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为了避免招惹更多瞩目, 九郡主决定今晚就走,只是修补船只至少要一日的时间。

    她原本琢磨着要不要再停留一日,谁知码头上和她混了个眼熟的船工们听说后主动提出要帮她修船, 她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拿出从商户那坑来的一半银子分给大家,晚上又同他们一块儿修船。

    大半夜,一群人不睡觉反而修船修得起劲,多的是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姑娘, 听说你们是北域的人, 你们北域那边是不是真的很冷啊”

    九郡主咳嗽一声“挺、挺冷的”

    船工手中活计不停, 接着好奇“那你们是不是穿的很厚平时生活会不方便吗沐浴的时候会不会很冷你们穿的是什么料子的衣裳啊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买到保暖料子的衣裳给我女儿做一套,她冬天可怕冷了。”

    “哈哈,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吧我也不了解, 我只负责穿不负责做衣裳。”九郡主干巴巴地说。

    她感觉自己快要待不下去了,偏偏这些船工热情又爱聊天。

    “我听从北域回来的朋友说北域的衣裳有羽毛, 头发上也会戴羽毛的发饰, 看着十分好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带, 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九郡主也很想知道北域的人是不是真的这种打扮, 随后想到无极岛上的玉琉原以及他侍卫们的衣裳。

    “也有正常衣裳, 有的和中原差不多, 只是衣裳上会多些北域特有的装饰品。”她回忆着。

    北域的发饰也许和西域那边差不多, 都有各地的特色,比如说中原女子多数戴发簪, 西域女子戴珠串、铃铛或是其他好看的饰品, 北域女子就戴白羽之类的

    别说, 戴小白羽好像怪好看的。

    九郡主忽然来了兴趣,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要上船去找少年,一抬头却发现少年一直坐在船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就这么单手托腮专心地看着她。

    眼中看不见其他人,一直一直在看她,看得底下船工们都不由哄笑。

    九郡主后知后觉地红了下脸,在船工们没有恶意的打趣声中难得使用轻功,轻巧跃至他身边,抱着他胳膊蹭啊蹭,波斯猫撒娇不过如此。

    “阿月,周七两说你以前去过北域呢。”

    周不醒说阿月小时候在北域遇见过一点不好的事情,所以他十分讨厌北域。

    少年单手垫着她下巴,她压在他胳膊上,仰着头,睁着乌黑的眸子水灵灵地望着他“你讨厌北域吗”

    “讨厌。”他答得疏懒。

    “哦。”她说,“那我不问你了,免得勾起你的心理阴影,我去问周七两,他知道的好像很多,他肯定知道北域的风俗人情。”

    她撒手就要走,少年却拉住她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他双腿悬空坐在船沿,她被拉着后腰抵着船沿,他侧眸对上她疑惑的双眼。

    “我不仅讨厌北域,我也讨厌中原和西域。”他懒懒地说,“北域对我来说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讨厌而已,不算心理阴影。”

    “那你有不讨厌的地方吗”

    他思考了一会,弯唇笑了下,没有答话。

    不讨厌的地方自然有,勉强算是边关那片地儿,因为他是在那边遇见的她,爱屋及乌便也算是不讨厌。

    于是九郡主翻身坐到船沿叭叭叭问个不停。

    “北域的衣裳究竟是什么样子真的有羽毛吗”

    “大部分有羽毛,北域比较冷,很多动物活不下来,有一种白鸟耐寒,羽毛织出来的衣裳保暖也轻巧。”

    “那北域的姑娘们头发上的发饰是不是漂亮的白羽毛”

    “各种颜色的羽毛都有。”他摸了摸她头发上碎玉发饰,忽然想到,“阿九,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换新发饰了”

    她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到他的手指,被他顺势攥住指尖,眨眨眼说“你也很久没有在衣裳上戴银饰了呀。”

    因为怕抱她的时候银饰硌着她的脸,索性便全摘了,如此瞧着反倒像个正宗的中原人。

    少年的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黑发上。

    “阿月,北域的姑娘们好看吗”

    “记不得了。”

    “哦,西域的姑娘们好看吗”

    “记不得了。”

    “那匈奴的公主好看吗”她低头撞了下他胳膊,“乌吉娜,她好看吗”

    少年垂下眼,神情疑惑“乌吉娜是谁”

    她笑得不行“你不记得乌吉娜了”

    少年懒洋洋地说“我只记得乌鸡,乌吉娜我真不记得。”

    九郡主戳他脸“你不是故意哄我吧”

    少年是真不记得乌吉娜,听她这么说便也能猜得到自己以前大概是见过那个乌吉娜的,神色不动反问道“那你觉得京城小倌馆里的男子好看么”

    她张了下嘴,本想说好看的,注意到他危险的眼神,到嘴的好看瞬间机智变成“我也不记得了,反正阿月肯定最好看”

    少年冷笑“你骗我,如果你不记得只会老实说不记得,你没有这么说,反而试图用夸我来转移话题,你心虚,你觉得小倌馆里的男子的确好看。”

    “”

    九郡主瞳孔震动。

    不是说姑娘们才会在这方面观察细微吗为什么阿月在这方面也如此聪明

    少年从船沿跳下来,转身就走。

    九郡主追上去问“阿月你干什么去”

    少年头也不回说“调转船头回京城,我要去杀光小倌馆里的男人。”

    九郡主兴致勃勃“好耶,那我给你磨刀,你少杀一个就算我刀磨得不到位。”

    少年“”

    “你为什么不拦我”他纳闷。

    “我为什么要拦你”她反问。

    “因为我要去杀人呀。”少年笑吟吟道,“我可是杀过很多人的。”

    “可你现在杀不掉那些人啊。”九郡主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因为没有发生的事同你争论”

    她总是能从不同角度与他讲歪理。

    少年无可奈何地笑了,捏了把她的脸“那算了,你还是先磨刀吧。”

    船修好时正是月上梢头,船工们连夜赶船离开无忧镇,走的时候码头船工们恋恋不舍地同站在船尾的九郡主挥手。

    “下次再来玩哦”

    “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些北域的特产”

    九郡主大声说“等我下次回来一定带北域特产”

    直到看不见人她才回船舱,周不醒和宋长空对她的人缘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短短一天的时间,你和他们就打成了一片”

    九郡主想也没想地说“因为大家都是很可爱的人啊。”

    怀有赤子之心的人萍水相逢同样怀有赤子之心的陌生人,大部分都会这样吧

    周不醒扭头看向掰包子的少年“阿月,你不吃醋”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九郡主控诉周不醒,“你真小气。”

    周不醒叫冤“我又没吃醋,我说的是阿月”

    九郡主转头看少年,自信问“阿月你吃醋吗”

    少年撩了下眼皮“给我递碟醋。”

    九郡主“”

    少年抬了抬手中的包子“蘸醋。”

    宋长空震惊“包子也能蘸醋吃吗”

    “他就是吃醋。”周不醒更自信,“故意用吃包子蘸醋的说法掩饰他阴暗的内心,啧啧啧,阴暗的内心。”

    九郡主给少年递了碟醋,瞪向周不醒“周七两,我发现你真的好坏,坐着我的船,吃着我的饭,用着我的钱,你还想挑拨我和阿月的良好关系,你真是太坏了。”

    宋长空终于找到和自己看法一致的人,一时激动,甚至没能维持住佯装少年老成的人设“兄嫂,我双手双脚赞同你的说法,他就是坏蛋,恶毒,歹毒,抠门精贪财鬼”

    周不醒无语“我就说了一句话,你们竟然全针对我,太过分了,到底谁恶毒啊”

    九郡主朝宋长空那边挪了挪椅子,却被少年一只手扯住椅背,挪不动,反而被他扯了回去,遂作罢,探着头同宋长空说“我觉着周七两也应该找个伴,不然他老想着挑拨我和阿月,这样不好。”

    宋长空迟疑“会有人这么没眼光地看上他吗”

    九郡主看了眼周不醒身上打着破补丁的衣裳,又看了看他那张经常说些不着边际之话的嘴,诡异地沉默了。

    周不醒吱哇叫“喂喂喂你们这算是人身攻击了好吧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声音放小点,生怕我听不见吗”

    少年蘸完醋,不耐地抬了下眼“不想听就捂住你的耳朵。”

    周不醒“不是,这不应该你们停止说坏话吗,为什么是我捂住我自己的耳朵”

    少年筷子尖点了点碗沿,一点清脆的响声落在周不醒耳中。

    周不醒感觉刚接上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立刻叼了个包子,两手捂住耳朵,一脸幽怨地盯着对面依旧在说他坏话的两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周不醒痛苦难当地想,顺便吧唧吧唧吃完嘴里的包子。

    当夜,梦中也被所有人欺负的周不醒满脸抑郁地醒了,一边想着自己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些怪人,一边爬起床去上茅房。

    回来的路上突然瞥见一抹黑影钻进少年的房间,心生奇怪便跟了过去,随后脖子上架了一柄剑。

    蓝衣姑娘不紧不慢道“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

    周不醒冷静道“我觉得你们也许找错人了。”

    蓝衣姑娘“你如何知道我们找谁”

    周不醒“反正肯定不是我。”

    这句话刚说完,少年屋子里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响声。

    蓝衣姑娘嘀咕“这么快就得手了”

    周不醒怜悯地叹气“这位姑娘,天还没亮呢,不要白日做梦。”

    蓝衣姑娘皱眉,长剑深入一分,划破他颈肩的皮肤“什么意思”

    周不醒感觉不到疼似的,两指夹住那柄剑,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蓝衣姑娘微微吃惊,这人看着一点也不着调,胳膊脱臼都要去镇子上找大夫看病,竟然也是会武功的

    周不醒屈指掸开她的剑,转身瞧着她,嬉皮笑脸“姑娘,我劝你还是进去看看你那位朋友死了没有,早点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给他捡具全尸,再迟一点,怕是只能捡到个脑袋。”

    话音未落,隔壁听见动静的九郡主霎时推开门,眨眼便到了少年门前,抬脚踹开门,她只顾着阿月,甚至没看见周不醒和他对面的蓝衣姑娘。

    黑暗中,少年听见她的脚步声,立时收回扼住灰袍青年喉咙的手,长袖拢下,遮住他沾了血的指尖。

    灰袍青年重重咳嗽,从窒息中捡回一条命,来不及多看,迅速撤身从窗口撤出,噗通跳入水中。

    九郡主只来得及看见他的灰色衣袍,见他跑了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检查少年有没有受伤。

    少年咳嗽一声,微微揽着她,低哑着嗓音说“阿九,我没事。”

    可她明明嗅到了血腥味,点上油灯仔细查看,发现他只是脖子上有一点剑伤,手心也有几道划痕,不知是什么东西划出来的,约摸也是剑。

    她气急,一面给他上药一面骂道“别让我再看见刚才那个人,下次我一定要把他揍成球捆起来挂在船上做船锚”

    少年没说话,低着眼睫专心看着她给自己处理这些可有可无的伤口。

    片刻后,他慢吞吞地说“阿九,一次不成,也许会有下一次。”

    “肯定会有下一次,可恶,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难道是我们身份暴露了是下午那会太放肆了吗可是不应该被发现真实身份啊。”

    九郡主皱巴着两条秀眉,又气又急,一时没控制住摁在他脖子上的棉花团用的力气大了点,听见他细细吸了口气。

    “阿月,我不是故意的,还疼吗”她挨近他颈间轻轻呼了呼,温热的呼吸猫尾巴似的撩过他的颈和耳。

    少年睫毛颤了颤,慢慢转过黑眸。

    想要她一直一直这样对待他,即使无法将她变成他一个人的,只要她如此在意他,只要她最在意他。

    他直勾勾盯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阿九,接下来怎么办”

    她想了想,实在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给他的伤口缠上绷带后冷静道“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住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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