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臣可以

    五、

    顾思远瞥了眼他身上的衣服, 淡声道“六殿下身上的鹤氅有些眼熟”

    这分明是上回自己看他冷,给他披上的。

    谢宣眨了眨眼,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笑意盈盈道“是吗, 这是本殿下在院子里捡的,看着不错,就将就穿上了。”

    “”顾思远。

    睁眼说瞎话到一定境界了。

    他剑眉微挑,似笑非笑道“果然不愧是六皇子的院落, 人杰地灵风水好, 居然还能随地捡到这样的衣服”

    谢宣笑眯眯道“顾郎将觉得这衣服不错,本殿下也这样觉得呢”

    说了不算, 他还垂下脑袋凑近闻了闻, 又伸出细白冷玉般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摸了摸。

    动作轻柔, 带着无限情义,不知道是在摸衣服,还是通过通过衣服在摸某个人。

    玩上瘾了。

    顾思远嗤笑一声“不比六殿下勤俭持家, 捡来的衣服也敢穿。”

    “勤俭倒好说,”谢宣纤细手腕拄着下巴, 朝他眨眨眼“持家,这是怎么算的顾郎将想要本殿下持谁的家”

    顾思远盯着他狡黠漂亮的眸子, 又看着他如白玉般干净漂亮的手腕,在眼前十分晃眼,想要握在掌中细细把玩, 也想要大力折断。

    半晌, 他沉了沉心绪。

    不打算跟这家伙胡扯了, 直接抬手一把拽住大氅, 微微一用力, 便连人带衣都拽了过来。

    “大约是持我姓顾的家吧,毕竟这鹤氅的大摆下角就绣了个清晰的顾字。”

    说着,清冽的目光往下扫了扫。

    谢宣猝不及防倒在他腿上,被拆穿也不尴尬,反而就直接双手垫着下巴趴在了面前人的膝盖上,仰着头继续调笑道“本殿下怎么好去持顾郎将的家,那不是郎将夫人的活计吗哦,不对,本殿下居然忘了,顾郎将前次可是信誓旦旦说不打算成婚的呢,还霸道的也不让本殿下成婚,难不成顾郎将早早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顾思远低眉覻着膝盖上的人,伸手捏住他那双开合不断地殷红唇瓣,目光幽深地叫人害怕,嗓音更沉沉“你最好不要让它在继续说话,不然,臣怕六殿下真要知道什么叫霸道,什么叫犯上了”

    “”谢宣似乎意识到逗人逗得太过了,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讨好地笑道“开个玩笑罢了,顾郎将怎么这般小气,真舍不得一件大氅,本殿下还你就是。”

    谢宣嘴上说得痛快,果真就立刻伸手去拉那鹤氅。

    不过,一挨到衣领系带处,细白手指的动作显而易见慢了下来。

    先是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带,但不知怎地,就不小心碰到了里面单衣的领口,于是,白皙精致的锁骨瞬间露了出来。

    但谢宣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将那大氅整个脱了下来,几根细白如玉的手指拎着“呐,还给顾郎将就是咯。”

    乌发披肩,月光下肌肤白得透明,像是勾人的妖魅。

    顾思远眯了眯眼,接过大氅的同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下一刻,手掌又慢慢朝着领口过去,就要抚上那精致的锁骨和漏出来的大片光滑白皙肌肤。

    然后,顾思远手掌一转,往下扯出了领口紧了紧,又将大氅重新披上,带子重新系上,一本正经道“别作妖,生病了苦药的可不是我。”

    “”谢宣。

    什么情致都没了。

    他赶紧将大氅紧了紧,脖子也遮得严严实实。

    半晌,谢宣漆黑的眼珠看着顾思远,似笑非笑道“怪道人人都说顾郎将铁石心肠,美色当前也坐怀不乱。”

    顾思远挑眉,不疾不徐道 “六殿下怎么不想想,或许是当前的美色并不够呢”

    “”谢宣。

    你什么意思

    他从小到大,见过人骂他什么的,还没见过骂他丑的。

    谢宣伸手拿过桌上糕点狠狠咬了一大口,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泄愤的对象。

    顾思远看他这气呼呼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而是,伸手握住他细瘦伶仃的腕子,脉搏轻轻,但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

    “看来这些日子的药,都乖乖地喝了。”

    说到这个,谢宣又来气了,鼓着脸颊道“你那都是什么药,苦得要死。”

    顾思远冷笑“六殿下以前喝得药倒是都不苦,但是有用吗”

    谢宣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确实舒服不少。

    上回在宁寿宫的小花园里,顾思远给他把了脉后,第二天就送上了一张药方,说是能给他治病的,需要每日都喝。

    谢宣打从会吃饭就开始喝药,每年都断断续续的生病。

    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宫里有天下最好的太医都治不好,他早就不指望了。

    不过,他对顾思远的医术倒是有几分兴趣的,也莫名相信顾思远是绝对不会害他的,所以就断断续续地从外面抓药喝了一阵。

    没想到的是,最近身体却是舒服不少。

    虽然依旧手凉脚凉,但每日却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谢宣看着顾思远,试探般道“本殿下真没想到,顾郎将的医术,竟比太医还要高超得多。”

    顾思远一把捏住人的下巴,对上他狡黠的双目,漫不经心道“六殿下既然在宫外抓了药,难道没有顺便让人看一下药方吗,不知道这是用来解毒的吗”

    谢宣那根本不是病,而是毒。

    毒很轻微,不会死人,却会让人常年体弱,一点一点坏了底子。

    宫里的太医不是治不好,只是不敢治好罢了。

    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披散在肩上的黑发,轻轻骚动着脸颊。

    谢宣伸手将发丝捋到耳后,下巴在顾思远宽大的掌上轻轻蹭了蹭,笑意浅浅“哦呦,顾郎将真是爱较真,本殿下只是想趁机夸一下顾郎将罢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手掌缓缓往上盖住他漂亮的双目,淡声道“别笑了,真难看。”

    “好吧。”谢宣没有生气,却果真不再笑了。

    整个人呆呆的,像个了无生气的漂亮瓷娃娃。

    不过下一刻,整个人就从呆滞中清醒过来,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然后整个人就离开了地上,坐在了温热的大腿上。

    顾思远将人搂在怀里,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我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谢宣努力忽略这亲密的姿势,鼓了鼓嘴巴答道“马上是皇祖母的千秋,我在做寿礼。”

    顾思远随口问道“什么寿礼”

    谢宣笑道“手书一份万寿图。”

    顾思远挑眉“就一万个寿字吗真没新意。”

    谢宣鼓鼓嘴巴,不服气“我没新意,你一个大老粗倒是有新意不成”

    顾思远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六殿下是在用激将法”

    谢宣眼珠微转,矜傲道“哼,谁在乎”

    顾思远倏忽站起身,冷声道“笔墨伺候。”

    “”谢宣。

    呵呵,真张狂。

    他一个好好的皇子,倒是成了书童了。

    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谢宣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自己一番,真没出息。

    要知道平日里,他自己都是被下人伺候的,这会却去伺候这个冷面大老粗了。

    顾思远没有管这位脾气阴晴不定殿下的胡思乱想,右手拿起毛笔,酝酿了好一会,在纸上缓缓落下几个字。

    他是武者,平日握剑舞抢,手上力道一直稳得很,握起笔来自然也不差。

    其实,他作为自己的那一世,应该是不怎么经常写毛笔字的,但是此时却不知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这样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旁边还有着一个红袖添香的人。

    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在哪个交错的时空,这样的一幕曾经出现过。

    谢宣看着纸上落下的字,微微睁大了眸子。

    他从出生就是皇子,比起那些真正的文人书生,在读书学问上并不算多么出色,毕竟也不指望将来考状元,但到底是锦衣玉食堆里长大的,他见得好东西很多。

    好坏是能轻易分出来的,比如顾思远的这手字就显然是很不得了,比起府上收藏的那些大家书法也差不了多少。

    他抬起头,双眼晶亮地看向面前人,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只做个御林军中郎将,倒是委屈顾郎将了。”

    顾思远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地随口答道“臣的心愿就是做个儒将。”

    “哈”谢宣噗嗤一笑,想着这人往日冷漠似冰的模样,怎么跟儒将这个词也联系不到一起。

    他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顾郎将想带兵上沙场”

    顾思远手上微顿,抬眸看向谢宣“这要看六殿下将来的决断。”

    谢宣嘴角微弯,细眉扬起,向来狡黠的眸子透出几分冰冷凌冽“看来顾郎将是主战派。”

    顾思远不避不让,对上他的视线,嗓音凛然森森“臣不主站,但不退让;犯大梁者,虽远必诛。”

    大梁历经四世,如今看着自然是太平盛世,但其实也只是表象。

    当初,大梁开国太祖赶走了草原人登上的帝位,如今六七十年过去,那帮马背上的人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

    大草原上资源匮乏,草原民族又是天生野性狂战。

    最近这几年,没事就会骚扰一下边关,劫掠一下商队。

    但过了多年太平日子,不管是大梁朝廷还是军士,都不愿轻易开战,如今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草原人的侵犯越来越过界,一次就劫掠了六千多名百姓,最后还让雁门关的总兵拿粮食和兵器换回了人。

    这过程中,有近千男丁被杀害、女丁被糟蹋。

    上报到京城后,建昭帝却没有任何表示。

    建昭帝的想法很好理解,他本来就是个懦弱的人,现如今都这个岁数了,实在不想再起争端,草原人现在兵强马壮,就是故意在挑事,大梁如果应战要是打输了,岂不是给他帝王的生平抹黑。

    而除了北边的草原人,东南沿海的倭寇之患也是一直没有消停。

    他们比起草原人要更加猖狂地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勾结当地官员驻军。

    不过,大梁在海战没有经验,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输多胜少,一直到俞至尧的出现,战局才有所改变,但俞至尧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还能撑几年。

    听着这简单的十六个字。

    谢宣的身体似乎颤了颤。

    他看向顾思远的眸子,显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光彩。

    半晌,他抬起细弱手腕,轻轻搭在顾思远的手臂上,用力握了下去“本殿下答应你,将来有朝一日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会做到。”

    “嗯。”顾思远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到了暮春。

    春光明媚,气候渐暖,甚至生出些许热意。

    因着前次将几个儿子的势力都狠狠挫了一把,建昭帝的心情近日来颇为不错,朝堂上有人争吵,也只是眯着眼瞧。

    不过,今日却又肉眼可见地变暴躁了不少。

    前次撸下去那么多官员,今次就要让人补缺,这几位皇子自然又吵了起来,都想要让自己的人上。

    而其中关于京营信任指挥使的争论,是最激烈的。

    建昭帝又岂会让他们如愿,好不容易把原来的人给撸下去了,他现在只想把京营捏在自己手中。

    哪怕是谢寰的人,他都有些犹豫。

    故而,在朝堂上时,他便直接道“朕记得前任京营指挥使上任不过两年,便出了问题,故而朕决定,今日之后,京营便由朕亲自来盯着。”

    朝臣一片沉默。

    京营关系到京都安危,也关系到皇城和陛下安危。

    如果他们想从陛下手中硬争,很容易被怀疑有不臣之心。

    不过,虽然京营被皇帝给握在手中,但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没事亲自跑过去京营,肯定还要一个提调的职位,帮其传达指令以及督查平日防务。

    于是,朝臣们又把主意给打了上去。

    不过吵了一早上,还是没有结论。

    这个人选,建昭帝也在犹豫之中。

    坐在御撵上时还在考虑,他一抬眼,看着一旁盔甲加身的顾思远,突然问道“思远,你是行伍出身,认为哪位将军治军最严,对朕最衷心,适合担当京营提调”

    突然被问到这种事,顾思远神色不变答道“俞至尧将军自然治军最严,忠心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臣不信旁人。”

    建昭帝也笑了笑“说得是,思远还是直性子。”

    就在这时,顾思远突然道“不过,如果陛下需要的京营提调只是严厉忠心之人,那或许臣可以担任。”

    “你你说谁”建昭帝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复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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