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撕破脸

    十五、

    温热、软润的感觉, 自四面八方袭来,将谢宣的所有理智完全淹没。

    叫他一时分不清,这是身下的温泉带来的, 还是上方正在用功的那个高大身影带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宣已经喊哑了嗓子,无数次昏睡又被弄醒。

    如钩弯月,也已渐渐隐去,熹微的晨光在东边的天际微微眨眼。

    崖顶清风, 配合着温热泉水,带来无边惬意。

    谢宣懒洋洋趴在顾思远的胸膛上。

    顾思远抚摸着他白皙光滑的背脊“六殿下这身体还是需得继续将养,不如以后每日跟末将一起清晨操练。”

    “”谢宣迷迷糊糊听着。

    操练还大清早起来操练他是干什么这么折磨自己

    难道就为了以后更好的被你操吗

    若在平日,他必然已经跳起来跟顾思远口水战个八百回合, 但此刻他只能沙哑着嗓子哼唧一声“才不要,困”

    顾思远不满地蹙了蹙眉,可看着人白皙身体上连绵的青紫痕迹, 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低头在怀中人的乌发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一掌轻拍水面,水浪倒溅之力,托着人从泉水中飞射而出。

    顾思远一手扯过挂在泉边老梅上的衣服,给两人随意裹上,便顺着来时的方向, 踩在那枝叶梢头一路凌空而下而去。

    山风吹得衣裳猎猎作响,速度快似妖魅。

    不过瞬息之间, 便已从千米绝顶到了山脚之下, 那灯火通明的大营便已然再次出现在眼前。

    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顾思远将谢宣送回了他的大帐。

    他们两人倒是过了个惬意的晚上, 山下却不知多少人夜不成眠。

    好好的交流大会, 却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北疆,还是大梁内部,都在风起云涌。

    关于调查的事,建昭帝亲自安排了大理寺就地审讯,另有王成英带领了司礼监的人主持,将这些日子接触过猛虎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帮太监的心最狠毒也最细致。

    被抓起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中军帐中。

    建昭帝已经沉默坐了许久。

    他脑中不断浮现着那一幕,出现危险后,谢宣第一时间往他身边跑,后来又毫不犹豫为他挡住猛虎。

    他昨天有那么一刻,也是真心希望谢宣能好好活着。

    谢寰看着建昭帝的脸色,心中思绪万千。

    不得不说,谢宣昨日走得那步棋还算高明,让他父皇的心产生了些许动摇。

    不过,也只是稍许罢了,他父皇本就是个自私懦弱到极点的人,这辈子除了皇位和自己母亲,再没有任何真心,谢宣,哼

    谢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唤了声“父皇”

    建昭帝抬起眸子,看着灯光下这张与心爱之人颇为相似的侧脸,心中的郁气一时尽皆散去,温声道“这事的后续,朕会妥善处理,不过,六皇子府的那人还是没有找出来”

    上回他听谢寰提到谢宣似乎有些不对劲,可能发现了他们的谋划,他便派了最隐秘的鱼鳞卫暗中监视以及调查六皇子府。

    鱼鳞卫确实也发现了什么。

    六皇子府中近些日子来动作频频,不仅跟手下各大臣交往紧密了不少,还偶尔有一位秘密高手出入,但即使鱼鳞卫中能人辈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跟上那神秘高手,更别说调查清楚那人是谁。

    突如其来的直觉,建昭帝和谢寰都觉得,那神秘高手的出现,很大可能就是谢宣这些日子来,朝堂动作活跃的底气。

    毕竟,谢宣这几次的针对性太强,而且目的鲜明,全部一击即中,手下很有可能养着一个情报机构。

    对此,谢寰尤其的心有余悸。

    且不说情报不情报的,这样的高手来去无踪,连鱼鳞卫都束手无策,岂不是说明起出入宫禁也无所顾忌,哪天谢宣破罐子破摔,梦中醒来,这命还是属于自己的吗

    谢宣是哪里找来的这人

    所以,这一次,他拼命说动他父皇,定下了这个猛虎计策。

    一是让那些斤斤计较的北疆人感到压力,尽快将联盟事宜确定,甚至做出让步。

    二则是通过这突然意外,将谢宣府中的那个神秘高手找出来,顺藤摸瓜出更多东西。

    为了让计划更顺利,他又提出让鱼鳞卫扮做禁军,藏在现场,以不变应万变。

    建昭帝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他本来对谢宣就没什么感情,更别说现在还发现谢宣私下培养秘密势力,玩弄权术,这是帝王大忌。

    但

    建昭帝蹙了蹙眉。

    昨晚那样危急的时刻,神秘高手却都没有现身。

    如果不是顾思远及时赶到,谢宣是真的就会

    鱼鳞卫是帝王最心腹的力量,他自然不会怀疑鱼鳞卫说谎,那只能说明那神秘高手可能没有跟来校场大营,

    虽然,谢宣之前的毫不犹豫让他很感动,但有那么个神秘高手和情报机构存在,还是让人如坐针毡。

    而且,他想起谢宣昨晚离开时,那平静的有些过分的眼神,谢宣心里恐怕已经有了什么怀疑。

    或许是因为老二谢宽在铁笼前喂食时,自己让王成英提醒了一声;或许是自己喊出“保护六殿下”后,那几名扮做禁军的鱼鳞卫的不同寻常动作。

    谢宣就算刚开始没想通,但结合上回祭典的事,回去后肯定会加深怀疑的。

    祭典

    建昭帝突然想到,既然那神秘高手武功如此高强,鱼鳞卫都无计可施,或许现在只有顾思远能有办法了。

    顾思远是刚直不阿之人,未来也算前途远大,本不欲让他做这些阴诡之事,但此时也顾不得了。

    于是,顾思远刚回到自己大帐不久,还没有闭上眼睛,就被叫到了建昭帝的面前,然后被吩咐了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任务。

    让他自己监视自己,真是个好差事。

    只能说是自己平日演技太高超,到这份上,建昭帝都没怀疑自己。

    建昭帝神色肃然道“朕本说好了让你休息些许时日,但此事颇为紧要,除了你没人能办到。”

    顾思远漠然拱手,一本正经道“为陛下分忧,本是臣分内之事。”

    建昭帝点头“嗯,刚好你便趁着休假名义暗中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是。”顾思远应道。

    谢宣完全清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而他正安稳躺在自己原本的帐篷中。

    在这之前,伺候的宫人来叫过他数次,却一直未有反应,便以为六殿下是受了昨日猛虎惊吓,也不敢打扰。

    谢宣半直起身子,欲要伸手去拿小几上的茶水,却因腰肢的过分酸软,以及身后传来的异样感觉而微微愣住。

    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一双大手拿过了杯子,直接喂到他嘴边。

    他靠在熟悉硬实的怀抱里,小口小口喝干净了杯中水。

    顾思远问道“还要吗”

    谢宣摇摇头。

    顾思远正欲收回手,放下杯子。

    下一刻,手腕处却传来湿润温热触感,以及些微的刺痛。

    谢宣在咬他。

    这个小狮子。

    顾思远懒得收回手腕,只静静瞧着他的动作道“六殿下精神充沛得狠,大约是末将昨日太心软了,见殿下啼哭不休,便轻易绕过。”

    “”谢宣震惊。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谁啼哭不休了

    还有,你什么时候轻易饶过了

    昨晚他只记得自己累昏了睡过去,睡过去又被弄醒,然后又睡过去,翻来覆去,差点就彻底直接死过去。

    “下回”顾思远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某人迫不及待打断。

    “啊,你说什么,什么下回”谢宣赶紧松开洁白的小牙齿,又轻轻在顾思远手腕的牙印处亲了亲,扬起脸讨好笑道“顾郎将,你这手长得正标致,让本殿下一见便欢喜,忍不住亲了几下,你不介意吧”

    顾思远冷眼睨着他,悠悠道“自然不介意,想必六殿下更喜欢末将的肩膀,毕竟现在上面还留着数道清晰牙印。”

    “”谢宣争着水润的眸子看他。

    没必要这样。

    咱两都什么关系了,还不能让让他这个可怜人吗

    还欺负他

    顾思远捏捏他柔软的脸颊“六殿下又露出这眼神,想可怜兮兮地撒娇不过,昨晚哭哭啼啼撒娇倒也很可爱,虽然没用但赏心悦目。”

    “没有。”谢宣大声拒绝。

    一提前昨晚,谢宣就觉得腰痛,他赶紧怂怂地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大白天的,不怕被人发现”

    “谁能发现”顾思远神色冷傲,随后,又继续道,“当然,顺便有件小事要跟你说一下。”

    谢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靠在他大腿上,边玩着自己的头发边问道“什么事,还值当你跑一趟”

    顾思远将之前建昭帝找他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半晌后,谢宣微微侧身抱住顾思远的腰,眼神幽深,嗓音飘忽“原来如此,难怪突然搞出这么一出,本殿下还当他真准备一了百了,直接要了本殿下的命呢”

    顾思远捏起小殿下白皙精致的下巴,神色肃然“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并不习惯一次次被动承受攻击,他喜欢的人当然也不能。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前段时间,他忙得几个月都没见谢宣,可不是瞎忙活。

    谢宣仰脸看着他,笑嘻嘻道“顾郎将这是在说什么,你想造反吗”

    “有何不可”顾思远面色不变。

    说着,他微微低头在谢宣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片刻后,谢宣瞪大了眼的同时,耳朵也红得滴血。

    这人,这人怎么能这么想或者说,这人怎么这么敢想

    老祖宗看到了会气得从陵墓里跳出来吧

    是不是面上看着越冷酷的人,脑子里的想法就越惊人,多半是装模作样太久,被压抑出毛病来了。

    不过好像又真的很刺激。

    谢宣颇为期待地看向顾思远“造反就造反,但你有什么计划了吗,否则师出无名,恐怕对我们不利”

    顾思远眼神凌厉,语调却轻轻道“现在你和陛下就是在互踩底线试探,看什么时候彻底袒露真相,既然如此,那就直接狠狠踩一把大的,有些事也该被人知道了,看谁先绷不住,究竟是父不慈还是子不孝。”

    谢宣看这人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又酥又软,故意捏着嗓子道“现在人家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这种小事,自然也是听郎君的。”

    “”顾思远。

    小殿下未免太爱演戏了点。

    不过,他掂了掂怀里恰好合手的重量,感受着叫人沉迷的温软美好,这整个人确实是属于自己的,这个说法很难叫人不愉悦。

    “”谢宣。

    怎么感觉自己是个沙包呢

    接下来,两人便一边亲密着,就边在三言两语中,将关于王朝更替的事决定了。

    顾思远离开他的大账后不久,谢宣刚吃完午膳,王成英就过来了。

    说是昨晚猛虎突然发疯之事,已然被调查清楚,陛下请他一起去听审。

    谢宣放下漱口的清茶,似笑非笑地看了王成英一眼“据说此案是王总管主持调查的,这才一夜过去,居然就查清楚了,真是高效,六部和大理寺给王总管提鞋都不配。”

    王成英被这笑看得一瘆,忙道“不敢当六殿下如此夸奖,老奴怎配与六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相比,只是陛下与殿下父子情深,特意嘱咐了老奴需得尽一万分的心。”

    谢宣瞥他一眼,冷笑着点点头“那就去吧”

    谢宣赶到中军大帐的时候,里面不仅坐着建昭帝和大梁的官员,还有北疆王一行人,不过没有顾思远。

    建昭帝看向谢宣“宣儿,你来了。”

    谢宣点点头,淡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建昭帝眯了眯眼,果然是怀疑了。

    诸人看着谢宣的神情,心中颇为不解。

    昨日六殿下对陛下以命相互,按理来说,父子之情应该更深,此时怎么像是闹了别扭一样呢

    奇怪,真奇怪

    所有人到齐后,大理寺的官员便将诉状全都拿了出来。

    按照审讯所得,这一次的案件跟大梁内部无关,也跟北疆人无关,而是草原人的狼子野心。

    他们搞出这一切,既是想趁机谋害大梁的皇室和高官,让大梁内乱,也是想借此分化大梁和北疆的结盟事宜,一箭双雕。

    至于详细的过程,也有诉状为证,先是草原人隐姓埋名,潜伏进了北疆的队伍中给那猛虎喂药,而等到了大梁之后,那人又以重金买通宫人,给谢宣的酒中下了对应吸引那猛虎的药。

    反正,过程波澜曲折的很,听着很是像那么个意思。

    这个结果,不管大梁还是北疆,所有的人都很满意。

    甚至包括谢宣。

    嗯,都是草原人的阴谋,接下来大梁和北疆的结盟事宜可以顺利进行了。

    至于建昭帝对自己的糊弄,他也半点不生气,反正早就猜到了。

    从祭典之事后,他早对建昭帝不抱什么期望,而且,刚好在来之前,他已经决定要跟建昭帝撕破脸。

    不过,虽然心里不生气,但事实上,他还是站起来冷笑一声“父皇英明,既然凶手已经找到,那儿臣便先退下了”

    以前是不得不隐忍,装作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不得不互坑,看谁先绷不住掀摊子。

    “宣儿”建昭帝果然面色一变,眼神阴沉。

    他虽然对谢宣昨晚的事很感动,但谢宣这态度也放肆太过了。

    谢宣却是对他的怒火理也不理,直接转身就走,仿佛是完全不管以后了。

    “逆子”建昭帝大怒。

    只留下一帐篷面面相觑的大臣,这对父子是怎么回事

    还有,暗中窃喜的谢寰。

    谢宣可真是走了一步笨棋,难道还指望着凭昨晚的事,就能持宠而娇吗

    而笨笨的谢宣走出帐篷后,立刻便举着双臂,伸了伸懒腰。

    啧,以后怼人的时候还多着呢

    真爽。

    尤其还有人做后盾。

    翌日,一行人便转道回宫。

    因为校场的意外,回去之后,那帮北疆人便没有再做什么抗争,老老实实的在结盟书上签了字,答应了一些原本抵死不从的条件,而后便准备大队伍离开京城。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北疆公主的婚事需要解决。

    原本,朝臣以为陛下会将公主收入后宫,或者赐婚给他向来最宠爱的六皇子。

    毕竟公主代表了大梁和北疆和睦,应该属于帝王或者未来储君。

    谁知道,建昭帝居然将其赐婚给了四皇子谢寰。

    这叫人大跌眼镜,陛下,究竟想干什么

    这对父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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