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二百零一章

    白珠珠疼得喘不过来气。

    像一把刀刺进脑袋里, 狠狠地搅动,疼得她无法呼吸,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 脑袋被狠狠挤压了一下, 白珠珠眼看着陡然划过无数斑驳扭曲的光影,下一瞬,面前豁然开朗。

    一种带着说不出隐约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白珠珠直接扭头扑在地上干呕, 边咳嗽边流眼泪,眼泪糊了满脸。

    “咳咳咳”

    她趴在地上,咳嗽了好半天,等手脚重新有力气了,才用袖子抹一把脸,站起来。

    她望向四周,望见荒芜的山坡, 到处光秃秃的不见人烟,连鸟兽的痕迹都没有, 从远处到脚边贯通了一条细河,河水竟然是血红色的,天是近乎黑的深灰蒙蒙,看不见一点阳光,空气中甚至也朦着层让人不适的淡红色,一呼吸起来, 那种腥气更重了。

    白珠珠迷茫地望着四周。

    雾都君那时为她讲过一个故事, 其实她没有完全听懂那个故事, 她只听明白了, 沧澜会有末日, 而这个末日,是有可能改变的。

    所以她来了。

    雾都君只说送她进一个地方,可她现在醒过来,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在哪儿。

    “白姑娘。”

    白珠珠精神一震,连忙说“我听见了,我进来了,但这是哪儿”

    “白姑娘。”瀛舟的声音很柔和“你是在沧澜”

    白珠珠呆了呆“沧、沧澜”

    “”她倏然惊叫“这就是你说的是我们的沧澜”

    “是,亦不是。”

    瀛舟温和地解释“还记得我与你讲的那个故事吗圆周延伸循环,无数时空交叠首尾相接,才形成完整的世界;这是沧澜,却是另一个时空的沧澜你可以把它看作我们沧澜未来的一种可能。”

    白珠珠似懂非懂,她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灰黑的天空、浮动着猩红的远方,眼中那种茫然渐渐化作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慌。

    这可能就是未来吗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时空阻断,我约莫不能与你说更多了。”

    瀛舟的声速微微加快,听着却莫名带种让人安心的笑意“白姑娘,你只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活下来

    第二件,去东海。”

    “”

    “活下去去东海”

    “活下来,去东海。”

    白珠珠喃喃这几个字,像是想刻进骨子里深深记住“没有别的了吗我不用做别的吗”

    “其他自有我来。”瀛舟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白姑娘,去东海,当你目之所及的世界如琉璃碎裂,旧与新的世界交叠一线,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白姑娘。”

    他轻轻一声叹,声音终于湮灭“这沧澜的未来,便交在你手中”

    白珠珠手脚发冷,心中却莫名烧起了火。

    “等等我还想问”

    白珠珠还要着急追问,忽然浑身汗毛倒竖,是生物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她下意识往前一扑,脑后正好腥风刮过,伴随着某种怪异的嘶吼声。

    白珠珠踉跄一下,惊恐转过头,看见一只怪物竟然从血河里爬出来。

    这河虽然红得奇怪,但这么细,刚才她并未有任何防备,可怪物硬是从细细的河流中挤出来,接触到空气的时候,陡然吹气一样膨胀起来,它的身体仿佛无数人与兽类的残肢连接在一起,猩红的血水沿着肢体流淌,露出皮肤仿佛被无数染料泼洒过的扭曲光彩。

    怪物硕大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充满贪婪的色彩,从身体不知哪里挤出一个扭曲的声音“吃”

    白珠珠浑身凉到底。

    它竟然还会说话

    它有神智吗它是是人吗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又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制服它、研究一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看见血河又接二连三伸出几只腐烂的手。

    “”白珠珠扭头就跑。

    她跑得很快,但那些怪物像饿疯了的狼陡然嗅到血腥味,咆哮着穷追不舍,紧紧吊在她后面,不管她怎么跑都甩不掉,而且她发现,这些怪物竟然到处都是,周围全是绵延的血河,于是越来越多的怪物爬出来,越聚越多。

    白珠珠听到渐渐逼近身后的嘶吼声,额头滚出大颗的冷汗,灵气短短时间就消耗了大半,她边用力跑边往焦急往四处打量,寻找能躲一躲的地方。

    四周都是荒原,放眼望去尽是被密布血河割裂的荒土,连绿色的草皮子都看不见几片,哪里有能躲藏的地方。

    白珠珠心凉了半截,但当望向东边一座山丘的时候,突然看见那里渐渐飘起大股大股的黄沙。

    她定睛看去,只见六头如狮如虎的巨兽奔上山丘,巨大的锁链往后拉着一架苍黄色的华盖兽车,一架架庞大的兽车从山后紧随着跃出,整个队伍兽车足有十几架之多,浩浩荡荡往前奔袭。

    白珠珠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她用尽所有力气加速朝那里跑去,同时用扯破喉咙的力气大声喊“救命救命啊”

    她的声音在黄沙间飘散,身后怪物发出更亢奋的嘶吼,白珠珠不管不顾,紧张盯着那队兽车,生怕他们没有听见,或者根本是听见了却不想理会。

    但她遇到了最幸运的情况。

    为首那架最大的兽车渐渐降速,降到车队最后,远远能隐约看见窗帘被掀起一下,像是什么人往外看了一眼,随即几个人从兽车里跳出来,跳到车顶,往白珠珠这边射箭。

    带着白光的巨大箭矢划过白珠珠头顶,狠狠扎进身后怪物的身体,白珠珠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眼看着那怪物在白光惨叫着腐蚀消融。

    这样的白光

    是悬世慈舵

    白珠珠无暇多想,她一鼓作气跑向车队,一支支利矢划过她身边射中怪物,无数白光闪烁中,她终于靠近兽车。

    兽车前帘突然被掀开,一个衣着厚重的美貌女子出来,朝着她伸出手“快”

    白珠珠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猛地借力往车架一蹬,踉跄着扑进车厢里。

    “咳加速”那女子咳着扬声

    几乎是同一瞬间,兽车加速,正好避过扑来的怪物,车轮滚滚向前,溅起的浓密烟尘将那些怪物淹没。

    “呼呼”

    劫后余生,白珠珠手脚发冷,喘了好几口气缓过劲儿来,才连忙抬头向女子道谢“多谢咦”

    白珠珠看见女子的脸的时候,愣住了。

    这个人她见过

    她去慈舵看病,离开的时候,慈舵的大师姐正好领着一个年轻病容的女孩子进来,也是来看病的,错身时,她听见她们说话,那是仲刀主的爱女、玄天宗的师姐。

    “咳咳这里已被忘川侵蚀,早早荒无人咳咳烟了,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咳”

    女子声音很柔和,一听就是个脾气柔善的人,她比白珠珠那日见过的更成熟美丽,已经是一位绝代的佳人了,可她脸上的病容却比那时更重,肤色苍白没有血色,说着短短几句话,就忍不住咳嗽。

    “咳,咳咳”

    梓素用袖子掩住半张脸咳了好几下,才缓和急促的咳吸,看见白珠珠睁大的眼睛,还以为她是在惊讶自己的病,浅浅一笑“我是个凡人,咳,身体不太好,但不会传染的。”

    白珠珠赶紧摆手“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能问一下。”白珠珠小心问“你是叫梓素吗”

    梓素愣住,仔细望着她“我们认识吗”

    “不不,我、我们不认识。”

    白珠珠迟疑一下,接着问“这里是哪里忘川,是指那些红河吗那些怪物又是什么”

    她没有问完,因为梓素已经蹙起眉,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她

    好像她在问太阳为什么升起这样人尽皆知的道理,因为太过寻常,反而显得异常莫名其妙。

    白珠珠知道自己从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她永远不可能像雾都君那样,轻描淡写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她甚至连说谎话都骗不过人。

    那就干脆不要骗了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白珠珠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梓素脸上的怀疑渐渐变成惊讶“不记得”

    “对,不记得。”白珠珠咬着牙说“我只记得自己叫白珠珠,我、我来自珫州。”

    她想起爹爹,想起家里的娘亲,忽然鼻子一酸,吸着鼻子说“我来自珫州我记得我还记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我要去、去东海。”

    车厢里非常安静。

    梓素望着这个小姑娘,看见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努力仰着头,用一种希冀又信赖的目光炯炯望着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她像是被激起了什么伤心事,鼻头红红的,抽噎着说“可我、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我什么都没有我还得急着去东海。”她语气越来越低落“可我不认得路了,你要是在哪里方便停下,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教教我该往哪里走”

    梓素沉默了很久,突然轻声问她“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还不设防地什么都与我说,不怕我伤害你吗”

    “怎么可能”白珠珠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吸了吸鼻子,下意识说“你可是玄天宗啊。”

    梓素一下子愣住,怔怔看着她。

    “玄天宗,是三山啊。”白珠珠理所当然地解释“我见过你,你是玄天宗的师姐,我记得,所以我才与你说,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什么都说的,可你们是三山啊。”

    那可是玄天宗啊,是沧澜的三山啊。

    她四岁开蒙上族学读书,夫子教的第一课是爱族尊亲尊师长,默背族规族徽,第二课,就是认清三山九门的山门。

    爹爹把她抱在膝头,教她认字,最后指着三山的徽纹对她说笑“这是我们的天,你一定要记好它们,就算有一日老天都要塌了,你也别怕,往这里跑,只要你跑到这里,就算天真的塌了,爹爹也能找到你。”

    于是从四岁起,她就知道,三山是天,这个天是不会塌的。

    那是和太阳每天升起一样理所当然的道理。

    所以白珠珠也用同一种理所当然的目光望着梓素。

    她眼睛亮亮,带着希冀,像望着什么救星。

    “”

    然后白珠珠就看见梓素哭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瞬间,眼泪就倏然落下来,大颗大颗成串的,沾满整张脸庞。

    “”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白珠珠吓了一跳,慌忙从身上翻找手帕,手足无措“我我、我是说错了什么吗对不起,我”

    “没有,没有。”

    “没有。”

    梓素边哭边摇头,然后又更用力地用力地点头。

    “我带你去东海。”

    她抬起头,看着呆住的白珠珠,突然破涕为笑“白姑娘,你跟着我们吧。”

    “我这是去找我的师兄。”

    她神色复杂,沉默了好半天,轻声说“如果劝不动他我们就一起去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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