔们别说下毒陷害,谁出言不逊,和人拌嘴吵架,也会被女官劝解。每个月逢三还要上课,学习女四书。

    宫女也好,妃嫔也罢,日常都只能礼佛、下棋、女红。今天你用纸做出栩栩如生的插花,明日我衣服上多搞几道裙褶。

    懂诗文的女子,倒是还能做两首诗,形容一下自己枯燥无聊的内廷日常。

    比如,四月已经有樱桃,大家就开始写樱桃诗。王咏絮的诗作惊艳后宫,贵妃特赐半篓樱桃。

    假如后宫有热搜,这事就在头条挂了三天,其无趣程度可见一斑。

    这样的生活,确实容易将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大,惹来争执。但宫规森严,大家真的就只是吵吵嘴,扯扯头花,旁人再嫉妒王咏絮,也不过背后说两句“有个好祖父”而已。

    妃嫔就更难搞事了。

    女官们经常会教育宫人,先帝时期,宫婢为妃嫔争宠,结果呢妃嫔自缢,宫婢全部处死,还要连累宫外的家人,所以,服侍主人要尽心竭力,平时要及时劝导妃嫔安分守己,不能争风吃醋,以过去的贤德女子为榜样,等等。

    一言以蔽之,皇宫是一个极其压抑的地方。

    程丹若曾畏惧过,生怕自己无法习惯宫廷,抑郁到死。

    但很奇怪,她居然非常适应宫廷生活。

    每天睁眼就洗漱上班,去安乐堂蹲办公室。

    有病人看病,没病人学习。

    最近的学习重点是辨认药材。这大概是在司药最大的福利,什么药材都有,能一样一样上手,辨认气味颜色,与课本中的知识相对照,弄明白什么样的药材更好更优质。

    教她的人就是掌药,且不藏私,直接带她去药库,问什么讲什么。

    不是程丹若小人之心,实在是有点奇怪。

    后宫如职场,不想被替代,就得有自己的看家本事。

    但很快,她就发现掌药不是个例。

    二十八日,宫廷习俗,吃新麦穗煮的面条,名叫“稔转”。

    当天,程丹若在安乐堂看病,有个宫女来月事如血崩,吓坏了同伴,连拖带拽地将她送来安乐堂。

    青春期的少女月经过多,放现代看,可能是功血功能失调性子宫出血,病因和下丘脑垂体有关,需要做各种妇科检查。

    但没有啊。

    一无所有。

    只能按照中医的思路去治疗。

    程丹若正在把脉,辨认是气虚、血瘀、血热的哪一种,有宦官提着食盒来了,满面赔笑“程姑姑好,今朝二十八,吃稔转。”

    把脉不比机器精准,需要全神贯注感受指下的脉搏。她顾不得寒暄,朝他点了点头,专心搭脉。

    小宦官也不走,等到她诊脉完,才打开食盒,笑眯眯地说“不知道姑姑喜欢什么口味,有白糖、红糖和蜂蜜的。”

    程丹若讶异地看去,只见食盒中是一碗去了壳,碾成细条的炒麦米,旁边三个小罐子,分别放着调味儿的东西,还有两样分例外的点心。

    她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吗”

    小宦官支支吾吾地说“我经常肚子疼”

    “很多病都可能是肚子疼。”她说,“坐下吧,给你诊个脉。”

    又问他几岁,在哪里工作,什么时候开始疼,具体肚子的哪个地方疼,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他说自己十二岁,七岁就被送进宫了,在尚膳监做事,疼有一个多月了,就是肚脐周围,而且大便的时候好像看到过虫子。

    程丹若叹气“蛔虫病,给你开个乌梅丸吧。”

    然而,乌梅丸容易开,司药的库房却没有成药。

    这个部门本来只是管后妃药方脉案的地方,库房里的药材并不多,以红花、生姜、人参、当归之类的固元补气类药材为主,如今虽然药材多了,却仍然没有药丸类的药品。

    因为,没人做。

    御药房也没有,只有太医院有。

    “罢了。”程丹若许久不曾动手制药,也手痒,“明儿再来,我晚上做一些。”

    “姑姑慈悲”小宦官又惊又喜,跪下给她磕了两个头。

    程丹若“倒也不必。”

    于是下午,她先给月经过多的宫婢施针,止住血,再开安冲汤,让她回去煎药喝下,多多休息。

    再去库房拿药,做乌梅丸。

    药方为乌梅肉、花椒、细辛、黄连、黄柏、干姜、附子、桂枝、人参、当归。

    药材倒是都有,只有人参贵了点。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性流失的人参,甚至只要拿得不多,完全可以直接拿。

    程丹若用的是分给她的份额。

    这东西制作极其简单,磨粉过筛,用水和丸,不用蜜,成本太高了。

    感谢之前晏鸿之的香道培训,她做得愈发得心应手。

    第二天,小宦官提着食盒,忐忑地过来拿药。

    程丹若给他一个小瓶子“一次一颗,早晚两次。”

    小宦官喜不自胜,又局促“不知要多少银钱”

    “吃了你的东西,不收钱了。”她生怕他再跪下磕头,冷冰冰道,“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多谢姑姑”

    小宦官拿着药跑了。

    他叫小果子,如前文所说,是尚膳监的宦官。而尚膳监的职能就是后世较为熟悉的御膳房,负责皇帝的饮食。

    这是一个庞大的部门,和宫廷的其他部门,都有密切且频繁的往来。

    简而言之,消息传得特别快。

    小果子连吃三天乌梅丸,果然打掉了一些蛔虫。他喜不自胜,闲来没事就和人念叨,膳房的大太监小宦官虽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却也知晓,内廷有个女医会看病。

    而在内廷,程丹若已经有些名声了。

    平时行走宫内,已经会有小宫婢向她示好,叫她“程姑姑”,语气热切,好像她不是最低品阶的女史,而是尚宫。

    听来不可思议,事实却真有这么荒诞。

    因为,宫人看病实在太难了。

    按祖制,宫嫔以下生病,医者不能入宫,以证取药。

    意思是说,只有嫔以上的妃子能够让太医进宫看病,位份低的妃嫔和宫人们只能说症状,然后到司药去拿药吃。四舍五入,等于生病去药房,让药剂师给你药物。

    当然,规矩是死的,倘若有皇帝的额外准许,也可以得到医生诊治,一般就是外面的女医或者懂医术的太监他们平时只给后妃看病,太医想都不要想。

    但无论有多少种特例,终归是特例,少数人群才能享有。

    绝大部分的宫人就是自己吃药,听天由命。

    常言道,时势造英雄,平台何尝不是呢

    在外头,哪怕平头百姓,也会优先选择药房的老大夫,可皇宫这么个富贵至极的地方,近万宫人只有程丹若一个选择。

    程丹若为此振奋,亦为之怜悯。

    她考虑几天,问吉秋“你要不要跟我学医”

    吉秋毫不犹豫地答应“请姑姑教我。”

    后宫落锁早,夜间,宫人有大把的时间消遣,最受欢迎的是下棋,不费眼睛又能打发时间。

    程丹若吃过晚膳,便在屋里教课。

    时代所限,她并不打算教太多现代医学的知识,宫内既然缺医生,最要紧的就是培养一批能看病的大夫。

    而教案是现成的。

    曾经,在许多看不起病的地方,有很多大夫拿着这么一本书,边学边治,拯救了无数看不起病的人。

    这就是赤脚医生手册。

    “看病的第一个任务,你知道是什么吗”

    吉秋答“望闻问切。”

    “不对。”程丹若说道,“看病的第一步,是询问病史。病人告诉你自己哪里不舒服,是主诉,接着你要弄清楚他病痛的过程,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开始是哪里不舒服,还有什么一同出现的症状”

    吉秋奋笔疾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掌药端着一碗汤圆,既踟蹰又坚定地走进来,问她“介不介意多教一个”

    程丹若失笑“你也真实诚,叫我吃了你的汤圆再提,我哪好意思拒绝”

    “现在吃也不迟。”掌药把碗往她跟前一放,搬椅子过来,觑眼吉秋的笔记,“给我抄一抄。”

    “宫人、女秀才多师程氏,宫中习医之风渐盛。”

    夏宫杂忆,梁寄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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