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按照周小公子带来的说法, 还是跟去年一样,故意炒作棉花。
试想一下,如果把不穿棉花就丢人的风气传到各地, 穷到实在没钱的人家也就算了,那些稍微有点余钱的,会不会咬牙购买
那些想体面做生意,做买卖的, 谁都要出高价撑场面
毕竟大人物们都带头了, 如果下面不做, 岂不是很丢人
但最关键的是,明明棉花的产量足够大家买到便宜棉,可偏偏硬生生抬价。
这种方法已经不能只用缺德来形容, 到底多没有良心的人,才会用这种方法敛财。
去年的成功,今年还想复制
可那是成功吗那明明是坑蒙拐骗。
纪彬深吸口气,但这件事还没完, 周小公子继续道“听说整个南军国有三处种棉最多,汴京, 鲁地, 宿勤郡,三个地方都已经被禹王把持。说他控制住天下棉价也不为过。”
怪不得敢把棉花价格喊到六千文以上。
不过其中还有个奇怪的地方,鲁地这不是焦家的地方吗。
焦家主会同意
只怕这点还有隐情, 但不好同周小公子多说。
至于周小公子不仅单单因为掺和不到这里面, 一个是他觉得事情有蹊跷,二是不想站队。
不管禹王还是太子, 他都不想管, 原本种棉就是为了挣钱, 挣钱为了提高家族地位。
如果让他来做,他肯定不会把家族处于这种险境,再说他见过禹王,虽说皇家气势惊人,但也不是那么地聪慧过人。
反正没有到让周小公子追随的地步。
大局未明的时候就参与党争,是嫌周家死的不够快吗。
但周小公子也明白,周庶长子如此做,就是想接着禹王的势力打压他而已。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继续追随。
这种蠢货,看着就想吐。
如今确实如周家庶长子所料,周小公子因为禹王的势力在周家抬不起头,他彻底掌控周家。
也算是完成心愿了。
纪彬听到这话,也是无语得厉害,为了掌权这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只有些小聪明,还怎么管家。
但周家的情况就是这样,周小公子自己都顾不上,如今来纪彬这里,也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宿勤郡,难道真是因为他一张北纸,就拒绝去商议棉价
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定棉价的时候,纪彬还是很上心的。
今年却跟去年完全不同。
具体的猜测纪彬也不好说,毕竟太子这层关系定然要瞒着,可周小公子同他讲了这么多,自然要给些回报。
否则下次这种内情,他也就无从得知了。
要说让詹明速速离开的时候,周家跟禹王合作的事还只是猜测,如今却是被周小公子证实。
这就是人家来一次的好处。
要不是事情过大,也不至于亲自跑一趟。
人家都给了消息,他自然也要给出一些。
只是他要说的事情,可能比周小公子想象中还要大。
纪彬看了看他,认真道“你能跟周家脱离关系吗”
“若是能脱离关系,你能保命。”
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完全不像周小公子方才的长篇大论。
但不亚于惊雷在周小公子心中炸开,他勉强还能维持住体面,但忍不住咳嗽起来。
院子外面守着的小厮都忍不住问道“公子您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周小公子咳嗽得不停,开口道“不用。”
那小厮们只好在外面等着,可非常好奇里面在聊什么,他们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咳得这么厉害。
“脱离关系,是保命”周小公子惊疑不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需要保命
要说棉价确实价高,但不至于丧命吧
再说,以纪彬所说的脱离关系,肯定不是从周家搬出去这么简单,肯定是大肆宣扬,自己要跟周家断了关系。
这在古代任何地方,都是不可饶恕的罪。
在古代很多地方,你犯了什么错,首先惩罚你的并非是官府,而是宗祠,宗族。
宗族势力在各个地方就想盘根大树一样稳固。
家族里的小偷小摸违法犯罪,很多时候不用到官府,就已经惩治明白了。
这在一定范围里叫自治。
跟商会自治商户们差不多。
否则怎么会有三千文官治天下的说法,古代很大程度依靠的就是这种自治。
但这也同时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宗族势力的庞大,并不是个人能对抗的。
你要脱离家族,对抗的不止是你爹娘,还有一大帮亲戚,大宗小宗都成了你的敌人。
你还怎么在附近生活
别说生活了,生存都是难事。
之前说过周家在宿勤郡势力大,可并非虚言,纵然他们比不上很多家族,但在宿勤郡想整死一个人,那可太够了。
而且脱离家族的人,那就是势单力薄,很容易被人欺辱。
所以纪彬说得很简单,话里却很重。
要是这话被周家人听到,肯定会跟纪彬结下仇恨,就算他们不喜欢周小公子,也不想他真的离开周家,那是很丢人的事。
私下驱逐就算了,直接大张旗鼓离开,只怕要闹翻天。
更别说周小公子是长房嫡子,属于大宗的人,这人都要丢遍整个宿勤郡。
所以纪彬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喝茶,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越是这样,周小公子越明白他话里的重量。
周小公子沉思片刻,咳嗽也平复下来,开口道“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纪彬看过去,就见周小公子道“可能会死人。”
“嗯。”纪彬道,“其他棉商还好,最关键的就是你们。”
周小公子立刻站起来。
别人就算了,他娘不能被连累,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娘接到庄子里散心,不用在后院争斗。
他娘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连累,那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多谢,明日我就回宿勤郡。”周小公子并未回答他要怎么做,但表情却十分严肃。
想必回宿勤郡之后,肯定还会调查。
至于怎么做,就看他的了。
不管他怎么选择,都跟纪彬没关系。
可纪彬那句话说得真心实意。
旁人也就罢了,其他棉商还能说被周家要挟,但作为牵头人,只怕必有祸事。
再说也不算冤枉他们,把原本可以便宜售卖的棉花,翻了几倍强卖出去,这种人就应该下监牢。
赚钱也不是这么个赚法。
你要说物以稀为贵还行,但现在物件不稀罕啊,而是他们强行变成稀罕物件。
如何不让人生气。
此事必然要拿几个人开刀,汴京那边牵扯太深,会推出来谁不好说。
但宿勤郡这边,还有比周家更合适的吗
纪彬把所有人数了一遍,还真的没有了。
所以他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心实意地提醒。
周小公子来得快,走得也快,想必是真的着急了。
虽然他不清楚内情,但以他的敏锐度,估计也察觉出纪彬分析得没错。
送走他们一行人,也到了八月十五。
又是一个中秋团圆夜。
纪滦村,邑伊县,还是那样平静,该买东西的买东西,该逛街的逛街。
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纪彬这边也让建宅子的人休息一天,好好吃个团圆饭,看花赏月,能松快过就松快过。
上面的风起云涌,暂时跟百姓们没有关系。
他很享受这样的宁静时刻。
他跟引娘还亲自下厨做了糕饼,有引娘在,吃起来还不错。
当然也有纪彬舍得放油放材料的缘故。
反正纪滦村的村民们过得挺开心的。
有纪彬家的两个作坊,实实在在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
正好趁着中秋,万秀才的娘子宣三姐也抱着孩子过来居住,她婆婆也是送她跟孩子到纪滦村,一家过个中秋。
那万婆婆平日里看着刻薄,好在有外人的时候,还算和气点。
又因为万秀才在引娘这做事,对宣三姐也好了不少。
如今她家小娃娃已经三个月大,刚过完百天宴。
那会纪彬跟引娘正好从春安城回来,还给小娃娃带了礼物。
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倒是有点像宣家人,估计也是平时营养好。
万婆婆因为有了这个小孙儿,脾气也变好不少。
这次还主动送宣三姐来纪滦村跟万秀才一起过中秋,毕竟一家三口住一起还是好的。
最关键是,等孩子长大些,就能直接送到纪家私塾,跟着亲爹启蒙,说不定以后也是个小秀才。
说起来包达家两个小千金也已经两岁多了,这才两岁,就在商量给姑娘启蒙的事。
他们整个纪滦村如今对上学都很在意。
因为引娘抱着宣三姐的宝宝,也有人忍不住问“引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这话一说,不少人都支起耳朵。
说起来纪彬引娘成亲也有三年,但一直没见动静,倒是挺奇怪的,人家有些刚成亲的,就快有宝宝了。
比如蔡运跟柴巧晴两人,去年十月成亲,现在柴巧晴有两个月的身孕,这速度好像才正常。
包娘子正好在,直接道“是东家心疼引娘,说年龄小不好生产,你们懂什么。”
因为这里都是女子,说话也不没什么忌讳。
倒是燕芷游看了眼引娘,总觉得这里面是有内情的。
可引娘不愿意说,她自然不会深究,也护着道“这又不是着急的事,人家小两口都不着急。”
作为引娘三姐,宣三姐自然开口“她家那个定然是心疼她,你们还不知道”
这话里话外都在维护引娘。
众人也不敢多说。
但大家其实没多想,毕竟纪彬跟引娘的感情还用怀疑吗
中秋节一过,宿勤郡那边的消息就传过来了,经过十几家棉商定价,棉价已经确定。
跟周小公子说的一样,六千文一两。
这个价格讲出来,整个宿勤郡一片哗然,有些零散的农户以一千文,两千文的价格卖出去,这会心里都在滴血。
但心里同样也很奇怪。
六千文
这个价格比去年还要高
最常种田的人都知晓,如果今年收成好,那粮价就会低,收成差,粮价直接攀升。
这些都是老农们最清楚的。
不管是黄沟村的黄老农,还是纪老爹,对这种事心知肚明。
那黄夫人也不会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可棉价怎么回事
难道江南那边真的人傻钱多吃得下去
按理说今年的棉花产量应该比去年翻了几倍啊,降价才正常,不降价是反常啊。
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今年宿勤郡到底种了多少棉花,心里没数,可人人都在讨论棉花价格。
一方面觉得虚高,一方面又觉得真是这个价格,那他们整个邑伊县的百姓能赚多少钱啊。
宿勤郡那边的棉花也已经准备装船,估计能在九月十号左右到江南一带。
可这么高的价格,真的能卖出去
还有他们邑伊县的棉花准备卖多少钱啊。
也有人因为异常来询问纪彬,荆高庄那边更是直接找过来,毕竟当初纪彬以两千文一两的低价卖给他们,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跟宿勤郡那边的价格差了三倍。
纪彬却只让他们回去,这个价格还是不要声张,自己人知晓就行。
荆高庄对纪彬自然感激不尽,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至于邑伊县棉花卖多少,纪彬只回答说,要看那边的市场价。
这话是没错的,大家也就放下心。
棉价的事传过来之后,邑伊县倒是显得没那么疯狂,毕竟他们的棉花已经运走了,家里还有很多棉花籽,心里就很安稳。
但大家还是疑问,今年宿勤郡到底种了多少棉花,为什么价格那么高
难道除了邑伊县之外,其他地方都减产了吗。
可纪彬这收到的消息并非如此。
其实整个邑伊县里,也就纪彬手里的数据最清晰。
这里不说棉花籽,只说剥下来的皮棉,就是能用的棉花绒。
永义十七年宿勤郡这边产棉一共四百六十万斤,跟去年的不到一百万相比,差不多翻了五倍。
而去年的棉价在两千三百文到两千八百文之间。
今年数量增加五倍,价格翻了三倍,一点也不符合常理。
邑伊县这边占了一百五十四万斤,差不多占了整个宿勤郡的三分之一,按理说也有话语权。
但这个数字只有纪彬自己知道,反而是其他数据是从周小公子那打听来的。
差不多等于纪彬知道整个宿勤郡的底细,但其他人却不知道邑伊县棉花有多少,他们估计还以为邑伊县这边产量不高。
所以周家也没对纪彬放心上。
如果知道的话,肯定说什么都要施压把纪彬拉过去议价。
这也就是低调的好处吧。
再说那种话语权不要也罢,还不如自己先走,你们爱搞什么诡计搞什么,跟我们邑伊县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就算去掉邑伊县的三分之一,那剩下也有三百多万斤棉花,周家带着十几个棉商,明知道产量翻了至少三倍,还提高三倍价格。
这后面要是没人指点,他是不信的。
反正这个棉花价格让宿勤郡全都沸腾了。
难道他们宿勤郡真的要发达了吗,真的要脱离穷乡僻壤的名字
整个南军国东南西南这边,就他们能种棉花,不仅能种,还是全国最早种植,最早收获的。
如果这样下去,那他们宿勤郡一定会变得非常富有
万一有西南江南称号,那该有多好啊。
纪彬没有笑话这种畅想,事实上他觉得这种想法还挺对的,只是不适合现在罢了。
这种价格,绝对不可能长久。
在别人讨论棉价的时候,纪彬则在看自家房子。
八月底,他家房子终于盖得差不多了至少院子,房子,围墙,全都修缮好,细节部分做得也不错。
更不用说开门的影壁,上面雕刻的图案简洁大气,明明只是常见的迎客松,但因为左先生的手艺够好,竟然隐隐有些古意,也没有描红画彩,就是大石块本身的颜色,只是纹理自然让人惊叹。
这影壁长有三四米,宽也是一米五,可见气派,也能知道入门后他家的院子有多大,一切都是那么宽敞气派。
别的不说,他家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大的宅子,雇人打扫都是个大事。
但有引娘在,照顾一个宅子不算问题,生意都做得那么好,宅院而已,更是不在话下。
纪彬引娘美滋滋地看宅子,另一边的詹明已经踏上松江府的码头。
又是十八天的航行,总算到了地方。
詹明跟振生刚下船,就有扬州徐家的下人在等着,还安排了人拉着一百多万斤的棉花到无香宅。
不止是詹明振生,卢火长等人也被请到无香宅居住,毕竟卢火长还有副火长算是詹明好友,自然要款待。
副火长啧道“我们来来回回在码头做了那么久的时候,还是头一次能住到大宅子里。”
副火长是个不拘小节的,卢火长见手下人都兴奋,也就点头答应,还能省点银钱,为攒钱买船更近一步。
这就是去年跟纪彬詹明合作的船长,梦想就是买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船。
詹明这一趟下来,跟他们关系自然又好上不少。
副火长还问了纪彬怎么没来,别看副火长这人性格不算好,但对纪彬却是刮目相看,用他的话说,纪彬看着温和,其实狠着呢,身上长了不知道多少个心眼。
这种话自然是说着玩的,可也看得出来,他是有些敬佩纪彬。
得知纪彬不来,副火长还有点失望。
詹明带着众人到无香宅放了东西,又眼看着船只卸货,一百五十四万斤的棉花啊
反正扬州徐杰的下人们看着都眼热。
去年棉花的疯狂,他们江南人看得最明白。
可扬州徐家,苏州顾家,杭州景家也能免受其害,毕竟他们早早买了棉花,而且价格跟之后的棉花相比,更是相差无几。
谁不夸他们几个差事办得好。
旁的不说,詹明在无香宅住下的第二天,徐家三公子,顾家八公子,景家二公子,也就是景家九叔办砸了差事,景家大房派自己二小子过来,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让景家九叔吃瘪那个。
说起来都过了一年,记忆模糊也是正常的。
可詹明毕竟走南闯北,在船上的时候就把各家的关系理清楚。
这三个大家公子过来,跟詹明也是客客气气,毕竟去年买了他家的棉花,因为做事做得好,三个人都受到重用。
这不仅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对各家的长辈都是体面的事。
当然,他们三个人后面还是跟了老管家,不过对比去年,三个老管家话并不多,只让公子们自己谈。
詹明不由得感慨,大家族事情就是多,自己做事,还代表的不是自己,怪不得大家那么拘谨。
聊着聊着,景二忍不住说起自家九叔,跟他同年生,只是自己月份小些那个。
因为去年棉花的事他丢了大人,为了挽回面子,后面还要拿着银子出去买,可自家已经买了几万斤,不仅自家够用,还可以给到小宗旁支。
根本不需要乱花钱,把景二的爷爷,也就是景九叔亲爹气得要死。
就连景九叔亲娘也劝他消停,毕竟去年的事实在有点怪的。
反正景二可太幸灾乐祸了。
听到有点怪的时候,詹明顿了顿,他想到纪彬交代他的话,看来纪彬猜得一点也没错。
其他人却没发现什么,徐三,顾八都在笑。
反正跟自家无关的八卦,听得就是开心啊,今年他们过来的时候,也很受家里重视,两个人手头的差事越来越重,也是拜去年所赐。
纪彬虽然没来,但给三人带了信,信是当着詹明的面写的,自然知道只是客套话,重点还是詹明来讲。
徐家三公子忍不住道“上次见到纪彬,我就觉得他很厉害,如今一年下来,更发现他跟别人不同。”
在场的人,就连詹明振生也是点头。
纪彬确实如此,让人佩服他的聪明智慧。
说起来徐三感慨道“去年因为棉花发生太多惨案,我听说有家把家里小女儿卖了,就为买二两棉花,好出门不丢人。”
顾八显然也听说过这种事“那青楼瓦舍无论男女,惯是捧高踩低的,谁要是过去玩,身上却没有棉衣,就会被人嘲笑寒酸。”
“逼得人都去买棉花,五千五百文一两,对普通人来说确实不便宜。”景二也道。
连他们大家公子都听说这种事,就别说底层的人是多悲惨了。
詹明也叹口气,明明棉花那么多,明明价格可以降下来的。
再说他跟纪彬种棉花的,可太明白了,去年就算降低一大半,那还是有得赚,可赚得少那些人不满意,一定要赚得满肚子流油才行。
这些聊完之后,就到了今年的重头戏,那就是纪彬詹明打算把棉价出到什么价格。
徐三他们之前讨论过,估计会降低一点,大概在四千文一两左右。
这个价格他们家里长辈也是同意的,甚至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还说稍高点也行,只要高得不夸张,他们三家里,每家都能吃下三十万斤的棉花。
因为这次不光是自己买,还有不少人托他们帮忙买一些便宜好用的。
大家族也觉得汴京棉太贵啊。
明明价格一样,纪彬詹明的棉花还来得早,自然愿意来买。
而且他们要的也多,所以徐三他们自信能把价格压在四千文左右,当然了,上来出价肯定要少点。
三人都是办了一年差事的,自然懂的。
谁料徐三他们比了三千五,詹明表情竟然一言难尽。
顾八也知道他们出的低,开口道“这个价格确实不高,但我听说汴京也好,鲁地也好,甚至你们宿勤郡,种棉的人增长了不止一倍。今年的棉花价格,一定会降低下来吧”
其实顾八说得心虚,因为詹明他们是八月底到这,今天是八月二十六,再过两个月汴京棉才能来。
至于后续的宿勤郡徐家棉花,听说已经有买家,他们也不好贸然前往。
所以纪彬詹明这的棉花最合适,可他们出的价格确实很低。
景二开口“要不然詹明兄你说,你给个价格,我们看看合不合适。”
詹明一听他们开口,就知道他们误会了。
詹明道“今年的棉花可不止增长了一倍。”
见大家表情好奇,詹明继续道“在我出发之前,纪彬分析了,今年整个南军国的棉花估计能增长五倍有余,特别是汴京那边的棉花,数量会非常多。”
“所以按照常理,没人干扰的情况下,棉花买到一千二百文到两千文中间,都是合适的。”
纪彬不仅跟邑伊县的棉户们关系好,又跟遍布全国的焦家人关系好,预估天下棉花产量,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但在纪彬的预估里,肯定有人会恶意抬价。
这句话詹明在心里默念了下,并未说出来,而是换了句“所以不应该出现奇高的价。”
詹明用的词,都是那种,按照常理,没人干扰,不应该。
倒也不说不会。
其中最敏锐的景二忽然道“詹明兄,你是说今年的棉价还会有人恶意提高”
原本还想委婉点,没想到竟然被直接点破。
只能说不愧是大家公子,还历练了一年,果然不同。
詹明刚要夸奖,景二就道“不是我自己想的,出门前我家长辈也是这么隐晦地说了几句,要不然在你这听到同样的话,我还想不到。”
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
徐三,顾八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看来各家的长辈都有些信息渠道,知道汴京棉的价格不会低。
唯独的低价,可能就是纪彬詹明这里,所以才会让他们三个稍微出高价也没关系。
估计都做好破财的准备。
但说实话,一年出个百万两银子也就算了,连着几年出,哪个大家族也承受不住吧。
所以既想用低价来买,又不好明说。
那三个管家面面相觑,不过对于眼前的詹明,他们也是有些欣赏,自己闯出来的商人,口风还是紧的,今日的话到也不怕说出去。
反正这么多弯弯绕绕,让詹明在心中再次佩服纪彬,他就要纪彬讲的,不管这边到底发生什么,他都要低价抛售,卖完就跑,谁也拦不住他。
詹明朝他们三直接拱拱手“方才我说今年的棉价,按照正常来说是一千二百文到两千文之间,所以自然按正常价格来卖。”
“只是我们家棉花是头一批来的,所以价格要高一些。”
这话让三个公子,以及后面三个管家心都提起来,高一些要高多少
但又按正常价格来卖,这逻辑不通啊。
詹明也不卖关子,继续道“所以两千文一两,这个价,你们看合适吗。”
等等,多少
顾八身后的管家开口道“多少两千文”
“嗯,两千文。”詹明客气说了句,“毕竟是头一茬,还望大家见谅,若是再等等,说不定会更便宜。”
“不,不会更便宜了。”景二公子身后的管家也道,“如果不出意外,你们给的价,会是整个南军国更便宜的。”
要说之前还是猜测,但如今这位管家一说,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就算是今年棉花增产了好几倍,可还是会有人恶意提价,谁都买不到正常棉花,毕竟棉花似乎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
垄断就是如此,他想高就高,想低就低。
江南这边的大家族里,自然能提前得到消息。
如今这消息在詹明这,也算确定了。
但是大家不知道,这事会有人清算,不会让离谱的价格一直存在。
所以此时对纪彬詹明家的棉花价格特别震惊。
明明他们可以跟大家一起卖出高价的
根本不用按照正常价格来卖。
方才詹明所说,一千二百文到二千文中间。
意思基本就是说,最高二千文,越到后面,一千二百文也是可以的。
到时候三两棉花做身棉衣都用不到四两银子,江南很多人家也用不着卖儿卖女,咬咬牙挤挤就行了。
又或者卖人去年穿过的棉衣,还会更便宜。
但这个所谓的正常价格,在如今的局面中间,却是最不正常的。
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詹明道“就是两千文,不会改。”
徐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方才喊出三千五百文的时候,都觉得要价太低。
毕竟去年卖到结束,也都是五千五百文一两,方才自己只是试试啊。
可詹明竟然直接降了差不多一半
这说出去谁信
徐三又道“纪彬知道吗,这个价格他也同意”
詹明笑“这就是出发前定的价格,他自然知晓。”
哪里是知晓,分明是他定下来的,詹明说得隐晦,但众人恍然大悟。
可这是图什么啊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顺着大潮流一起多挣点不好吗难道是讨好他们三家那也不至于啊。
他们几家离得那么远,离宿勤郡也很远,讨好也没用吧,纪彬家又没人做官,连仕途都是没交际的。
再说了,纪彬詹明带来的棉花,是纪彬他们一个县城的,用得罪一个县城的人来讨好他们
而且纪彬詹明是按照卖价来收费,明明卖价越高,对他们来说越好啊。
这三家人都觉得不可能,不可能是讨好他们才给低价。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但詹明又很确定,价格绝对不改。
不管别人卖什么价格,他们都不改。
唯独一个要求,那就是低调一点,暂时不要声张,等以后再说。
除了自己家族的长辈们,谁都不能说。
这对他们来说自然也什么啊,简直是举手之劳。
徐三,顾八,景二,现在已经能想到,他们用预计四千文一两的价格,花了两千文买到。
估计家里的族老都不敢置信,毕竟直接差一倍的价格,谁听了不觉得震惊
顾八反应过来开口道“那我要五十万斤的棉花,现在就要,我现在付钱。”
顾八你怎么可以这样
哪有这么抢棉花的
徐三,景二也立刻跟进,每家原本打算买三十万斤棉花。
可如今一听这个价格,除了立刻增加数量,还有别的选择吗
至于他们身后的三个管家,也觉得这样不错,已经知道棉花价格会攀升,已经知道这个棉花价格是最低,一定要赶紧买啊。
而且低了那么多买到就是赚到
好在詹明早就从纪彬那说过这种情况,这会也不惊讶,开始准备拟契约。
但詹明还是提醒“要是晚两个月棉价真的在一千二,你们定然是吃亏的,少买点也好。”
徐三摇头“两个月而已,别说两个月后不会降到一千二,就算降到了,如今也不吃亏。”
前后错两个月时间,这有什么可吃亏的。
等契约签完,詹明拿着银钱回到院子里算账。
这三个人才回过神,还看了看各自的管家,管家其实不比他们好到哪去,就算经历过许多事情。
像今年这种的,还是头一次。
他们真的在棉花高价的时候,买到了两千文的棉花
也有人问,会不会是棉花有什么问题
徐三道“肯定不是,这棉花可就在无香宅放着,都是很好的棉花,肯定没问题。”
除开骗人的话,那他们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低价卖出啊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狂喜。
他们三个岂不是又办成一件极好的差事
用两千文的价格,买到头一茬棉花,简直让人惊喜。
他们可以说就算这个价格放到市面上,不出一天时间,整个江南地带的人都会蜂拥而至,三天之内全部卖空。
他们之前的计划是一家买三十万斤。
可如今每家都增加二十万,变成一家五十万斤了
即便如此,比预计要花的钱还少付了一百万两银子
就是说,少花了钱,但多买了二十万斤的棉花
这种事情说出去,谁敢信啊。
今年他们这一房,只怕要被夸了又夸,地位更是直线上升啊。
还有那些拜托他家帮忙买棉花的,这岂是买棉花,分明是欠了个大人情
这三个公子如今在厅堂里坐着,彼此看看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狂喜。
去年以为只是个小差事,没想到今年却能如此受益。
这次更是让人惊喜。
不管纪彬詹明在想什么,反正对他们三家来说,都是极好的事。
别说了
以后他们两个要是有什么事那他们必然竭尽全力帮忙
这话就算没说出来,那也永远放在心底,而且永远有效
这三家还在震惊当中,詹明则带着不可置信的财富回了院子。
他们之间的交易进行得太块了,几百万两银子的买卖,就这么完成了
而且徐顾景三家还会派护卫送他回去,毕竟带的钱太多,害怕路上会有危险。
他们三家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这也是为了表达他们的感谢。
这能不感谢吗,就没有遇到这么慷慨大方的买家
但大家还是不敢置信啊,为什么纪彬詹明都不抬价的,为什么这么利落地做交易
三家公子都觉得自己不是个蠢人,但在纪彬面前,仿佛是透明的一样,就算他不在这,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而纪彬却能看透他们。
詹明平复了好久的心情,开始跟振生算银子,方才三家都拿来一部分银子,更多的还要再往这边调。
这跟去年不同,今年银钱更多,东西也多,好在最麻烦的契约签了,剩下的就是小事。
一百五十四万斤的棉花,直接卖出一百五十万,剩下的四万斤,就是用来打点关系的。
纪彬詹明都没指望着挣钱。
而且詹明还要在松江府多待几天,先是看着各家领走棉花,一家五十万斤,运货点数都要很长时间。
按照纪彬的说法,他要等到宿勤郡的棉花送过来之后,他再从松江府离开。
詹明也是想趁这段时间,寻摸一下纺棉机。
估计还要在松江府待上十天半个月的。
纪彬让詹明在松江府多待几天,也是为了拖一下时间。
毕竟邑伊县的棉花卖价确实太低,如果不把高价棉的雷爆出来,只怕邑伊县百姓们会不乐意。
还不如让詹明稍微等等,等太子收网,等整治棉价成功,到时候就没人会对他家低价棉花有意见。
只是苦了詹明。
詹明此时表示苦什么苦
是看着手头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苦吗如果这样的苦的话那请多来一点
就算这些钱大部分是邑伊县百姓们的,他家今年的棉花不是存起来一部分,就是用来打点一部分。
可一千五百万两的两成是多少呢。
那是三百万两银子。
三百万啊两人一分,也是一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詹明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纪彬今年不扩大面积,反而是把棉花种子低价卖给周围百姓们。
他是不是早就算好了
毕竟自己能种多少他们俩能一口气种几万亩的棉花田吗
这也太费事了。
不如让百姓们来种,他们安安心心做个货郎,挣个买进卖出的钱
既是给自己方便,也是给周围人方便,还能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如果纪彬真的想到这一层,詹明觉得,他真的要叫一句纪财神。
他算的,真的很准啊
在詹明为纪彬惊叹的时候,扬州徐家,苏州顾家,杭州景家,此时收到三个公子的信。
信的内容是让他们准备好接收棉花,即日起就会有大批棉花送到家中。
信里还说了,他们买的不是三十万斤,而是五十万斤。
看信的长辈还骂出败家孩子几个字,就被下面的价格震惊了。
两千文
确定是两千文
这个价格是真的
怎么可能啊。
他们都以为今年的棉花会很贵,比去年还贵,但各家需求会更多,谁让炒棉花的风气上来了呢。
可是这个价格
各家长辈几乎做了同一个动作,那就是立刻喊着家中主事的几个人,基本上是家族中最明事理的,全都聚到一起,同时发出灵魂质疑。
“我们在汴京的消息渠道,他们不是说,今年棉价会在六千文一两吗”
然后长辈们一头。
他们确实隐隐得到这些消息,六千文一两,实在是太黑了。
可如今风气上来,谁又能不买呢
而看信的人,也就是徐三他爹,顾八他爹,景二他娘,把自家儿子的信拿出来。
“咱家孩子在这种时候,买到了两千文一两的棉花。”
什么
两千文一两
不会是被骗了吧
可接下来几天里,一车车的棉花运到各家仓库。
确实是棉花,没有被骗,还是上好的棉花,白嫩得眼花缭乱。
真的是,两千文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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