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孔府门口的下人认出了属于沈伯文的马车, 忙上前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沈伯文在经过的时候大致看了看,孔知府所住的这套宅子,倒是比自己的要好些, 具体表现在面积更大, 里面的布置更精致一些, 虽然称不上五步一景,倒也不差, 尤其听引路的下人说, 他们家大人刚来的时候, 这套宅子还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心中大致对这位孔知府的性子有了点儿猜测。

    到了待客的地方,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沈伯文不认识的生面孔, 主位空着,很明显孔知府还没过来,这个时候, 替他引路的孔府下人便起了作用,将他引到主位下手的次席入座。

    然后替他介绍起了在场的客人们。

    “这位是咱们兴化府的秦千户。”

    他话音落下,对面之人便走上前来, 大大方方地拱了拱手, 豪爽地笑着道“秦镇见过沈通判,沈大人可比我想的要年轻多了。”

    “秦千户好。”

    沈伯文拱手行礼, 语气和缓,只不过对此人刚见面就表现得如此熟稔的态度还是有几分保留。

    按理说, 千户是正五品, 通判只是正六品, 可就跟京官与地方官的品级不能以同一个标准比较一般, 文官与武将的地位也不是那么简单按照品级就能比较高低的, 这都是朝野中的共识。

    因而就算秦镇是正五品的千户,但还是要过来给沈伯文见礼。

    通判负责的范围也包括军务,因而将来的工作中,沈伯文恐怕与这位秦千户,还有相当多的相处机会,现在多说几句话,认识一番,倒也是件好事。

    不管秦千户的大方豪爽是不是装出来的,不过在与他交谈时,沈伯文的确感觉还算是轻松,氛围不错。

    二人说了没多久的话,厅中又有了动静,秦千户抬起头朝那边看了看,便笑道“是黄大人来了。”

    能被他称作大人的,在这兴化府中也不过三个人,沈伯文心思一动,看着不远处那位刚带着属下进来的老者,一脸的刻板严肃,短须像是比着尺子修剪出来的一半,不由得开口问道“是同知大人”

    “不错。”

    秦千户笑了声,又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又道“我这个大老粗,就不打扰你们读书人们说话了,沈大人请自便。”

    “秦千户太自谦了。”

    沈伯文语气温和,不过看着黄同知已经在孔府下人的引领下在位子上落座,并且朝自己投来一瞥时,便没有继续挽留秦千户,同他告罪一声,便朝着黄同知的方向走了过去。

    “下官沈伯文,见过同知大人。”

    虽说同知与通判都是知府的副手,不过要论官位,还是同知更高一些,因而沈伯文主动来见礼,倒也合情合理。

    黄林见他过来,便站起身来,闻声却愣了一下,随即仔细打量了一番沈伯文。

    在黄林的预想中,年轻有为,深受皇恩,沈伯文不说目中无人,应当也是个自傲的性子,说不定不会把自己这个举人出身的同知放在眼里。

    反正不会是眼前这种谦逊又温雅的模样。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便也抬手回了个礼,语气也不见温和,同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的严肃“沈大人,幸会。”

    说完这句,他似是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沈伯文看得分明,隐约察觉到了这位同知黄大人对自己的不喜,心下有些疑惑,不知是对方的性格使然,还是自己的原因。

    两人气氛微微有点凝固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身量不高的中年人,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过来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下官见过黄大人,见过沈大人。”

    黄林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便重新落座,不再同他们说话。

    沈伯文倒是有点儿明白了,不由得在心下思索,听说这位是举人出身,但一路能到正五品的同知位置,若是这样一副性子,那想必在做官和处理事务上,应当有些本事了

    心思转回来,也不过一瞬的功夫,他视线投向方才这位主动来打招呼的人身上,见这人身上穿得是县令的官服,心中大致有数,但面上却带了一丝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这人被黄林忽视,半点没有尴尬,此刻闻言,面上还是挂着笑,恭敬地回话“下官田平忠,现任晋江县县令一职。”

    “原来是田县令,久仰。”

    说久仰那是客气话,沈伯文自己和久仰的对象田平忠都心里明白,他一个京官,怎么会久仰一个默默无闻的晋江县令

    不过站在沈伯文的角度上,与这位田县令说话,倒是一件颇为令人舒适的事,起码比对人爱答不理的黄同知要好得多。

    虽然说的都是些场面话。

    沈伯文也明白,在这种场合,自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能将这兴化府官场上的人都认个脸熟,已是不错了。

    就在他与田县令说话的时候,不断有人过来同他见礼,都是些兴化府本地有名望的乡绅们,沈伯文也一一态度温和地说了几句话。

    而与他说过话的乡绅们,也感受到了春风拂面般的待遇,面上笑容越发真切了起来。

    看得田平忠不由得在心中咂舌,这位沈大人,也太没架子了些,比他想象中的平易近人许多啊。

    好不容易同他们挨个说完话,花厅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声,沈伯文抬起眸子,循声看过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量不高,体型有些臃肿的人走了进来。

    恰巧,他耳边响起了田县令那依旧温吞的声音“这就是知府大人。”

    与他心中猜测的一般无二。

    孔知府进来之后,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同他见礼,就连一脸严肃的黄同知也不例外。

    “大家都坐,都坐,不必多礼。”

    孔知府倒是比黄同知看起来好说话的多,面上还带着笑,见了沈伯文,也对他好一顿夸,什么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长江后浪拍前浪等等,好话像是不要钱一般。

    他这般说话,底下下属乡绅们自然也是捧场附和。

    沈伯文心中笑了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连声道“大人过誉了。”

    接着又将孔知府以往的政绩夸赞了一番,以敬佩的口吻。

    说得孔知府笑得更加开怀了,定要跟他多喝几杯。

    商业互吹结束之后,宴席才进入正题,至于正题么,不外乎是欢迎沈伯文来到兴化府,大家通力合作,造福百姓,为陛下好好办事等等。

    沈伯文端着酒杯,面上带着温煦的笑意,一一点头应了。

    心中却有些无聊,看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种酒桌上的场面话,虽然形式内容变了,内核却依然没变,都是些套话空话罢了。

    宴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沈伯文就坐在孔建安的下首,只见他让下人给他们两个都满上,转过身来同沈伯文说话“听说延益师承韩先生”

    听到对方这就叫上自己的表字了,沈伯文面色不变,闻言便点头道“回大人的话,下官不才,承蒙老师看得起。”

    这边是承认了的意思。

    孔建安听罢,挪了挪屁股,又往沈伯文的方向靠近了点儿,“唔”了一声,才道“你许是不知道,你老师,还算得上是本官的师兄呢。”

    沈伯文配合地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你老师竟没跟你说过”孔建安佯怒,继而才继续说“本官与你老师,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只不过他比我高一届,按照这层关系,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叔呢。”

    这算哪门子的师叔

    要这么算,从国子监出来的那些人,各个都是自己的师叔师伯了。

    沈伯文不由得有点无语,但明白这是孔建安向他示好的方法,不管借口好不好用,意图到了就行。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师叔。”

    孔建安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兴化这边呢,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内阁这些年的规矩我也听说了,师侄你过来啊,安安稳稳地待上个三年,期满了回京,资历就有了,期间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师叔。”

    “是,多谢师叔。”

    沈伯文眉目温和地笑了笑,点头应了。

    有孔知府特意示好,自然没有不长眼的过来强行要沈伯文多喝酒,不过碍于规矩,他还是喝了几杯,自然而然地上了脸,还被秦千户调侃了几句,沈伯文也只笑道“不胜酒量,让诸位见笑了。”

    参加了一趟接风宴,认识了一堆人,除此之外,也不算没有别的收获,只不过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欢喝酒的味道。

    虽然现如今的酒读书都不高,但对于沈伯文这种不能喝酒的人来说,喝多几杯还是不怎么舒服。

    回到家中,唐阔把自家老爷送到正房门口,便被指派去休息了。

    正房中还隐隐约约有着光亮,沈伯文推开门进去,果不其然在桌旁看见了自家娘子,单手撑着头,双眼微阖,一副困倦的样子。

    他摇头失笑,脚步放轻走了过去,然后轻声唤道“如玉,如玉”

    周如玉也是方才撑不过去,才睡了过去,本就没有进入深眠,闻声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就瞧见自家相公站在自己面前,她揉了揉眼睛,带着一点儿鼻音,柔声道“相公回来了”

    沈伯文“嗯”了一声,在桌旁坐了下来,伸手按了按微微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随即才道“我走之前不是同你说了吗,今日的宴席怕是结束得晚,让你跟孩子们先睡。”

    周如玉闻言便温柔地笑了笑,但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回话,只道“相公晚上喝了不少吧厨房里还温着醒酒汤,我去端来给你。”

    说罢便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让沈伯文刚要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嗓子里,不由得无奈。

    他的手还在揉着额角,心中却还在理着自己今晚所见的这些人的性情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再深入的暂且还不得而知,不过他们表现在面上的性子倒是能看得出一二来。

    孔知府的最容易不过,通身上下突出“圆滑”“懒散”二词。结合自己在京都中打听调查来的来看,这位在兴化府的表现,的确可以用这两个词来概括。

    没什么突出的政绩,也没犯什么大错,安安稳稳地待了两年,只要不出错地再待上一年,他便可以平稳地回京述职,离开这里,运作一下又能换个好地方继续当官。

    沈伯文身子往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睛,食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心道难怪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拉拢为主,如果是以这样的行事风做官,倒也不奇怪。

    秦千户,暂且还看不出什么,表现出来的虽然是大部分武将的特质,豪爽,大方,不拘小节。

    但却不代表真实性格亦是如此,谁能说这不是他表现出来迷惑别人的呢

    不怪沈伯文多疑,只是景德帝将他派到这里,临走之前还专门又谈了一次话,足以证明这里的水不浅

    至于黄同知

    他对自己的态度看似与旁人并没什么区别,沈伯文却敏感地察觉到对方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原因不得而知。

    还有那些错综复杂的乡绅势力们,他叹了口气,停下了敲击扶手的手。

    察觉到门帘被掀开的动静,他又重新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瞧见自家娘子端着醒酒汤进来了。

    朝自家娘子露出个如往常一般温和的笑意,沈伯文在心中想着。

    不着急,慢慢来。

    翌日,沈伯文起得比平日里稍微晚了些,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昨晚睡得很沉。

    早上醒来的原因,还是因为霁哥儿这个活力满满的小黑炭,早早地就醒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自家阿爹身上,压得沈伯文在梦里都喘不过气来,梦到自己被一条蟒蛇缠住,呼吸不畅,挣扎了半天都没有挣脱,绝望之下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自家小儿子好奇的眼神。

    一看这小子还坐在自己胸口上,沈伯文不由得气笑了。

    周如玉也被他们父子俩的动静给吵醒了,睁眼一瞧,也有些忍俊不禁,但却没急着解救自家相公,笑眯眯地道“相公,劳你先看着霁哥儿,我先起身穿衣,洗漱好了再来替你。”

    沈伯文“”

    沈伯文能说什么呢只能哭笑不得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好在周如玉的动作很快,沈伯文没有哄多久,她便收拾好了,解救了正在被霁哥儿缠着的相公。

    又过了一会儿,沈珏与沈珠也过来给爹娘请安。

    顺便留在正房用早饭。

    沈伯文吃得最快,不过放下筷子之后却没有离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自家娘子说着话。

    周如玉方才说完他昨日给京都写的几封信,已经通过驿所寄走了,然后又说到这边的院子有点太小了,住了这么多人,现在有些太拘谨了,两位师爷带来的下人都没地方睡,只能睡在过道里。

    “这确实是个问题。”

    沈伯文闻言便顿了顿,也道。

    周如玉又道“不过阎夫人昨日来寻我,说是已经选好房子了,今日就准备搬出去。”

    “竟这么快就选好了吗”沈伯文有点诧异。

    “他们家人口不少。”周如玉给阿珠夹了个卷饼,才继续道“可能也是觉得挤在这儿不方便吧。”

    沈伯文点了点头,“也是。”

    不过搬与不搬,都是他们的自由,他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发言权,听过便罢了。

    接着说起另一件事来“可能过几日,就有官员家眷邀请你去做客,或是乡绅的家眷来拜见你。”

    随即便大致地把自己昨日在宴席上见过的那些人同她说了说,他一向不吝在妻儿面前说这些事,即便是才十岁的阿珠,也可以跟着一道听。

    周如玉听罢,心中了然,颔了颔首,道“我明白了。”

    见她正色起来,沈伯文便轻笑着道“不用有什么负担,就当成正常来往便是。”

    这件事说完,饭桌上除了吃饭一直都很慢的阿珠,还在跟自己盘中那块儿卷饼做着斗争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吃完了,沈伯文扫了一圈,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对长子问道“我今日要与两位师爷去外头看看,你要跟着一块儿去吗”

    沈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一贯稳重的少年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高兴,立马点了点头,道“父亲,儿子也想去。”

    这个答案并不出沈伯文所料,他笑了笑,点头应了“那行,我们这会儿就出发吧。”

    说罢,沈伯文便站起身来,同周如玉说了一声,就先行往外走去。

    沈珏动作很快地站起来,也迫不及待地告别之后,就跟在沈伯文身后一道出去了。

    他们父子俩带着唐阔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老金已经将牛车收拾好了。

    是的,牛车。

    先前听说他们准备今天出行,可能还要去乡下,老金便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乡下的路不太好,坐马车的话,怕是会很颠簸,他们如果不着急时间的话,牛车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伯文听罢,觉得很有道理,然后今天的他们的出行工具就变成了牛车。

    牛拉的车,自然也是一架没有顶棚的平板车,只在上面铺了层稻草,又铺了垫子。

    见自家老爷带着小少爷过来,看了看他们俩的外貌气度,又看了看这简陋的牛车,老金不由得有点赧然,刚想说什么,沈伯文便笑了,主动道“先前在老家的时候,倒是没少坐牛车,确实是比马车稳当。”

    沈珏也点点头,关于桃花村的那些记忆又浮现了出来。

    想到秋生,石头,师弟,还有离京前见到的两个大了不少的堂弟,突然有点儿想他们了。

    沈伯文这话刚落,鲁师爷与阎师爷便一块儿过来了。

    人都到齐了,唐阔跟老金坐在前面的车辕上,沈伯文和沈珏还有两位师爷坐在后头,一行人这便出发了。

    现下还是清晨,日头还没有升到正当空,倒是没有那么热,牛车慢悠悠地走着,渐渐地驶出城门。

    沈伯文先前看过地图,明白从这个城门出来,往外走一段路,便到了晋江县的地界儿。

    说到晋江县,他便想起了昨晚在接风宴上那位笑眯眯老好人模样的晋江县令。

    进了晋江县,看着倒是一派安详,道路两边的田地里,有几个农人正弯着腰在劳作,沈伯文示意老金将牛车赶到一棵树下,车停了之后,让唐阔看着牛车,让两位师爷自行活动,自己则带着儿子和老金往一位老农的方向走去。

    若是带着唐阔和两位师爷一块儿去,人数就太多了,只怕刚走近,就把人给吓得不敢说话了。

    至于带上老金,则是因为他是本地人,且官话说得不错,沈伯文若是想跟当地人交流,少不得他来做个翻译。

    不过沈伯文对于当地语言的学习也已经安排上了。

    在过去的路上,沈伯文问老金“他们现下在种什么”

    “种冬小麦哩。”老金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这么简单的农事也还是知道的。

    沈伯文点了点头,看来这边种的东西,跟广陵府那边也差不多。

    又走了几步,方才看到的那位老农便近在眼前了,他一抬头,瞧见沈伯文这几个人朝自己走过来,不由得局促起来,不知道这几个人想要干什么,难道是问路

    沈伯文停住步子,对老人打了声招呼,“老人家好,请问清溪村怎么走啊”

    见老人家露出了迷惑的眼神,老金忙用兴化当地话又问了一遍。

    这是先前就已经说好的,假借问路的由头,再多聊几句。

    老金说的话,老人才听懂,听罢便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个三里地再往东拐,再走一里地,就能瞧见清溪村的村口了。”

    他说话的音量不大,声音中满是疲惫,有些有气无力。

    沈伯文静静地听着,看着。

    老人因为常年下地,皮肤被晒得黝黑,身子佝偻着,身形瘦削,头发花白,面上满是皱纹,手也是黑的,指甲缝中还有方才劳作时沾上的泥,他除了一开始对他们几个人的到来有些紧张局促之外,指完路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沈伯文细看之下,只觉得那不是平静,而是枯槁。

    问完路,沈伯文又让老金问了问,老人家今年多大了,他们地里的收成怎么样等等几个问题。

    得到的答案却让沈伯文沉默了。

    这位老人家,今年不过四十六。

    而地里的收成,倒是还行,沈伯文大概比较了一下,心里大概有数了,好像跟桃花村那边的收成差不离。

    他这般想着,又让老金问了句“您怎么一个人啊,您家里的年轻人呢”

    本以为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却没料到,就是这个问题,让这位老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方才还算是轻松的氛围,马上凝固了。

    老金有点儿不明所以,不由得看向自家老爷。

    还不等沈伯文做出反应,老人家开了口,声音沙哑地道“没了。”

    他低着头,没有看他们任何人,“前些年来了海盗,官府募兵的时候,把他征走了,海盗打跑了,我家大儿也没了,给了两百文的抚恤,说是他受伤以后掉进海里了,没捞回来”

    就两百文钱,他好生养大的儿子,就没了

    老人再次抬起头时,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水。

    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沈伯文几人听罢,心情沉重得不像话,这人世间,最难过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还请您节哀。”

    老金磕磕绊绊地转述了这句话。

    老人家摇头,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样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安慰,这几年,他已经听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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