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度假山庄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搬家。
本来这件事并不急迫, 毕竟两个人虽然已经结婚,却都只认为这不过是走走流程的权宜之计,因此住在哪儿好像都一样。
尤其是晏折渊最近频繁回晏家老宅, 和贺家就是遛一趟狗的距离,两个人每天能碰三次面, 就更没有要搬到一起住的必要了。
首先受不了的是晏老爷子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结婚, 但既然都已经结婚了还分居两边, 这难道像话吗
于是晏折渊才从度假山庄回到家, 就看见自己带来的行李被收在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里, 而行李箱就放在玄关的柜子旁, 俨然一副等待被人拎走的样子,明示意味十分明显。
“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晏折渊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用问吗, ”撸着拿破仑, 晏老爷子一脸深沉地说“一山不容二虎, 你赶紧走。”
晏折渊“”
之前晏折渊总是回这边, 其实也是担心蒋游刚回到贺家不太适应, 否则老宅远离市区, 上下班通勤至少需要八十分钟的车程, 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对了, 我刚才给小游打过电话了。”
晏折渊
看着晏折渊一脸不解的样子, 晏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左右看看,忽然想到什么,扬手在拿破仑背上打了一下。
不是很疼, 但就是很莫名其妙, 拿破仑狗脸懵逼, 出于本能地“嗷”了一声,发现没人理自己,尾巴摇了摇,又乖乖趴好假装无事发生。
晏折渊觉得更离谱了。
“我这是在干嘛”晏老爷子大声喝问,一副“都提示到这儿了不会还有人不明白吧”的样子。
晏折渊真不明白。
斟酌片刻,他谨慎地说“杀鸡儆猴我再不走您就准备对我下手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个屁”
晏老爷子暴跳如雷,在心里骂了晏折渊八百次呆瓜,就算是自己那个短命的儿子、晏折渊的亲爹也没有这么呆的都结婚了还跟人分居,这婚结了个寂寞。最要命的是人家两个当事人一点不急,这事还得自己一个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子操心,实属离谱
“那是”
“虐狗虐狗”晏老爷子怒不可遏,指着大门道“别在我眼前碍事,速速滚回你自己家去给我虐狗这下明白了”
二十分钟后,晏折渊在贺家成功虐到了第一只狗。
“哥,你真要走啊。”眼巴巴地看着蒋游收拾行李,贺年沮丧不已,“你不是说会住在家里的吗”
直到现在贺年都没想通自家哥哥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跟晏折渊结婚了,他不是不喜欢晏折渊,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在贺锡失踪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年都忍不住去怪晏折渊。
如果哥哥不是为了给他买生日礼物就不会失踪,他为什么要过生日,为什么要邀请哥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这种想法很没道理,可对于当时只有四岁的贺年来说再正常不过。
他无法接受哥哥突然消失的事实,万恶的人贩子虚无缥缈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晏折渊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想法和怨恨直到贺年长大懂事后才有所消解,他明白自己是在迁怒晏折渊,也因此产生些许愧疚,可这并不代表他同意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哥哥跟晏折渊结婚啊
而且现在还要搬出去跟晏折渊一起住
“嗯,婚前都住家里,可我现在结婚了啊。”蒋游故作深沉道,一边说一边折衣服,但发现自己怎么都折不好,瞬间耐心全无,拎起来就准备把它强行塞进行李箱里。
中途被晏折渊拦住。
“去收拾别的,我来吧。”晏折渊无奈地说。
“哦,那你折得好看点,要那种四四方方规规整整的,”蒋游立刻提出要求,还在晏折渊手臂上拍了拍,“用心点啊,这件衣服我明天就要穿,别搞得太皱了。”
蹬鼻子上脸,不过晏折渊宠孩子向来没什么底线,点了点头“知道了。”
一旁的贺年“”
蒋游翻出鞋盒把自己的鞋子都装起来,看到有地方脏了就顺手擦掉,贺年蹲在他旁边给他打下手,继续苦大仇深。
“可是结婚了也不一定要住在一起,你们俩又没什么感情基础”说到一半,觉得这话不太好,贺年改口道“哥,你再考虑考虑吧。”
蒋游其实对住在哪里并没有什么执念,觉得贺家也不错,搬去贺长康送给自己的那套新房子里也可以。
不过他现在对晏折渊更有兴趣,所以更愿意搬去和晏折渊一起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时间又一次在他的身上发生回溯。
他想更靠近晏折渊一点,更多的了解他,观察他的生活,因此愿意一次次地去找他,敲玻璃也好爬窗户也罢,不过是把小时候用过的伎俩拿出来再用一遍。
晏折渊总是无条件地包容蒋游,就像无论重来多少次,蒋游也总是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晏折渊一样。
“放心吧,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蒋游郑重说,仿佛一个即将进城打工的家长。
事已至此,似乎也看不到什么挽回的希望,留守儿童贺年只能被迫接受现实,可怜巴巴地道“你记得啊。”
“记得记得。”
“要是住得不高兴了随时回来。”
“没问题。”
“如果晏折渊欺负你也要跟我说。”
“会的。”蒋游答应得很爽快,随即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不过他不敢。”
帮蒋游把行李箱提下楼,看着他熟门熟路地把东西放进红色欧陆的后备箱,贺年竟然也生出一种老父亲送女儿出嫁的伤感。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贺年叹气。
正好晏折渊这时路过他面前,忽然顿住脚步,朝他笑了一下“嗯,已经嫁给我了。”
贺年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游游的。”晏折渊说完,迈开长腿上了车。
*
晏折渊的房子三环边上的某高档小区里,一梯一户,顶层是盖得很漂亮的天台花园。
客厅的落地窗户下面是沉默的沣河,再旁边则是几年前x市为举办某项国际盛事而修建的展会主园区,如今已经变成了城市公园,时不时有摄影师来取景,拍江上渐渐沉寂的日落或者岸边一根濒死的芦苇。
晏折渊把蒋游的指纹加进门锁系统里,蒋游之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指纹锁,有点好奇,自己开开关关地玩了一会儿。
晏折渊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不去管他小孩儿心性,径直把他的东西都拿去主卧。
主卧宽敞舒适,采光充足,拉开窗帘就能看到碧波荡漾的河景。
天气好时能见度高,河对岸几座小山便趁机冒出青绿绿的山头。公园的画舫载着游客悠然地穿行,向四面八方推开层层涟漪。
偶尔有身穿仕女服装的琴师端坐抚琴,挥洒出的旋律明澈悠远。
几曲终了,船便靠岸。曲终人不见,唯有江上数峰隐隐吐青。
似一场梦醒。
晏折渊觉得蒋游应该会喜欢。
晏折渊的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欢旁人总是出入自己家,负责家政的阿姨一周来三次,洗衣服补充物资,再做做基本的除尘工作,其他的事都需要晏折渊自己动手。
比如换床品。
晏折渊正把自己性冷淡的床单被罩拆卸下来,给蒋游换上一套新的,蒋游本人已经参观完其他房间,一脸满意地走进来。
“风景不错。”
点了点头,蒋游很是矜持地点评了一句,其实在心里已经狂飙出三十个语气助词来表达对这间卧室的喜爱,只是每个词都不太雅观。
“你换床单干嘛”蒋游一边问一边上去搭把手,晏折渊的床很大,肯定是传说中的定制尺寸,铺床单的时候难免有点狼狈。
“几天没住人有点落灰,换个新的给你。”
“哦,”蒋游点头,帮着把自己这边的床单铺平整,又忽然问“什么叫换个新的给我,你不睡啊”
晏折渊闻言动作一顿,站在原地看着蒋游。
蒋游原本只是想逗逗他,为此还准备了一大堆的后续说辞,比如“孔融让梨,我让苹果,不过都不如你厉害,你竟然肯让卧室”“我还以为从此以后要和你抵足而眠了呢,原来不是啊”“晏折渊你是不是害羞了”等等,但此时此刻被晏折渊这么看着,他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有种被卡住的感觉。
“游游,别开这种玩笑。”过了一会儿,晏折渊语带无奈地说,继续低头铺床单。
小孩儿大多受不了激将法,晏折渊或许不是有意的,但蒋游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激法,当即不干了。
“谁开玩笑了”他瞪着眼睛说,“你不会真的想搬出去吧”
晏折渊谢邀,真的。
“不行不行,刚一来就鸠占鹊巢,我成什么人了我,我有这么任性吗”
晏折渊没有,但别的卧室都不够好。
“这可是你家”
晏折渊无声地叹了口气,加重语气强调“以后也是你家。”
蒋游强装淡定地点了点头,还没过一秒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多了一个家自己现在有三个家了,太富有了吧
“既然是我家那就听我的,”蒋游收住笑容,清了清喉咙说“你就住这儿,我去隔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当然定不了。
因为紧接着晏折渊说“可你说了这是我家。”
蒋游“”
“所以听我的,你住这儿。”
谁也说服不了谁,蒋游和晏折渊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蒋游撑不住了,倒在床上骨碌碌朝晏折渊滚过去,不仅破坏他铺床单铺了半天的成果还就地耍赖。
“听我的听我的听我的”重要的事说三遍,蒋游滚到晏折渊面前,窗外的天光洒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波光一样,“或者我们各退一步,一起住”
晏折渊顿了顿。
“晏折渊,你是不是不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蒋游连忙输出他准备已久的嘲讽语句“你害羞了啧啧啧怎么会有人这么纯情啊,晏折渊你说是不是”
“”
“别低头啊,抬起来让我看看脸红没有”蒋游继续玩火,还故意凑到晏折渊面前看他的脸色,“真的有点完了完了,晏折渊你不是吧,这就害羞了”
笑够了,蒋游觉得差不多了,人嘛,还是得学会见好就收,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万一真把晏折渊逗急了搞不好他又该恼羞成怒地打自己的屁股。
“咳咳,那什么,既然咱们都不愿意让步,那不如就”
扔骰子吧。
“游游,真正的直男是不会邀请另一个直男一起睡的。”晏折渊忽然开口道,不知为何,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竟然有一瞬间闪过慑人的凶光。
“确实,”蒋游对这句话深表认同,但接下来就理直气壮地说“可我是薛定谔的直男啊该直的时候直,偶尔可能有一点不太直的时候,看情况吧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这样吗,”晏折渊闻言笑了一下,唇角勾起,“那好吧,我同意了。”
就这么有点稀里糊涂地平均分配了主卧的使用权,两人换完床品,重新回到客厅。
开始郑重其事地拟定同居条款。
这主要是蒋游的意思,他少年时期住过很多人的宿舍,却从来没有跟一个人正式同居过,因此觉得很新奇,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想法都往外冒,还美其名曰“给生活增添点仪式感”。
晏折渊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目前在薛定谔的直男和老父亲的两种状态里来回切换,很微妙,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妨碍宠孩子。
蒋游提议一人说一条,如果两个人都没意见就算通过,有意见的话再讨论,最后把讨论结果付诸书面,两人签字生效。
考虑到偶尔也要孝顺一下老父亲,蒋游坚持让晏折渊先来。
“不能夜不归宿,特殊情况要提前说明。”晏折渊道。
蒋游想了想,“我没问题,不过你要是通宵加班怎么说”
“不会有必须通宵才能加的班,如果有,我可以带回来做。”身为晏氏集团的掌舵人,这点问题自然不算什么。
“倒也不必这么拼,要是真的很忙不用非要回来。”蒋游补充,“不过行吧。”
第一条就算通过了。
接下来轮到蒋游。
“共同承担家务。”他一本正经地说。
“有请家政阿姨。”晏折渊提醒。
“那就共同承担阿姨不负责的家务。”
“好。”
于是又轮到晏折渊。
“生气不可以过夜,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要当场解决。”
蒋游眯了眯眼睛“好啊,你竟敢针对我。”
“怎么,做不到”
“可以,当然可以。”蒋游道,“那我提一个不准带外人回家,至少要提前跟对方打招呼才行。”
晏折渊果断答应。
原本没什么要提的,晏折渊忽然想到前一阵晏老爷子的举动,轻咳一声补充“不准离家出走,任何情况下都不行。”
“这年头难道还有人会离家出走这么幼稚。”蒋游诧异,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默默中枪,“那我再说一个不准绝食吧,在家的时候尽量按时吃饭。”
“绝食和不按时吃饭是两个概念。”晏折渊笑着说。
“别挑刺,意思到了就行。”
“好,”晏折渊点头,接着道“就这些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蒋游想了想“共同承担家庭支出,”他看着晏折渊,“没问题吧”
有一瞬间晏折渊感觉自己身为老父亲的尊严受到挑战,可他很快便调整心态,对这一条表示了同意。
“那我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对了,家里应该没有养宠物的计划吧”蒋游抓了抓头发,表情似乎有些苦恼。
晏折渊有些好奇“你不喜欢宠物”
明明还跟拿破仑一起爬窗户来着,相处得就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我可能照顾不了,”蒋游实话实说,“你让我偶尔陪它们玩一会儿还行,再多就会烦了,而且我比较没耐心,也不确定自己能为另一条生命负责。”
说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态。
晏折渊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能坦率承认自己性格缺陷的蒋游很可爱。
“不养宠物。”晏折渊说,心想养你一个就够了。
又完成了一件大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刚拟定的条款自然要遵守,两人移步去厨房。
家里有一些阿姨留下的半成品食材,蒋游打开冰箱一一视察,觉得都不够隆重,不足以庆祝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
“晏折渊,你会做饭吗”
“不太会。”晏折渊回答得相当保守,事实上他还是能做几个家常菜的,简单的西餐也不在话下,只是做不了太难的,更不能跟外面餐厅比。
“那你问问我。”蒋游说着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好,”晏折渊忍不住笑起来,“游游,你会做饭吗”
“我不会”
晏折渊“”
“但我想试试”蒋游继续说,环视了一下厨房,深沉道“这么好的厨房,不炸一下可惜了。”
晏折渊“”
“你等等,我去拿设备,马上回来”
刚走两步,蒋游忽然想到什么,又倒退两步折回晏折渊面前,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恳求和期待。
“刚才忘记说了,我以后会在家里直播,不过你可以不出镜,你同意吗”
晏折渊点了点头。
“那我等会儿就想播,记录一下在家里的第一次开火,行吗”
他笑得那么好看,语气又诚恳,根本就没有给晏折渊留下任何拒绝的空间。
如果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帮你打下手。”晏折渊很没原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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