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三只备胎32

    明德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来人的脚步不轻不重,新皇疲倦的按揉了一下微皱的眉心,白如玉雕的面孔被晃动的烛火笼罩, 死气沉沉间又好似多出几分亮色。

    “阿慈。”他如此说,冷郁的眉间缓和, 好似绽开一朵小玫瑰。

    谢慈就是沉浸在他深黑眼中的云与海、是他的小玫瑰。

    谢慈今日很难得的穿了一身鱼白的长袍,巫晏清一直都清楚谢慈更喜好那些亮色的衣衫, 草青与绛红,穿戴在青年身上, 会叫他的眉眼处萌发出另一种生机与美色。

    谢慈从来都不喜欢单调寡淡的颜色,譬如鱼白、本白、深黑。

    但巫晏清更偏好这些。

    青年这般分明是奔着讨好他、或者说,夹带着某种小心思来的。

    巫晏清并不厌恶青年偶尔对他耍弄的一些小心机, 他总是愿意纵着对方, 在对方不会离开他的前提下, 哪怕对方会划伤他的喉管。

    谢慈的手指很白, 尤其是当那修长的骨节捧着琉璃的汤碗的时候, 交相辉映, 恍惚会叫人生出一种剔透晶莹、妄想含在口中的错觉。

    他的贵妃眼中含着水波,声音比之从前不知温顺多少倍, 虚情与假意交替, 轻声对他说“陛下, 今日御膳房熬了玉米牛骨汤, 我尝过了, 味道还不错, 就送一点来给你尝尝。”

    巫晏清定定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微微勾唇“阿慈有心了。”

    谢慈不太敢与他对视, 他总是这样胆小, 做了坏事也几乎将心虚写在脸上,叫人不忍心苛责。

    旁边的大太监躬身对皇帝说“陛下,银针已经备好了。”

    巫晏清垂眼,仿若没看到谢慈颤抖不安的手指,语气平常道“不必了,以后贵妃送来的吃食都不必试毒。”

    大太监低声道“陛下,这于理不合。”

    巫晏清挥手表示不必多说,大太监也只好无奈的退下。

    谢慈忍不住的咬了咬上唇,分不清心中滋味。

    巫晏清拿起汤匙喝了一口,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毫无顾虑地朝着谢慈给予的火焰走去,任由火苗吞噬他的骨肉。

    他甚至微笑着说“阿慈亲手送来的汤果然很好喝,阿慈若是能日日来送汤朕会更高兴”

    谢慈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微蜷缩在一起,有些害怕。

    怕巫晏清知道了什么,也怕害怕对方眼中那样深沉暧昧的情绪湮灭自己。

    可他分明不喜欢对方,甚至是惧怕、厌恶的。

    他和巫晏清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存,他们迟早会站在对立面,因为他始终追求如旷野般的自由,而对方总是想将他拘在高高的塔上,毫无保留的占有他。

    谢慈告诉自己,他不该心软。更不该对巫晏清心软。

    他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好,你喜欢我就日日来送,也不是什么难事。”

    巫晏清看着他,好一会儿说“这是阿慈这么些日子来第一次对我笑。”

    谢慈闻言收敛了笑意,又有些忐忑。他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奇怪,只能尽量的、笨拙地掩饰着自己的异常。

    “不行吗不喜欢就算了,我现在就走。”

    语气故作生气,却又像撒娇。

    巫晏清一直都很吃他这套。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巫晏清好像喜欢着他的每一面。

    预料之中的,他落入对方怀中。

    巫晏清的身上总是很冷,像一个毫无生命特征的石人,但只要谢慈触碰到他,对方的身体就会很快的升温,像是怕冻着他、怕他不舒服。

    巫晏清垂头吻了一下他的唇,轻声道“喜欢。”

    他将汤碗递给谢慈,烛火在眼中绽放,像是无底深渊也有终于拥有了光明的钥匙,他低声道“阿慈喂我好不好”

    巫晏清抿唇,苍冷的面容竟显出几分难言的落寞来“我从前在寺庙见过许多普通人家的夫妻,为了显得亲近,他们总愿意给对方喂食。”

    “那时候我身上尚且还留有剧毒未解,抱着能过一日就过一日的想法,但偶尔也会生出一些妄念来。”

    “我想,我总也能遇到我爱的人,与他白头到老。”

    谢慈手上微顿,他垂着眼将汤水喂给巫晏清,细长葱白的指微颤,被巫晏清扶稳。

    谢慈深呼吸一口气道“喝汤便喝汤,你话好生多。”

    巫晏清睫毛微微扇动,轻笑“娘子教训的是。”

    谢慈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等谢慈收拾东西离开后,大太监才忧心道“陛下,这汤水中下了毒,贵妃娘娘不知从何处弄来百日醉,解起毒来还有些麻烦。”

    巫晏清垂着眼,漫不经心道“无碍,继续盯着,阿慈总是容易心软。”

    何必这样折腾呢大太监叹了口气,也再多说,行礼退下了。

    盯着谢慈的暗卫没过两日便回来复命,说是贵妃自第三日后便再没向那汤水中加粉末。

    大太监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巫晏清指骨敲了敲案板,阿慈果然心软了,如他所料,接下来他只需要装病便能抓住那些幕后黑手。

    巫晏清深黑的眼中恍若生出一滩烂泥似的沼泽,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与贵族,他要一并将他们端起。

    喉头微痒,巫晏清克制不住的咳嗽了两声,铁锈的气息四处蔓延,他展开苍白的手腕,殷红的血液赫然出现在手掌心。

    巫晏清眉目间更加惨淡,仿若萦绕着一股死气。

    皇帝很快就病倒了,这病情来势汹汹,几乎是一夕之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皇帝病倒了,一国无主,大元皇室血脉本就单薄,更不用说新皇在接手帝位后,其他的皇子都出了意外,死的死残的残,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接手大任的人。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那位谢贵妃突然拿着圣旨,言明皇帝让他暂代摄政。

    举国哗然,尤其是士族子弟,就差举起造反的大旗。

    理由无非就是谢慈并非侯府血脉,只不过是一介庶人,况且大元惯来的规矩便是后宫不允许干政。

    他们并没有闹腾太久,从谢池被贵妃封为摄政大臣开始,不出几日,那些多舌的人便全然被压制了下去。

    谢慈坐在龙椅旁新增的案桌前,他无疑是忐忑的,几次三番的看向谢池,在看到谢池对他抿唇微笑的示意下,才勉强安定了心神。

    谢慈是一夕之间被碰上摄国之位的,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是谢池领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

    谢慈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人,更多时候他像是一朵菟丝子,一开始依附谢侯府肆意逍遥,后来依附皇帝横行霸道。

    现在他已经无从所依,沈棠之不够果断,太过恪守君子忠君之道,迟迟不敢下手,错失良机。于是,谢慈如今只能依靠着对他狼子野心、觊觎之心昭然若揭的小弟谢池。

    谢池在政事上几乎有种天然的敏锐程度,他机关算尽,知道皇帝并不好对付,宫中遍布着眼线,所以在让谢慈下毒的三日后他便调整了策略,让兄长装作被感动的模样,以此来迷惑皇帝。

    三日前下的毒确实是百日醉,不至于致死,只会叫人缠绵病榻,是一种慢性的毒药。

    但三日后,减弱了皇帝的戒心后,谢池命人下的毒却更为阴毒。

    名为白日醉。

    白日醉名为其意,白日醉死,破坏神经中枢系统,对于血蛊虫更是有催眠的作用。

    可以说,巫晏清现在就是一具植物人,即便运气极好醒来过来,也活不过一刻钟。

    再者现在朝政掌握在谢池手中,就连兵权也是两相分半,一半被谢池收拢,另一半属从萧崇。

    属于巫晏清的时代,已经彻底要湮灭在滚滚历史红尘中了。

    下朝后,朝臣散尽,谢慈锤锤微麻的小腿,刚站起身,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腕轻轻揽入怀中,谢慈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不是他那大胆的弟弟谢池又能是谁

    男性的气息十分重,尤其是谢池身上熟悉的鸳鸯藤的香气,层层笼在谢慈的鼻息前,过分亲密的姿态叫谢慈忍不住的红了耳根。

    青年应当是有些羞恼的,低声喝道“谢池,你放肆,这是在金銮大殿上。”

    谢池低笑,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感,又带着几分青年的清透,悦耳又好听“兄长怎的脾气如此大。”

    说着,谢慈便能感觉到对方靠在他腰侧的手微微滑动,顿时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他小声的喘着气,压着嗓音小声道“你别唤我兄长了。”

    这下不止是耳根,连同脸颊都红了一半。

    谢池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谢慈这会儿已经离他远一些了,谢池并不在意,谢慈对他隐约的抗拒与顾虑谢池心中都清楚。

    两人到底以兄弟身份相处了十几年,一时之间难以扭转过来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谢池轻轻牵住兄长的手,五指自然顺着朝下,十指扣紧。谢慈的手相对来说比较软,骨架并不大,但是很修长漂亮。

    这样的场景几乎是梦中才能实现的。

    谢池做过无数个关于谢慈的梦,如今,就要一一实现了。

    谢池面上不动声色,轻轻拥住兄长的腰身,轻声细语的在兄长耳畔分析朝堂的局势,他告诉谢慈该如何给那些臣子摆脸色、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尤其是最后一项,上朝多日,朝臣的折子多如雪花,谢慈哪里会批改,只好一直堆积着。如今案板上的奏折已经堆积了好几日了,朝中大臣也颇有微词,谢慈实在没办法,他与沈棠之私下没法见面,只有求助谢池。

    谢池面上依旧如往常一般,沉静冷淡,他从容不迫的对可怜的兄长提出一个要求,让他来批改奏折自然是可以的,但却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谢池批改一份,谢慈便要吻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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