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小说:小货郎 作者:桃花白茶
    第88章

    信里确实是八卦, 但里面的内容也很重要。

    不管是周家对周小公子态度变化,还是他家庶长子把棉花卖出高价。

    全都透着异常。

    反正现在决定已经做下,原本要八月二十出发的船只, 如今想要提前一个月,这件事骤然紧张起来。

    在纪彬拜托知县捕快的催促下, 刚过中元节,也就是七月十五左右,邑伊县各家各户陆陆续续都把棉花收上来。

    毕竟纪彬放出的话是,他们要快点运到江南, 说不定能卖个好价格。

    好价格

    这样一说, 谁动作不快了

    纪彬放出这样的消息,不仅是迷惑百姓, 让他们去棉籽的速度更快,也是告诉周围县城的人, 他们跑得迅速, 不是不想跟你们一个价,而是想快点卖出

    不过今年的中元节, 纪彬总觉得信佛的人越来越多, 估计也是手里有钱了, 儒释道三家各有供奉。

    之前端午还有人喊引娘一起去烧香,引娘倒是拒绝了, 只说家里有事。

    但中元节毕竟要给过往亲人烧纸钱,这次纪彬引娘倒是去了。

    远远看着还有大和尚在人群里讲经文,看见纪彬的时候还微微点头, 显然是认识的他的。

    看来只有手里有钱了, 这精神生活才能丰富起来

    纪彬笑笑, 烧完纸钱之后, 继续收棉。

    整个邑伊县差不多一百四十万斤棉花,再加上自己的三万一千斤,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

    按照之前的惯例,纪彬留下了三千斤,詹明见此,也让他帮忙保存三千斤。

    现在的詹明大概处于,我也不知道你做这个有什么用,但你既然做了,我就要跟你一样的状态。

    纪彬也是哭笑不得,他只是比较有忧患意识而已。

    但也因为这事,纪彬推迟了去春安城送货的时间,荆高庄那边也在等着,他们刚买了纪彬家的棉花,只花了一千五百文就能买一两,这么便宜的价格,等等纪彬也没什么。

    等詹明准备好行装出发的时候,还从春安城雇了不少马车过来,一百多万斤的棉花,看着浩浩荡荡。

    单单运输都要走好几趟,还要给纪彬他们留几辆车,不然都雇不到牛车了

    纪彬引娘送詹明的时候,开口道“这个价格,你会不会觉得太低。”

    毕竟大家是一起挣钱,就怕詹明有什么想法。

    詹明笑“咱们手里的银钱已经够花很久的了,宁愿少赚点,也不能平白遇到危险。”

    “再说,你的判断一向准确。”

    虽然去年算错了汴京棉的价格,但詹明也知道这不是纪彬的错,只是有人在故意抬价而已。

    宁愿少赚点钱,也要平安。

    这才是最要紧的。

    眼看一个春安城的新刺史,随便一道命令,就能折腾得来来回回打车交钱,更不要说太子有意整治。

    若是听别人说,可能还当个笑话听,真落自己头上了,那估计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可那时候哭爹喊娘,也就没用了。

    詹明拍拍纪彬肩膀,笑着道“你们夫妻俩快回去吧,我到了松江府就给你们写信,放心。”

    不过纪彬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若是在松江府还有时间,你帮忙问问附近有没有研究纺棉机的,那地方对布料农桑一块研究甚广,说不定有新奇的棉花机,若能带过来,对我们本地棉花是好事。”

    这也是纪彬突然想起来的,但詹明明显记在心上。

    送走詹明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十天,也就是八月一号就会出发,从邑伊县到无仙城路上时间,再到货物装船,然后立刻出发。

    时间是差不多的。

    今年出发得匆忙,去年送过去的山货怪石都没准备,不过相对棉花的钱来说,那都不算什么了。

    按照詹明所讲,还是去年那条金狮子小船,照样是卢火长,也就是卢船长。

    也有往来的商船队伍,今年的队伍稍微小点,但安全没问题,估计是纪彬詹明他们去年送那个富商棉花的事传开了,所以今年找大商队的时候,还比较好找。

    今年他们的棉花更多,还跟去年一样,需要租借船队的位置,好放他们的货物,这点也是没问题的。

    护卫倒是换人了,但还是有经验的。

    詹明跟他随行小厮振生一起坐船离开,这趟也是没问题的。

    到了松江府,也不用住酒楼,甚至仓库都不用租,扬州徐家还是把他们在松江府的无香宅腾出来,供詹明使用。

    所以这一趟下来,约莫是没问题的,只要詹明按照纪彬的讲,快快将棉价抛售就行。

    说起来焦十一焦十五今年没有跟船,焦家主让他们安心待在纪彬这里,不要乱跑,写书要紧。

    等这些事做完,纪滦村空了大半,毕竟以前那么多棉花都堆在客舍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不少人都说,纪彬盖了那么多房子,还是不够用啊,怪不得还在盖大宅子。

    现在棉花都运走,这里自然空荡不少。

    但詹明是走了,纪彬跟引娘也要出发。

    这次出发,则是带着酿酒坊的酒,还有刺绣坊的刺绣去春安城。

    可除了必须要经过春安城的货物之外,其他能走其他路线的,都已经走其他路线了。

    反正把老薛忙得够呛,大家都以为纪彬以后不需要那么多大车了

    可现在依旧很忙啊

    不过他总算协调出来几辆车,甚至把隔壁县的同行也拉过来,这才勉强够用。

    不然又是运棉花,又是运各种酒,谁扛得住啊。

    倒是荆高庄那边不用他们,荆高庄有自己运货的牛车,一向不雇其他人的,毕竟里面都布匹,要谨慎些。

    而且送布匹这种东西,只要一两辆大车也就够了。

    就在七月二十五,纪彬他们要出发前往春安城的时候,忽然接到从宿勤郡来的两份信。

    从宿勤郡来的,那自然只有周家来信了。

    焦十一焦十五也凑过来看了看,虽说现在的种棉跟他们关系不大,可也好奇今年的棉价到底如何。

    只是周家庶长子的这封信并未说明价格,只是邀请纪彬代表邑伊县去宿勤郡商讨棉价。

    这封信一看就是群发,估计是人物名字改改,就发到宿勤郡下面个个种棉大户家中。

    纪彬今年自然不算种棉多的人,但因为是去年的头一批,所以也收到信。

    还是跟去年一样,以周家为主导,召集宿勤郡各位棉商去定价。

    纪彬把这封信放下,开始拆第二封,方才那封是周家庶长子的,第二封信封落空则是周小公子。

    说起来,纪彬好像是六月初就送了信

    如今到七月底才回。

    这也是纪彬疑惑的原因,更是纪彬猜测周家庶长子代表周家跟禹王合作的原因。

    只有这样,周小公子才不能掌权。

    等纪彬拆开信,这份疑惑就扩大了。

    心里面只装了一张白纸,这纸张纹理稍糙,好像跟普通纸张没什么不同。

    旁边的焦十一焦十五奇怪道“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回信,塞了张白纸”

    要是不想回信,那就不要回,塞白纸是做什么。

    纪彬摩挲下纸张,仔细看了看,只见这纸纹路为横向,心里似乎明白什么。

    为了确定心中猜测,纪彬请焦十一焦十五取一些他们从汴京带来的纸,又看了看引娘平日用的纸张。

    这么一对比就确定了。

    这信封里面装了一张北纸。

    北方纸张纹路为横,纸张厚些,南方纸张纹路大多为竖纹。

    这也是最明显的区别,但南纸书写会比北纸流利,像周小公子特意寻张北纸放到信封里。

    不会只是巧合吧

    而汴京,对比宿勤郡而言,不就是在北边吗。

    纪彬微晒,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他家棉价已经运出去了,定价跟他已经无关了啊。

    一会给周家庶长子写信说明情况即可。

    至于周小公子。

    纪彬原本打不算管此事,但周小公子既是拖延送信时间,又是寄个饱含深意的北纸过来,若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乎有背良心。

    周小公子这边的回信,纪彬则是说,他家棉花已经提前卖出去了,不知道定价的事,所以很抱歉不能赶过去。

    这些话跟周家庶长子的回信一样。

    然后又道,为表歉意,邀请周小公子来邑伊县游玩,他必当作陪。

    就看周小公子来不来了,来的话,那自然有话同他讲。

    这些信回完,纪彬算是松口气。

    其实周家的信算是隐隐证实他的猜想,具体的还要等周小公子来一趟再说。

    棉花的事算是到此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卖钱,自有詹明负责,他只要操心好自家的作坊就行。

    不对,还要收麦子,现在麦子也收得差不多了。

    估计等他和引娘从春安城回来,就能全都收完,不得不说,古代种麦子是真的很辛苦。

    所以纪彬给纪老爹他们付钱的时候也不心疼。

    纪彬跟引娘去春安城,刺绣坊就由李裁缝负责,自家则拜托宣老爹看管,包达喂喂狼大狼二。

    他们也就能出发了。

    不得不说,一天天的,是真的很忙啊。

    好在这些忙碌是有结果的。

    等荆高庄的车队跟纪彬这边车队碰头,他们一起去春安城。

    主要看看,如今的出入城收费,到底是怎么收的。

    荆高庄那边荆姐也只带了个年轻女子,应该是家中侄女辈,还有荆姐的两个堂哥。

    不过看着都以荆姐为首,都很恭敬。

    在古代对自家堂妹恭恭敬敬,可见荆高庄的传统就没那么轻视女子。

    纪彬这边带着引娘,还有柴力陈乙两人。

    他们四个皆是骑马,毕竟家里五匹马呢也是最近事多,马儿基本都没闲着,不然整天挤到一个驴棚里,估计马儿们都要抑郁。

    现在跑出来也跟撒欢一样。

    其中引娘的马儿最温顺,毕竟是跟着引娘一起长大,跟主人很亲近。

    三天后,终于到春安城门口。

    以前进出春安城的时候需要排队,但进出都很快,毕竟只用检查每个人的身份通牒。

    现在出入城则是分别分了两边,一边是行人,一边是车马。

    入城每人交两文钱的入城费,出城则不用。

    车马这边则是看货物收费,门口不仅有检查通牒的兵士,还有三个估算价格的小吏。

    毕竟每车货物都有大概的金额重量,就按这个给。

    每个交钱的货商都是苦不堪言,利润多的还好些,利润不多的,哪个不是愁眉苦脸。

    约莫排了半个时辰的队,终于到纪彬这里。

    其中一个小吏看着纪彬车上的酒,顿时喜笑颜开“你家货物价值几何重量多少”

    纪彬也不废话,把早就准备好的纸张递过去。

    上面写清了货物的价格重量。

    全都是必须经过春安城的,其中黄米酒两千斤,一斤已经降到一百文。

    黄桂稠酒七千斤,一斤二百文。

    酸果酒二十万斤,一斤十五文。

    看到这些酒的名字,小吏立刻明白眼前这个是谁,不过他开口就道“二十万斤我怎么买个月都要拉过来六十万斤的酒这个月生意不好吗。”

    果然,这些人早就把春安城哪里能赚钱摸透了。

    纪彬笑“是的,生意不大好,只有二十万斤。”

    毕竟要买到无仙城的十五万,已经换路线了,再有其他县城也不从春安城拿走,而是改道直接去邑伊县杂货店拿,这些数量也有十几万,再把宿勤郡订酒数量去掉。

    这可不就是只剩一点点了。

    以前都在春安城交易,是因为这里方便。

    现在不方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吏表情遗憾,但还是开始算钱。

    这些货物一共价值两千三百两,也就是要收入城费一百一十五两银子。

    不仅有这些钱,还有车队上每个人两文钱的入城费。

    这个价格一出,周围人都对纪彬投来同情的目光。

    一个月就要损失一百一十五两

    这对多少人来说都是巨款啊。

    他们家一个月就要给这么多,那以后呢看着他就觉得心疼。

    纪彬早就算过这笔账,并不迟疑,直接交钱。

    小吏都被纪彬的利落惊呆了。

    最近刚开始收费,多少人都是磨磨唧唧不肯给,有些十几文钱都要讨价还价,所以进城速度越来越慢,但这人也太爽快了吧。

    不愧是榜上有名的富户。

    是的,他们这些收出入城费的小吏手中,是有个排行榜的,谁家钱多,那都心里有数。

    之前有人把纪彬家刺绣坊跟酿酒坊列出来的时候,他还不信。

    现在是真信了。

    等等,他家既有酿酒坊,还有个刺绣坊

    眼看门口兵士就要放行,小吏立刻拦住“不对,你们车后面的箱子里是什么莫不是私带了货物想要瞒着我们偷偷进城”

    他指的箱子,自然就是专门放刺绣的箱子。

    提到这个之后,后面荆高庄的车队也紧张起来。

    对他们来说,此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了,若是刺绣可以不用交入城费用,那他们织布坊自然也不用交。

    就在荆高庄的人紧张的时候,纪彬笑着道“里面不过是一些刺绣,按照南军国律例及圣人发下来的文书,农桑一类不收税费。”

    说着,纪彬把其中一个刺绣箱子打开,最上面恭敬地放着一块绸缎,这绸缎柔软光滑,一看就是难得的好料子。

    绸缎打开,里面则是一封老旧的文书,是永义五年下发,也就是十二年前的文书。

    还是纪彬托王知县在县衙文书里找出来,秘密给他的。

    这文书是从汴京发出,盖着皇上的玉玺,下发到南军国各地,十二年前很多地方都有张贴,但不认真保存,还真找不到。

    毕竟时间确实久了。

    纪彬还特意在众人面前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轻巧打开,让众人看着文书上的字迹跟印章。

    多亏皇家文书的纸张不同,这么久了,上面的自己还是清晰可见,纸张也是完好无损。

    纪彬又道“承蒙圣人隆恩,让我等农户可以以农桑安身立命,南军国有这样的圣人,是等草民之福。”

    这话声音高昂,饱含感激,一时间噎得小吏说不出话。

    他能怎么说。

    能讲你必须交刺绣的入城费吗

    若是这么一说,先把他拿下的,肯定是周围的兵士。

    冒犯圣人的结果,谁不知晓

    连谢阁老都不能免罪,何况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官

    眼前这人,怎么那么会扯皮

    但这话说得又挑不出毛病啊。

    纪彬让众人看完文书,又把圣人的文书认真收起来交给引娘,引娘也是小心翼翼,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夫妻俩个都对圣人恭敬得很。

    等收好文书,纪彬才道“无论是刺绣织布,还是粮食米面,又或者瓜果鲜蔬,野果浆果,都是农桑。圣人特意免除我等其中税费,实在是隆恩厚重,倒不是故意欺瞒诸位。”

    纪彬这边说着,后面队伍不少人都在狂喜。

    等等

    他们带到春安城卖的蔬菜,也是农产品啊也不用交入城费吧

    还有来卖鸡鸭的,甚至卖鱼虾的,全都在算账。

    纪彬没想到后面竟然有些轰动,都是因为他这份文书的出现。

    不过想想也是,农家人能有什么真正的货物,全都是自家种的自家养的,利润薄不说,这跟商业都扯不上关系。

    规模都达不到商业的标准。

    那小吏已经蒙了,正好赶上来换值的人,一听这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是强行收,那就是跟圣人作对。

    这谁担当得起。

    不收的话,这一排的农桑产品,岂不是都不能收

    先前的小吏忍不住道“我原以为你是个愿意乖乖付钱的,没想到也在偷偷藏东西,这样是会被罚款的”

    毕竟给酒钱的时候,纪彬掏得可太利落了,半点还价都没有。

    到了刺绣这,也不跟他起争执,甚至还是客客气气的,让他连个发作的由头都找不到。

    但把圣人搬出来,这就可以了啊

    还起什么争执

    城门口的队伍都看向这几个小吏,只等着他们商量出结果,陈乙则在队伍后面起哄“快点吧,已经耽误好久了。”

    “以前进城都没这么慢。”

    陈乙这么一开口,后面不少人都开始问。

    “对啊,圣人都说不收钱,你们要违背圣人吗”

    “让我们进城吧,不然一天又耽搁了。”

    这些话越说越多,还没等来春安城现在主管税收的主簿,小吏们就只好放行。

    让他们快快通过。

    毕竟那么多人真在城门口闹起来,他们担当不起。

    不过纪彬他们车队离开,后面的就是荆高庄车队。

    这上面都是绫罗绸缎,还有各种蚕丝,价值不比纪彬他们车上的东西便宜。

    可刺绣都放过了,这些东西也不能收钱啊。

    小吏们都有些急眼,又是几百两银子啊就这么没了

    但接下来一车车一筐筐东西,还是收不了钱,农产品,农产品,怎么又是农产品

    不仅是后面的不能收费,已经进城来的麦农也找过来,方才他带了车麦子,也是收钱的,能不能退回来啊。

    毕竟他不知道不用交入城费的。

    这怎么可能,没收到的钱已经让小吏们很难受了,还会从口袋里再把钱掏回去

    自然不会啊,那麦农被大骂一顿,让他赶紧滚蛋。

    城门口这场小风波,看似小,但却隐隐改变了很多东西。

    终于进了春安城的纪滦村车队,还有荆高庄车队,此时都是不知所措。

    主要是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以为车上的东西都要收费,但是纪彬家的刺绣箱子却没打开。

    纪滦村车队的车夫老薛还以为纪彬是真的想隐瞒,被小吏揭穿的时候,还以为又要出笔银子,又或者要起争执。

    可没想到就这么过去了

    荆高庄那边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毕竟这种事不好大肆宣扬,要是让春安城这边知道了,说不定还有应对的方法。

    所以也只有荆姐,她身边的女孩子,以及两个堂哥知道。

    基本上两边都是车队的人迷茫,东家们心里有数。

    方才引娘的心都提起来了,唯独纪彬还是笑着说话,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风轻云淡。

    里面没有计谋计策,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

    主要是纪彬给人这种感觉太强烈了,这才让人放松警惕。

    再有后面陈乙起哄,那小吏本就是个小官,心里不稳,又怕冲撞圣人。

    普通百姓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们可是知道谢阁老的事还有春安城前刺史的事

    对圣人有多畏惧,那就对文书有多尊敬。

    如果换了个长时间没有圣人余威的城镇,估计也没这效果,说的就是隔壁兴华府。

    因地制宜,这话永远都没错。

    还有引娘在旁边配合得也好,两人态度坦然,落落大方,无形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不仅是纪彬引娘,后面的荆高庄荆姐,看起来也很自然。

    在小吏要收钱的时候,面色严肃地指了指自家货物“全都是丝制品,在邑伊县我们都不怎么交税。”

    说完,付了自家车队的人头钱,让荆高庄车夫赶车进城。

    这动作都让人没反应过来。

    只能说人生一世全靠演技。

    不管他们心里再怎么紧张,此时表现的,那都是泰然自若。

    当然,最淡定的还是纪彬引娘,两人这会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荆姐瞧着,就知道他们两个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成就。

    等着陈乙跟他们集合之后,这收费后第一次进城也就结束了。

    看似平平,却是他们精心计划的结果。

    纪彬笑“以后成了习惯,就会好很多。”

    “再说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没人敢直接违抗圣人的命令。”

    虽说这风口浪尖让很多人不理解,可引娘却反应过来。

    她在纪彬身边,自然是知道许多人不知晓的事。

    不论是谢阁老的事,还是新刺史韦宏是禹王的人,都不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对抗圣人。

    前车之鉴这种情况,是真的很可怕。

    荆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记错的话,她家长辈荆夫子也有类似的说法,只是不太确定。

    等回去之后,再跟荆夫子说一下,应该就会明白纪彬的意思。

    两个车队就此分开,各自去忙。

    但纪滦村跟荆高庄明显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毕竟两边都是被春安城捋羊毛的存在。

    可两边明显全都松口气,以后虽然还要交入城的人头费,但好歹一次一百多两不用付了。

    只是纪彬这边的酒钱,那也是没办法。

    对于酒这个东西,其实纪彬心里明白,如今不收重税也是年份好,收成好,赶上好时候了。

    像酒这种,如果他是户部尚书,肯定立刻加税好吧,真正的农产品可以不要税,小工坊也能宽容点,但酒不同。

    如果有天灾人祸,酒坊的税收肯定增加,这点早就在纪彬的接受范围之内。

    不过那也是正经向朝廷交钱,而不是给一个敛财的新刺史。

    纪彬引娘他们带着车队去自己在春安城的杂货店,引娘安慰道“这也算花钱免灾,再说,也就是少挣。”

    后一句引娘低声说的,把纪彬逗得纪彬真正笑出来“嗯,少挣钱而已,咱们家小东家算得很对。”

    平日都是引娘管事,如今这么一调侃,倒是让她不好意思。

    纪彬悠悠道“这人也收不了几天的入城费了。”

    如果太子整治棉花的事猜测是真,那这位叫韦宏的刺史,定然坐不稳这个位置,很快就会离开春安城。

    当然这是纪彬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看汴京面跟宿勤棉的价格是不是夸张到离谱。

    到了自家铺子,那就跟回家一样。

    铺子里的账房徐杰,护院鲁石,还有伙计纪一飞,三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因为出入城收费的事,让他们心里都没底。

    说不定这个铺子都要关了

    其中最忧心的反而是徐杰,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但他同隔壁街角卖糖水家的女儿互生情愫,最关键的是,她家爹娘也看他顺眼。

    若春安城的铺子突然关闭,只怕他要离开这了。

    一想到这,一向稳重的徐杰都坐不住,反而是三人中最忧心的。

    知道东家写信过来,让他们安心照看店铺,没事的时候可以关门出去转转,反正他家铺子都是熟客,基本不做过路客人的生意。

    反正是不要着急,东家很快就会过来,这个店也会继续开。

    不得不说,三个人都是松口气。

    鲁石如今娶了续弦,家里母亲孩子,还有新媳妇儿,哪个都要照看。

    徐杰纪一飞也不想离开春安城,毕竟这里虽然离家远,但月钱高啊,说起来还是在大城市做工,多气派啊。

    当然,后面的气派是纪一飞觉得的,他性格好,在附近吃得很开。

    但是纪彬他们因为棉花的事耽误了几天,到现在七月二十八才到,可把大家紧张得很。

    至于这次送来的酸果酒很少,纪彬也是提前在信里说过的,其他的酒改路线了,所以这会只闷头干活,等把货卸下来之后再说。

    车夫们则安排到附近的酒楼歇息,老薛他们明日差不多就要回去,回去之后还要拉酒去盘临县,到时候有个货郎跟在他们车上,货郎更熟悉道路,也是纪彬专门雇的人,能给老薛指路。

    可以说一切安排得都很妥当。

    老薛他们有活干,肯定是立刻行动,赚钱也是让人快乐的事

    纪彬引娘则要在春安城住几天,还有柴力也会跟燕芷游见面,正好引娘想去燕芷游新开的香阁瞧瞧。

    纪彬则是安排好分店的事,然后去找老梁,纪老板他们,甚至还有如意楼的柳掌柜。

    很多事都需要商谈。

    不得不说,换了个新刺史,事情就是多啊。

    赶了三天的路,现在也该休息一下,不过纪彬引娘,还有柴力陈乙,都被请到平老板家中住。

    酒坊老陈都没赶上。

    平老板的宅子自然不用多说,在春安城中闹中取静,非常适合居住。

    只是他现在可没之前没那么自在,脸色明显凝重很多。

    毕竟他身上的事情也多,没事还要跟汴京那边联络,还要小心翼翼不被发现,这一趟送信的过程,可不好过。

    纪彬是知道他的艰辛。

    到平老板家中不一会,平老板的小厮就把燕芷游接过来的。

    如今燕芷游的香阁生意不错,引娘还给她出了不少主意,两人见面还是无话不谈。

    而且因为柴力跟燕芷游已经定亲,她们关系自然更好了。

    说起婚事,因为一切都按三媒六聘来办,婚事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了,春暖花开,正是好日子。

    既然有了婚约,两人见面自然是更亲近些。

    只是柴力浑身不自在,整个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可看得出来很高兴。

    陈乙则是在惊讶平老板家的宅子,这也太好看了吧。

    听到陈乙的话,平老板随口道“等你们东家的宅子建起来,那才好看。我这才占地六七亩,你们东家宅子至少是我这个宅子三倍。”

    因为那宅子还没盖好,旁人自然想象不出来,可比平老板的家还大还好看

    纪彬也不反驳,这里都是自己人,他谦逊也没意思啊。

    “也还行,下次你过去玩的话,说不定还能看看景。”

    纪彬笑着道,指了指平老板家的几株好花“回头移植两株给我,如何”

    谁知道这话刚说,燕芷游捂嘴笑“不就是引娘多看了两眼,你就要把花儿要走,眼睛怎么那么灵。”

    纪彬一顿,他以为没人发现啊。

    不过引娘确实是喜欢的。

    众人忍不住,平老板笑着摇头“行吧,你要那不给,引娘喜欢,就拿去吧。”

    在好友家聊天,那也是难得的自在。

    反正今日刚刚到春安城,办什么事都是不着急的。

    如今已经到七月底,天气渐渐凉爽,在园子里坐坐,都让人心旷神怡。

    晚上老梁,老陈他们也过来聊天吃酒,还有杂货店的几个伙计也来了,到了月上当空才散。

    因为是关起门自家聊天,聊的也几乎都是新刺史的事。

    这新刺史刚到春安城,刚开始还算老实,没过两个月就折腾出来这么多事,其实春安城里哪个不烦的。

    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他是刺史。

    而且每任官员都会带着自己的部下,其中的小吏多数都是新刺史韦宏自己人,两个月的时间,都在排挤谭刺史之前的手下。

    再有新刺史拉偏架,如今谭刺史的手下日子都不好过。

    连平老板,老陈这种跟谭刺史关系好的,都受到些刁难,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那韦宏见春安城官场大多都成了自己人,所以才在七月份下发新文书,要收出入城门费用。

    也算是清除异己之后再开始敛财。

    真本事没什么,小动作倒是一堆。

    简直是敛财流程了。

    韦宏甚至还想插手春安城指挥营的事,直接被春安城指挥使赶走,算是文武相斗打了个平手。

    之前说过,邑伊县城外是有指挥营指挥使的,手下是有兵士在。

    作为邑伊县的上一级,自然也是有指挥营。

    虽然听起来称呼一样,邑伊县的指挥营直接归春安城这边管,若是认真叫起来,春安城这边的应当叫指挥太使。

    再往上就是宿勤郡的指挥太尉,也能称指挥使,都是上级直接统管下级,各处的兵马也会逐步增加。

    邑伊县的知县,春安城的刺史,还有宿勤郡的知府,都跟他们各自的指挥使平级。但

    文武官各有各的系统,没有谁隶属谁的规矩。

    换句话说,就算你春安城的刺史韦宏去了邑伊县找他们的指挥使,人家也是不用听你的。

    更不要说平级的春安城指挥使了。

    只能说新刺史乱搞一通,谁都不高兴的。

    这些事在纪滦村自然是听不到,纪彬引娘都有些诧异,引娘开口道“他这么做事,难道就不怕吗”

    对啊,他不怕吗

    纪彬跟平老板对视一眼,当然不怕。

    毕竟他就差明牌说,他是禹王的人了。

    纪彬又问“宿勤郡不是也换了新知府,他怎么说而且春安城突然要收出入城费,也该他们批准吧”

    平老板道“新知府不大管事,那边倒是一如平常,跟之前房知府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批准倒是批了,不然韦宏也不敢这么做。”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微妙。

    新知府虽说跟韦宏一起过来,但却在装瞎,显然不想站队。

    只能说派来的人都很妙啊。

    想必肯定是汴京朝堂争斗的结果。

    老梁跟老陈则在说兰阿巷子的事,因为这巷子里的小作坊都是做的小买卖,好在利润还行,如今还能支撑下去。

    但整个兰阿巷子就怕一件事。

    那就是今日可以收百分之五,那以后会不会增加

    毕竟这个刺史的性格,他们好像摸到一点。

    现在还能承担得起,以后呢

    所以整个兰阿巷子忧心忡忡,但也没人有动作,毕竟棒子还没真正打身上,也不是很疼。

    只有老梁被纪彬说服,准备去纪滦村闯一闯。

    在纪滦村做首饰做胭脂,然后从纪滦村送到隔壁的几个县城里,说不定还能卖到兴华府

    树挪死人挪活,万一呢

    但老梁这边动作还是比较慢的,毕竟家里还要商议,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不是每个人做事都像纪彬引娘这样利落,下决心也没那么样快。

    纪彬也不催促,只让老梁按他的计划来。

    这场宴席吃完,大家心情显然都好了不少,不管怎么样,日子都要过嘛。

    送走众人后,纪彬跟平老板又私下聊了聊,他们之间自然是在讲谢阁老的事。

    而且纪彬过来,又带了谢阁老的信。

    等他们走了之后,平老板再秘密把信送到汴京。

    剩下的事则改日再说,毕竟天已经晚了,平老板许是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但信被他保存得很好,显然非常谨慎。

    纪彬被小厮领到客房小院,这里单拨给他们几个人住。

    自然是陈乙柴力单独睡,纪彬跟引娘则是一个房间。

    进门的时候,纪彬脚步顿了顿,但见小厮离开,他也找不到借口不进门。

    进屋里看了看,倒是有个软塌,还没等纪彬开口,引娘不好意思道“只有一床被褥。”

    这才正常啊,也没人会给夫妻俩准备两床被褥的。

    如今已经是七月末,若是单睡在软塌上,晚上肯定着凉。

    总不好这会再找人加床被子

    纪彬忽然有点头疼,可引娘的眼神里却明白写着,为什么呢。

    为什么夫妻俩不睡同一张床。

    这是引娘很早就有问题,她如今已经不是小女孩,经过很多事,也见过很多人。

    自然知道夫妻间的相处,不该是他们这样。

    但她从未问出口,总觉得这是不能问的。

    如今时间越久,话也很难说出口。

    引娘指了指柜子道“不过里面有条厚毯子,该是备用的。”

    纪彬松口气,有东西盖就行,而且天气也没那么冷。

    等灯吹灭了,引娘却没睡着。

    心里矛盾得很,一方面知道纪大哥绝对不是讨厌她。

    另一方面却在疑惑。

    难道是她不够好

    引娘轻轻翻过身,却听到软塌上纪大哥披了衣服,缓缓点亮油灯,灯火调得很弱,只能看到一点光亮。

    纪彬开口道“引娘,你睡了吗。”

    那边引娘下意识摇摇头,随口又道“还没。”

    纪彬拿着油灯缓缓走近,坐在床边的台阶上,看着躺着的引娘,眼神温柔地看向她“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引娘点头。

    纪彬笑道“若是让你再选一次,带着现在的记忆再选一次,还会再嫁给纪彬吗。”

    这话说的有点怪,引娘下意识点头“会啊。”

    纪彬顿了顿,轻笑“还会吗。”

    “嗯。”

    “纵然他是个没本事的,明明是家中长子却无房无地,不受亲爹喜欢,识得几个字,却找不到活计。”纪彬继续道,“你也嫁就为了你们之间的婚约”

    引娘并不明白这个问题,自然是点头“对啊,我再选一次,肯定还会嫁给你。”

    引娘脸颊有些红,怎么会不嫁给他呢,纪大哥可是最好的人。

    这话让纪彬心里有些不同,介乎于不太爽,又酸酸涨涨中间。

    纪彬见引娘眼神真挚,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不过自己也是,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纪彬又笑了下,刚起来要走,下意识俯身亲了下引娘额头,略带凉意的薄唇在引娘额头轻轻碰触。

    却让引娘整个人都呆愣了。

    纪大哥,是亲她了吗

    引娘眨了眨眼睛,明明白日里在城门口面对小吏兵士们都不紧张,这会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纪彬见她脸红得厉害,轻轻捏了捏引娘露出的下巴,开口道“夜深了,睡吧。”

    这,这还怎么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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