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山里的男人(8)

    第一场雪早就下了, 还没来得及清扫积雪的路面被冻的生硬,雪融化后又生成了冰碴,踩上去会发出绵绵的沙沙声。

    两侧的雪堆的很高, 还有几个挨在一起的调皮的小孩堆的雪人。

    这么冷的天, 大黄狗都不出来了,街边路光昏暗,亮起灯的人家像是夜里的启明星。

    陈叔家住的远, 路不好走,乌诏就一直牵着池小天的手。

    陈叔家开着门,他们是个大家族, 在外工作的儿子儿媳都回来了, 二十多号人挤在堂屋里说说笑笑,陈叔今个特意打理了头发, 换了件大红的唐装,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看起来很精神。一群小孩磕头领红包, 爷爷姥爷的喊得人头疼。

    陈叔挨个发, 很厚的一叠眨眼就没剩几个了,他还看见了乌诏和池小天“小诏, 小天, 屋里生着火, 快进来暖和暖和。”

    火上还烤着橘子花生和红薯, 几个小孩撅着屁股等着, 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见到生人也没起来。

    乌诏没见过这么多人, 大姑娘小媳妇围着他笑着打趣“谁家的孩子长的这么好啊。来年村里的姑娘还不得抢到打起来。”

    “有对象没, 婶子给你说个。”

    “我大姨家邻居的姑娘, 长得也可好了,两大眼双眼皮,人学历还高,都考上大学啦。”

    乌诏没有经历过这场面,每个人都在笑,气氛轻松又愉悦,他没察觉到不怀好意,她们好像真的想给他说对象“不用了。”

    他有点局促的往池小天身边靠,“我不要对象。”

    “哈哈哈,傻小子,哪有不要对象的。”

    “他年纪还小,再过几年。”

    “再过几年就知道媳妇的好了。”

    池小天没有说话,他难得有了些笑意,温和的摸了摸乌诏的脑袋“叫嫂子和婶子。”

    老陈过来赶走了在说笑的小媳妇和大姨们“人还小呢,再说大城市的人还用的着你们操心,他娶也是娶城里人。”

    女人们也没久留,她们笑着一共而散。拜完年了,还能多走几家玩玩,打牌的打牌,玩麻将的玩麻将,不行就凑在一起嗑瓜子唠嗑。

    老陈也给了乌诏了一个红包“小诏。”

    乌诏不知道自己也有,他没接,他看了眼池小天“池叔。”

    池小天让乌诏接着,乌诏这才拿,他没看多少,直接把红包装进了自己兜里,陈叔还给乌诏塞了一口袋糖和瓜子“让你拿你就拿着,看池小天做什么,没结婚都还是小孩呢。”

    池小天也没结婚,但没人给池小天红包。

    乌诏问了一声“那池叔呢。”

    老陈白了池小天一眼,恨铁不成钢“你是还小,你可别学你池叔,老大年纪还不结婚,硬是熬成了个老光棍,等着吧,以后都没人给他摔盆。”

    老光棍池小天“”

    他才三十。

    过完年也就三十一,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的很。

    人百年后要儿孙摔盆祭奠。

    乌诏很小声“我给池叔摔盆。”

    他伺候他池叔伺候到死。

    老陈其实不大同意池小天把乌诏带回来养,自己都还没娶老婆再带回来一个半大小子,但乌诏很懂事,他去过池小天家几次,都是乌诏那孩子在忙里忙外,还怪让人心疼的。

    他没好气的拍了拍乌诏的肩膀,老人家身体硬朗,手劲还挺大“你就惯着他吧,再不娶可真就没人嫁他了。”

    乌诏没有吭声。

    他池叔不会结婚的。

    那边橘子烤好了,小孩儿们一阵欢呼,没一会儿就又打了起来,两个男孩嗷嗷叫着出去决斗,老陈也没管他们“喝茶,喝茶。”

    过年是小孩期盼了一年的一天,除了有好吃的还有压岁钱,红包虽然不大,但一块钱也能去小卖部买两盒炮。

    几个虎头虎脑胖胖的小孩趴门口探头探脑,互相推嚷“你先去,你先去。”

    乌诏注意到好一会了,他问池小天“他们想进来”

    池小天觉得他们是看到乌诏兜里的红包了“他们是想要红包。”

    乌诏知道了,他招手让他们过来“过来排队。”

    这两人面生,小孩不熟,不然早就冲上来了。

    七八个小孩挤着走,稍微大点的被迫排到最前面,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有记得说话“哥哥,新年快乐。”

    乌诏挨个递“新年快乐。”

    老陈也没拦着,沾福气,寓意着新年更好。

    走完老陈家又拜访了两家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人们都喜气洋洋的,门前挂着红灯笼,红光朦胧唯美,乌诏刚烤完火,脸闷的有些红。

    他长的很好,几乎是一进去就受到了热烈欢迎,他有点不好意思,老是往池小天身后躲,有婶子说他羞答答的像池小天新娶的小媳妇。

    新媳妇伺候他池叔洗脚。

    他蹲着着,挽起袖子试着水温“烫不烫”

    池小天拉乌诏起来“小诏。”

    他声音有些低,“别玩了。”

    乌诏不,他用白毛巾包着池小天的脚放进自己怀里“我要伺候我丈夫。”

    怎么能说这种话。

    池小天感觉很羞耻,但他声音还是很轻“别闹。”

    乌诏脱掉鞋子爬上床,他们走之前开了电热毯,床上很热,他把毛巾挂到床沿,从里面钻进被子里“今天我也让池叔舒服一下。”

    池小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后来他抓着乌诏的头发,忍耐又欢愉“小诏,别。”

    脏。

    乌诏过了好一会才出来。

    他唇角有些红,很艳“池叔。”

    池小天才缓过来。

    他还在走神,乌诏过来蹭他的下巴,软凉的发丝顺滑“池叔喜欢吗”

    池小天怔了下,他别过眼“下次别这样了。”

    乌诏发现了池小天通红的耳廓,他的池叔害羞了,应该是喜欢的意思吧。他枕到池小天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池叔。”

    池小天低头。

    乌诏的睫毛很长,像把小刷子“我今天好高兴。”

    池小天顿了下,他拉了下被子,关了灯“睡吧。”

    鸡鸣犬吠。

    新的一年。

    乌诏起了个大早扫雪,他没戴围巾和手套,指尖冻的有些红,黑发上也沾了一层雪花,池小天起来刷牙,乌诏看见他就丢下扫把跑过来“池叔。”

    池小天掀开外套让乌诏进来暖手,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句“记得戴手套。”

    忙起来很热。

    乌诏其实不冷,他又把脑袋靠了过去“好。”

    池小天让乌诏挪挪地方,他要吐漱口水,乌诏挪了一点点,基本没动,池小天只好自己动了一下,他还得洗脸,身边腻歪个人不太方便“你去捡大白它们的蛋了没”

    乌诏忘了。

    他跑开去拾大白它们的蛋。

    早饭是蒸的炸丸子和白菜炖豆腐,其实说是早饭不如是早午饭,吃好收拾完就十点多了,冬天也没什么活,山里没什么娱乐,池小天跑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他喜欢吃瓜子但不喜欢剥壳,乌诏一般没一会就会过来剥瓜子喂他。这次他没立马进来,大概得有大半小时。

    乌诏跟人打完电话了,雪大,他的袄都有些湿了,脱掉袄放沙发上烘干,等身上都热了才跑去跟池小天索吻,他很少这么强势,压着池小天,亲的池小天都有点喘不过来气,他就不个是善茬,他是一个小狼崽子“池叔,我得出去一趟。”

    池小天没说话,他静静的看着乌诏。

    乌诏捧着池小天的脸,亲昵道“池叔跟我一起”

    那些亲戚得处理掉了,他们竟然还想进山里来看自己,看什么,看自己还活着吗

    池小天没有拒绝,他说过要陪着乌诏的,乌老爷子走的时候他之所以去接乌诏,就是知道乌诏处境不容乐观“大白它们呢。”

    乌诏很高兴池小天愿意跟他走“我让人照顾它们。”

    池小天答应了“好。”

    乌诏又亲池小天,表白“池叔,我好爱你。”

    池小天没有应声,他轻轻抚着乌诏的背,包容又温和。上辈子乌诏没有跟池小天走,池小天也没回大山,他想着保护乌诏来着,但是他不是很有用。

    他被那些人雇人撞死在了大街上,死无全尸。他死后还连个来认领尸体的人都没有。他的家在很遥远的大山,他认识的人也在很遥远的大山。

    池小天不怕死。

    他死的时候在想乌眺行,在想乌诏。

    他对不起他的乌大哥,也对不起乌诏那个孩子。

    池小天其实不想出大山的,乌眺行死后,他就不想再出去了。当年他和乌眺行是很好的朋友,乌眺行比他大几岁,那是个爽朗健谈的人,虽然是个富家公子哥但一点傲气都没有,他是真的把池小天当弟弟看的。

    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人,他们跑了很多地方,年轻的池小天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跟随着乌眺行到处找发财的机会,他们找到了缅甸的玉石生意。

    真的是个很大的生意,打通跨国路线,一膨胀起码是几千亿。但那时候不止池小天和乌眺行看上了,还有几个势力也看上了,他们打了起来,很混乱,不知道谁搞到了枪,乌眺行替池小天挡了一下。

    池小天没见过那么多血,见了那么多血后他才知道自己晕血,他带着乌眺行躲得地方很偏,池小天往自己身上扎了很多刀,但还是没抗住,他晕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乌眺行已经死了,他的大哥尸体冰凉死在了他怀里。

    池小天一直无法释怀。

    能救的、明明能救的,他要是没晕过去一定能救的。

    乌眺行似乎是怕池小天醒了后做傻事,他用血给池小天留了一行字老弟,替我回国看看我儿子,他叫乌诏。我家小诏很可爱。

    池小天带着乌眺行的尸体回的国,乌老爷子无法接受他出去还活蹦乱跳、会嗷嗷叫着跟他作对的儿子就这么没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到死也没原谅池小天,他的儿子明明能救的。

    池小天只远远的看过一次乌诏。

    乌大哥说的很对,他家小诏真的很可爱,小男孩生的玉雪可爱,简直像个小仙童。

    这就是池小天这么纵容乌诏的原因,尤其是发现乌诏有病后。

    当年死的应该的池小天,乌眺行是个好大哥,他要是没死,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乌眺行要是没死,乌诏一定不会生病的。

    他应该会长成一个很好的孩子。

    池小天从那件事后变得沉默寡言又温吞。

    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没再做过梦,他守着他的大山,不娶妻也没想过生孩子,他有时候午夜梦回还是会想起那天,想起那行他大哥用血留下的字。

    老弟,替我回国看看我儿子,他叫乌诏。

    我家小诏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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