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纪彬在杂货店清点货物。
在这边经营了不到半个月时间, 纪彬杂货店分店的名声已经起来了。
没别的原因,谁让他这里既然听人诉苦,东西卖的又好又便宜。
至少是大多数人家买得起的。
就连有些地痞到这个店里, 都忍不住蹭干净鞋底的泥泞, 就算地痞也是有烦恼的。
虽然跟纪彬这里的人说了之后也解决不了, 但有个倾诉的通道,心情就会很好。
这个店也不会因为你穿得怎么样,是什么人对你冷眼相加。
在兴华府备受欺辱的普通人,反而能有个喘息的机会。
虽然这已经是纪彬遇到第三个在杂货店门口饿晕的孩子。
倒不是装作晕倒, 而是真的饿得不行,晕到别人家门口只会被赶走, 晕倒纪彬店门前, 反而会被扶起来, 先喂点温盐水, 等孩子转醒了,再给些软和的吃食。
还有人看着他们,不能吃得太急, 慢慢来。
杂货店的众人当然知道,他们就是讨口饭吃, 只要不过分,店里人都睁只眼闭只眼。
严庆云他们为了不让纪彬多花钱,自己买了米粥馒头备着。
纪彬倒是无奈,这点钱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若是能救个饿得没办法的小孩, 自然没事。
大家基本上达成一个默契。
知道他们是过来讨饭的, 也知道他们是故意来过晕倒的, 那也没事, 只要饭食吃到肚子里,不要骗钱,晕就晕吧。
无论这些孩子们在做什么,他们也都是一群瘦小干枯,无父无母,又备受苛责的孩子们。
饭都吃不饱,还强求他们心思纯洁干净。
那就是大人们不讲理了。
纪彬还在准备玉如意的盒子,又碰到个小孩,脏兮兮的小孩子,眼神带着怯懦,对面巷子还有个同样骨肉如柴的妇人偷偷看着,想看看孩子有没有得到食物。
纪彬他们假装没看到,看着小孩喝了半碗米粥,又装了几块米饼,两个馒头让他离开。
那小孩吃饱了自然有力气,立刻跑到巷口把食物都给自己母亲。
纪彬看着他们笑了下,正好被那妇人看到,立刻带着孩子躲躲。
不过见对方并未计较,这才含泪吃了最近两天里第一口饭。
柴力陈乙都在纪彬身边,两人竟然有些习惯这样的一幕。
没饭吃在这里才是常态。
至于严庆云,江志,乌革则是轻轻叹口气。
他们在战场上,都没这里受到的折磨多。
反正也是闲聊,众人自然聊到边域,也聊起被纪彬救助多年的夏阳坝的夏大娘。
这是很久之前认识的人了。
她儿子在边关当校尉,许多年都没回来。
严庆云他们离开边关也有几年,自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但边关那边确实管得更严了。
虽然夏阳坝那边纪彬不怎么去了,但每年的年礼还是在送,柴力堂弟副捕头柴尺也派人照拂。
那夏大娘过得还算可以。
他们看着店里没人闲聊几句,门口忽然出现一个意外的人。
见他双目无神,整个人看起来就很焦虑,可纪彬却发现了什么。
“骆家主,你这是怎么了”
纪彬一问,那骆金川才回过神,他好歹也是一家的家主,竟然自己单独过来,也是稀罕事。
就算平日有什么要说的,也是差人先来问问,然后再安排见面。
这样突然找上门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
可骆金川却急着过来,甚至连长随都没带,让马房匆匆备马车,他就到了。
骆金川看看一圈的人,对纪彬道“能不能私下聊。”
这当然可以。
纪彬甚至知道他要聊什么。
纪彬对陈乙道“玉如意我要在傍晚送到谈知府家中,你多加照看。”
陈乙自然称是,他肯定会好好照看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东家在打什么主意,但所有人默契地不问,问那么多也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按照纪彬的吩咐做事。
要是纪彬想让他们知道,肯定会说出来的。
大家对他的信赖就是这么深。
而走到后面会客厅的骆金川暂时还没这么信赖,他这会就是焦虑。
谁都不相信昨天晚上他经历了什么。
原本就是个普通夜晚,他确实推迟了去江南的时间,但他给自己的借口是,家里的事还没忙完,等忙完了再去,他才不是等巡察使过来。
这位王巡查是什么人,骆金川也打听了,很有能力很厉害。
但兴华府这边却像铁桶一般,就是不给王巡查看。
当时骆金川有些失望,准备再次离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等等,再等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毕竟王巡查来了八天,看似什么都做了,其实是什么都没做。
骆金川都知道谈维坝他们在后面怎么嘲笑这位铁面巡查的,还说他就是个废物。
但他在昨天晚上等到了。
他刚进书房,被称为废物的王巡查已经出现在房间里,目光渗人地看向他,要不是骆金川也是一家之主,估计腿都要软了,肯定会喊出声。
在王巡查身边的还有几个亲卫。
要知道骆家的家丁也是极为厉害的,不然怎么在这种地方护住骆家宅院的安全。
可王巡查还是带着四个亲卫到了这边。
书房的蜡烛燃了四个时辰,知道王巡查带人离开,骆金川才努力整理脑子的东西。
不是他不够淡定,而是谁摊上这种事,都不会淡定吧。
王巡查来找他,自然是询问谈家的事,来找骆金川核实几件事情。
比如买卖人口,比如对谈家私船有没有预估,更有谈家平日的做派等等。
可以说事无巨细。
说实话,骆金川觉得自己是在被审问。
可王巡查没有解释他为什么问这些问题,骆金川也没说他为什么要答。
一种奇怪的默契在两人之间蔓延。
直到亲卫记下满满二十张纸张,骆金川却不敢在供词上落款。
王巡查看看他,微微点头“知道了,这些事确实跟你无关,我们会找到证据。”
等王巡查要走的时候,最后开口道“或许你还可以留下来,兴华府以后很需要人手。”
留下来。
以后。
兴华府,竟然有以后这个词了吗。
骆金川瘫软在椅子上,头一次感觉到迷茫。
按理说他可以不讲的,但对上这位巡查的眼神跟态度,似乎说了也没什么。
说了对方也不会强硬拖他下水,只是了解一些真相而已。
又或者说,王巡查不需要他的供词,也能拿下谈维坝,拿下谈家。
谁让谈家的罪行可以杀头千百遍了。
骆金川坐在椅子上近几个时辰,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有点晕,不过他立刻做了个决定,那就是让妻儿孩子孙子孙女们都离开。
先离开兴华府再说。
家里乱糟糟地收拾东西,只有他忽然想到什么,这才来了杂货店。
骆金川解释“如果真的有事,让家人先走。”
“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走。”
他对自己的去留还拿不定主意,但家人先走是没错的,不管这里是好是坏,总要发生一场冲突,他留下可以,家人不行。
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谈峰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了。
实在不行,他会拉着所有人一起去死。
不能怪骆金川怕,谁遇到这种人不怕。
谈维坝做过的恶,不及谈峰十分之一。
这句话,就知道谈峰是什么样的人了。
纪彬静静听着骆金川说话。
不愧是商队老板,就算是突遇变故,还是能条理清晰地说完所有事。
毕竟事情太大了。
那谈家就像一座山,压在他们头顶二十多年。
有人突然说要搬倒这座山,你会信吗,你会不会觉得自己会被压倒。
骆金川此时的惶恐太正常了。
等骆金川真正冷静下来,又看看纪彬,问出那句不敢置信的话“你早知道巡查如此厉害,是吗”
“或者,你早就知道他们在暗中调查”
纪彬笑“去年宿勤郡棉花案,他提前派人调查,手握真相这才站出来。”
“今年兴华府案,他心里也是没底的,可他是太子派来,太子自然有本事给他东西。”
纪彬这回答是有重要信息,但又感觉隐藏了什么重要信息。
骆金川有些不解,好像这里缺了重要一环。
“走与不走,都是可以的。就算之后走了,然后再回来,那也是可以的。”纪彬认真道,“可以理解所有人珍爱自己的命,这点没错。”
“但是你要走,必须稳妥。”
说实话你走归走,不要打草惊蛇就行。
骆金川顿了顿,立刻吩咐跟来的车夫,让他跟家里人说,可以慢慢收拾,不用着急了。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怎么还没纪彬沉稳。
也是突然被那么一下,实在没稳住。
不过现在冷静下来,自然也能思考了。
骆金川在这厅堂里并未说话,只是皱眉思考。
纪彬也不打扰,一边看账本,一边看算手里的银子还能拿出多少。
还有他这十五车的货也卖了三分之二,要继续开货单,让引娘帮忙筹备了。
最近一段时间实在辛苦引娘,要想想买什么礼物给她。
听说边域那边的羊肉不错,味道清香没有膻味,要不然试试。
或者看看海外的船只,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纪彬是没事把家里都规划好了,骆金川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王巡查说,以后兴华府还需要人,这是什么意思。”
纪彬抬头看了看他,从账本里抽出一张纸,竟然是兴华府的平面图。
纪彬煞有其事地给他介绍“看见没,这里是府衙,府衙周围有一条主街,也就是我们这里。”
“主街侧过去就是海坊的位置。”
“居民房子也多少集中在主街后面,其他地方差不多全是茅草屋,以后这些地方都会盖成民居,给百姓们居住。”
“还有那码头,太破了,可以好好修修。这么好的天然码头,竟然如此破旧不堪。”
“以及此地的六个盐场,盐奴要放出来吧,那荒地就要分配,百姓们吃喝拉撒,都要管。”
“这些不需要人吗。”纪彬有条不紊地说着,等骆金川看完,他直接把这个平面图扔到火里。
不留一丝把柄。
反正这些规划早就在脑子里了。
以后再画也行。
纪彬郑重道“在他们考虑怎么应付巡查的时候,我们在考虑怎么重建兴华府。”
“这么好的码头,这么好的海滩,怎么能只有流血跟人命。”
如果说王巡查突然到骆金川书房是给他惊吓,毕竟能悄无声息过来,就能悄无声息取人性命。
那纪彬如今说的话,则让骆金川感到离谱。
这都是什么
他不是个纯善到被人看不起的小货郎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谈家还在呢,都在考虑重建兴华府了
这都哪跟哪
如果不是已经稍稍冷静下来,骆金川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思考几个时辰。
就算再思考那么久,也消化不了纪彬说的话啊。
纪彬确实故意这么说的。
他说要重建兴华府,也只是他纸面上的承诺,甚至连太子那边都没说过。
他能送出去唯一有些内容的信,还是前几天拜托老温送出去的。
但纪彬不是过于自信,而且他想重建兴华府,就一定可以。
甚至可以往上面要人要钱。
虽然纪彬不能讲自己底气来自哪,可他如今坦坦荡荡告诉骆金川,就是让他也有信心。
重建兴华府,并非一句空话。
而是在他写那本笔记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的念头。
纪彬说完,继续看手里的账本,也不知道在看账本还是在思考以后的兴华府还缺什么。
纪彬的淡然自信让骆金川心里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似乎,真的可以相信纪彬
否则他能这么淡定吗
还是说王巡查他们已经有足够的把握扳倒谈家
也是,天子震怒,太子督战。
若收拾不了兴华府那就奇怪了。
骆金川没发现,他已经被纪彬带偏了。
一个主事的人淡定,是真的能影响身边的人。
等纪彬送骆金川出门的时候,嘴角还是带着笑“送家人的时候说一声,我提前给你们备礼物。”
骆金川却摇头“不用了,他们只是去玩几个月,去江南探亲,过年还是会回来的。”
虽然纪彬其他什么消息都没透露,可骆金川显然有了些信心。
但家人还是要送走的。
大不了再回来。
只要他这个家主在就好。
就算家主出事了,他家人已经在江南扬州,他们会过得很好。
纪彬笑“那你等我一下。”
纪彬让陈乙去拿了个匣子,这匣子里放着的,正是给江南扬州布政使的信。
上次写信回去的时候,纪彬就让引娘把信找出来,连带货物一起送到兴华府。
原本打算当作送行礼的,如今却提前给了。
纪彬把匣子给了骆金川“有这封信,他们会有人照顾的。”
“还有这个是给扬州徐家二公子的信,他同我要好,也会照看。”
给完这些,纪彬直接摆手,赶紧走吧,他还要看看玉如意的盒子合不合适呢。
骆金川实在没想到,纪彬竟然早就准备好,甚至不等他提,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了。
他这样的人,说要重建兴华府。
似乎更加可信了
不管怎么样,骆金川肯定要先回家帮家里人收拾一下。
说实话谈峰最近因为王巡查的事,所以不怎么露面,单是这样骆金川都觉得松口气。
若他真的能被除掉
骆金川心砰砰砰地跳,真的能除掉,那就好了。
看看外面的郡府,哪个地方都在种棉花,都在赚钱,都在因为太子的政策过得欣欣向荣,只有他们兴华府这么烂。
他以为会一直烂下去,甚至还埋怨过朝廷,也对朝廷没有好感。
可现在却不同了。
兴华府似乎是有救的。
那就赌一把,赌一把狠的。
骆金川送走妻儿,从密室里取出一样东西。
这上面是一个破损的木盾,还有一个可这奇异花纹的弓箭。
如此的两样东西是金家借了他的船之后拉下的。
当时被家里船工捡到,问他怎么办。
骆金川一眼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不简单,如此的花纹,根本不是南军国的物件。
可这木盾的材质,弓箭的材质却是南军国的东西。
他见多识广,却也更加害怕。
因为里面意味着什么,他是明白的。
按理说这些东西直接扔到大海里,谁也找不到,可骆金川却鬼使神差地把东西留下来,然后放进家中密室。
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或许这东西交给巡察使,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骆金川想着纪彬,想了想巡察使,心里已经做好决定。
同样做好决定的还有李家。
李家父子看着还没完工的设计图。
两千料的大船,他们自然上心,旧图纸改来改去,总是不合心,现在航运技术改变太多,很多地方都要再设计。
好在纪彬那里是不急的,他们两个一方面觉得纪彬真的不适合兴华府,另一方面却感受到正常的世界。
反正李家大公子他爹很喜欢纪彬,也喜欢跟纪彬聊天,特别是问邑伊县,春安城的事。
可以说,若不是他家是被扣在这,可能早就跟骆家一样,开始跑路了。
他们也没想过能见到巡察使。
还被准确问了几条船失踪的事。
那是前年做的大船,一千料,船长有六十多米,算不上巨无霸,但也令人侧目。
这样的大船耗时半年造成,还是整个船厂一起做的。
等这船做好,那买家付了钱,从此消失不见。
他是兴华府本地人,原本也想做船运买卖,以前家里有几条小船,如今终于要做大买卖了,港口早早预留好停泊位。
可他消失了。
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全家六十二口人。
一夜之间,全都不见。
包括他家的新船,他家的旧船,都没了。
有人说这是骆家做的,因为这家人做船运买卖,就是跟骆家抢生意,这么大的船更是竞争对手。
所以骆家人杀了他全家。
因为这件事太过惊悚,根本没人敢说,偶尔有报官的,自然也死在回家的路上。
骆家知道这事后沉默了很久。
许多人都说是他家做的。
于是兴华府七大恶人之一,也有了骆金川。
但李家父子却想过,骆金川不至于这样做,他手头有船,有人脉。
用不着杀人越货。
骆家许多船都是他家做的,若是骆家真的多了哪条船,会有人不知道吗
反正那条船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这件事也就消停下去。
唯独李父曾听那家人抱怨过,说金家跟谈知府想借他的船,明明船还没做好,借什么借啊。
但这只是偶尔提了一嘴。
李父从那之后退居幕后,不是因为这艘两千料的船也不会再出现在船厂里。
王巡查来的时候,他们父子两人非常吃惊。
不是说这位巡查根本不顶事,已经被糊弄过去了吗。
怎么会找到他们
还问当年被灭门那件事
反正等纪彬得到秘密消息的时候,就知道李家已经给王巡查不少证据供词,甚至比骆家还先签名。
知道之后,纪彬闭上眼。
兴华府三个明面上的家族,一个暗地的家族,两个已经到他们这边。
金家,附庸魏家,隐藏起来的谈家。
这些人的罪证也已经到手。
快了,真的快了。
纪彬最后擦拭一下玉如意,看着天已经黄昏了,带了柴力陈乙去谈家。
这次没有去府衙,而是去的谈知府家中。
那谈维坝听说纪彬到了,立刻让人把他带上来。
听说纪彬弄了个好东西,但一直在纠结礼盒好不好看,所以没送过来,如今这人是真上道啊。
等谈维坝看着这对玉如意的时候,目光一凝,下意识看向纪彬。
只见纪彬似乎有些心疼,但还是道“这是我从人手里买回来的,听说原本是宫中的物件,能流出来实属不易,看看这花纹,都是皇室才能用的。”
“可这样的东西,我等草民无福消受,还是给谈知府您的好。”
谈维坝眼神冷然,想从纪彬眼中看出什么。
但他非常清楚,纪彬能知道什么
他不过是个偏远地区的小货郎,他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秘密。
“既然是皇室用的,为什么要给我”
纪彬有些疑惑,开口道“皇室的物件肯定很好吧,民间谁不追捧皇家的物件啊。”
这让谈维坝心情好了点,但同时又坏下去。
皇室。
皇室的物件。
在他小时候,这些东西满屋子都是,这样的纹路也不会是最普通的。
现在到需要被人送过来。
无知愚民,简直可笑。
谈维坝还是收了这玉如意,只让纪彬赶紧滚。
纪彬装作不解,走的时候还问了谈家小厮,他到底哪里得罪谈知府了。
可小厮也不明白啊,不过谈知府喜怒无常,这都是正常的,大家都习惯了啊。
但纪彬走后,有两头漂亮的狼出现在谈家附近,似乎在盯着什么。
纪彬其实并不算特别放心。
狼毕竟是狼。
如果谈维坝不把玉如意送到谈峰那。
又或者狼大狼二跟丢了,那该怎么办。
但他赌的就是这一把。
就算狼大狼二失败了,那也没什么,有它们两个在,就是天然的监视。
纪彬就不行了,那谈维坝看到皇家之物,能不吃惊。
以谈家做派,难道不会对这东西特殊对待
只要想去找谈峰,那就是机会。
当然他也不会死守这一个机会,其他准备还是要做的。
纪彬回到宅子中,大家都立刻看向他,明显是家中有人过来。
走进去一瞧,果然是王巡查。
王巡查自然知道纪彬这的人都可信,所以来这里走一趟。
如今他手底的供词已经分门别类放好,随便抽出来一张,就够谈家人死上几千回。
王巡查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跟纪彬这边正式聊一聊,已经到了快收网的时间。
要知道他是七月十二号到这里,八天过去,按理说到他离开的时候了。
毕竟宿勤郡,春安城那边,他待的时间都很短。
若是额外在兴华府多逗留,肯定会节外生枝。
所以当初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棘手。
时间又短,事情还杂。
好在有纪彬的帮助,如今事情算是办得又快又好。
有了证词,还有许许多多证人。
就差一件事了。
最后的抓捕。
谈维坝好说,他经常在衙门,随时都能抓,可他的爪牙,他的父亲谈峰,这些都是问题。
如果要抓,那定然一网打尽,否则这些势力还会在兴华府死灰复燃。
如何一起抓完,这就是个问题了。
因为还有最重要的一环。
也是王巡查到这里之后,一直没露面的一环。
兴华府指挥使冉崇。
这人很少露面,但盐场的买卖是他做,牙行的控制也在他们。
不仅如此,走私交易,同样是他。
每次谈家,金家,魏家向别人家“借”船,船最后也到冉崇手里。
可以说他手里既有钱也有兵。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不自己买船借能借多少
如果不是骆家,李家给的数字,他们根本不敢信。
骆家大大小小一共十四条船,基本上八条都在他们手中,今日“借”这个船,“还”这个船的时候还要再“借”另一艘船。
这是借吗,明明是骆家给官府,也就是谈家,付这停泊船位的钱,然后还要把船随时给他们用。
所谓的借,不会给你一分钱。
不对,还记得那个赦免令吗,给你个赦免出入城费的令就抵了。
可骆家做的船运买卖,原本就不会拉着大批货物出入城门啊。
不止是骆家,整个兴华府现在有四十七艘船,基本都是这种情况。
所有船运人户敢怒不敢言,若是想搬家
好啊,你家有五条船,就要给我留下三条再加几百两银子,否则一条船也别想带走。
李家说过,除了纪彬最近做的这条新船之外,其他人家做的新船第一个使用者,肯定是金家魏家。
就是在恶心人。
一笔一笔的事情,简直罄竹难书。
这就是王巡抚调查出来的事,现在说给纪彬听。
而且还要讨论最后一件事情。
冉崇怎么办。
冉崇跟谈峰一样,一直不露面,他手里的兵马有多少,谁都没数。
但以他手里的钱,这数量肯定不会少。
所以现在谈知府这边不足为惧,只有冉崇那边是个问题。
纪彬看着王巡查分析,开口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不会抵抗。”
王巡查看过来。
“我不觉得他会抵抗,因为谁都知道邑伊县,春安城,宿勤郡的兵调过来,兴华府根本受不住。”纪彬认真道,“我反而觉得,他会逃跑。”
“应该是听到风吹草动就逃跑,他手里钱财,甚至可能不在兴华府里。”
这周围有那么多无人岛屿,这些人占一个也不为过。
有钱有人,在哪生活都不会差。
再说他们结交番邦异族,难道不会跑到那些人家里
王巡查是被故土思维限制住了。
如果是在汴京内地那种地方大,想要造反的人肯定是想割据而治。
那也是要治,要治理啊。
可这里不同,这里太散漫了,兴华府民不聊生,因为这里的人没想治理,只想敛财。
“比起他抵抗,我更怕他跑。”
等纪彬肯定地说完,王巡查这才醒悟。
不是王巡查能力不够,而是中原王朝自古都不重视海域,对这边的行军打仗也不是很了解。
否则兴华府也不会乱这么久。
反而是纪彬这个在另一个时空看过海洋霸权史书的人,对海洋了解还更多一点。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贼,就是偷。
让他们造反他们不敢,只会挥刀向弱者。
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禽兽不如的人渣罢了。
王巡查又看了看纪彬,纪彬提议“把守住所有能停泊,能出海的地方,特别是船只的动向,保证这些人不能出海。”
“否则很难抓到。”
等纪彬说完,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
特别是严庆云江志乌革。
“怪不得太子说,兴华府局势由你做主。”
“你到底是什么人,当代诸葛亮吗”
“接下来呢还要怎么做”
纪彬笑,也看向王巡查“接下来巡察使自然知道怎么做,不用我操心了。”
“接下来自然是我假意离开兴华府,通知邑伊县春安城指挥所,以圣人手令带兵混入兴华府,再等到大兵压境,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王巡查深吸口气“纪彬都已经布置到这种程度,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那我还当什么官”
纪彬又笑“您本就厉害,没有我多说几句,您也是能想通的。”
只不过自己出现,节省了点时间而已。
他也不过是拿着前人的东西卖弄,算不得什么。
而且现在也只是一个笼统的计划,具体要怎么做,还要细细布置。
那严庆云却道“战场之上,能省一点时间,对将士们来说就是救命的。”
如今这局面,称之为战场丝毫不为过。
纪彬无奈“咱们还是先商议怎么做事吧,快些结束总是好的。”
“要知道那些人还惦记着我棉花呢。”
若不是棉花在前面勾着,就他在兴华府天天卖低价商品,早就被砍了啊
他们都等着自己卖完棉花收拾他呢
现在七月底了
他时间不多了
别人喊着时间不多,估计大家信,可纪彬这么一说,众人却不信。
就算事情真的到那一步,纪彬也有办法解决吧
不是他们盲目相信他,而是他就这么厉害。
纪彬假装什么都听不到,还是赶紧制定计划吧,很快就要行动了啊
他实在受不了兴华府这个烂摊子。
现在他就跟一个洁癖站在堆满垃圾的屋子里一样,忍不住想动手收拾收拾。
等收拾干净了,心里也舒坦了。
夜晚,王巡查他们还未离开,狼大狼二已经回来,显然垂头丧气,根本没精神。
狼二叼了个破碎的贝壳给他。
纪彬仔细看了看,这贝壳只有海边才有。
也就是说,谈维坝拿着宫里的玉如意坐船去了其他地方
谈峰在某个海外小岛上躲着
方才纪彬所说,这些人一有风吹草动就逃跑,也被证实了。
王巡查拿着贝壳,又惊奇地看看两头乖顺的狼,心里对纪彬更加佩服,他开口道“既如此,明日开始行动吧。”
说完,他明显看向纪彬,也要纪彬点头,这事才能开始做。
纪彬再次确认一下这次的计划。
“明日开始,兴华府将迎来大变。”
明明是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此时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该行动了。
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众人眼中还有肉眼可见的兴奋。
他们坚信,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谈家,金家,魏家,以及所有恶毒爪牙,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些大恶之徒,只有以死谢罪才能告慰百姓。
在他们计划确认之时,春安城来了个低调的壮年男人,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圆,走路不为自怒。
若是画到年画上,绝对是一名渗人的武将。
这位便是当年边域的常胜将军,也是柴力曾经的上司。
赫赫有名的战神宗轮,他杀过的敌军是对手听了就胆寒的数字。
他打过的胜仗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战绩。
这次只带了八个随从,身上各个都有着肃杀之气。
宗轮敲开春安城刺史侯天银的门,吓得门房小厮一个激灵。
合围之势即将达成。
一切局势都在纪彬的掌握之中。
兴华府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一切,盐场的盐奴,牙行的皮子,还有被拐卖走的同胞。
他们即将迎来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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