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绝恋尽头

小说:我送仙君蹲大牢 作者:川上羽
    聂昭回到仙界那一天,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这么说也不准确。

    其实,仙界每一天都是风和日丽, 有没有云全看神仙心情。

    具体来说, 是看岁星殿天象司仙官,以及他们上司的心情。

    如果哪天承光上神发表演讲, 要让他伟岸的身姿映入每一位仙官眼帘,那必然是晴空万里, 保证看不见一丝浮云,天幕比哈士奇舔过的饭盆还干净。

    如果哪天重华上神追忆往昔,心情忧郁如同下不完的雨, 那么天空也会配合地布满乌云,保证一缕阳光都落不了地, 仿佛世间万物都陪他一同默哀。

    “仿佛”这个词, 就很灵性。

    万物是不是真的想默哀, 没人知道, 也没人关心。

    聂昭想,这大概也算是一种物理上的“借景抒情”。

    只不过文人抒情, 讲究的是用感情贴风景,看风就萧瑟, 看雨就伤怀,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而这些仙人抒情,讲究的是用风景贴感情,萧瑟就刮风, 伤怀就下雨, 感时就摧花, 恨别就打鸟,把天气预报玩成了背景特效。

    对此,聂昭只有一句评价

    傻x,就你们屁事多。

    从今日天象来看,重华上神应该心情不错这也难怪,多年夙愿一朝得偿,爱妻苏醒指日可待,确实值得欢喜,合该好好庆祝一番。

    至于被当作花肥的凡人欢不欢喜,关神仙什么事呢

    这喜讯传得如此之快,聂昭一行人前往岁星殿途中,甚至还被人抢了个先。

    “聂昭你还敢回来”

    说来也巧,此人正是他们的老朋友,镇星殿首席司礼太仙侍长朱墉。

    因其表现突出,业绩卓著,深受众人爱戴,每天都被亲切地问候全家。

    他今日不是一个人前来,身后还跟着长长一串队列,都是肩披彩帛、臂缠飘带的仙侍,手中托着装饰精美的金盘,盘中盛有各色法宝仙器、织锦绫罗、美玉明珠,远望去只见一片华光绚烂,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

    “”

    聂昭还在酝酿语言,朱墉见她沉默,只当她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得意洋洋地开口道

    “如何,这般声势排场,聂仙官可曾见过没见过也不必自惭,毕竟太阴殿的勤俭朴素,在仙界也是首屈一指啊。”

    聂昭“呃”

    不好意思,我每年国庆都看阅兵式。

    眼前这场面除了背景玄幻一点,画风浮夸一点,放在现代,充其量也就是个难忘今宵的水平,远不足以让友邦惊诧。

    要说挥霍公款、奢靡无度,那倒是挺刑,这日子一看就很有判头。

    可惜她没法直言相告告了朱公公也听不懂,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吊着嘴角,看他声情并茂地表演独角戏。

    “实话告诉你,这些宝物,都是承光上神为岁星殿新夫人准备的贺礼。”

    好吧,还不是一般的独角戏,多了一点自曝家门在里面。

    “承光上神说了,重华上神一度为妖女所惑,但他对亡妻一片痴心,其悲可悯,其情可宥。”

    “如今他能放下这段孽缘,重新踏上正轨,乃是仙界一等一的大喜事。”

    “新夫人”

    聂昭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过下一秒,她便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

    即使重华上神复活了姽姝,两人“仙魔不相容”的立场也没有改变。

    承光上神对小辈再护短、再宽容,也不可能允许他光明正大娶魔族为妻。

    对重华来说,这才是最大的难关。

    要想与姽姝长相厮守,唯一的方法,就是为她捏造一个全新的身份,哄着她放下亲友、放下族人,一心一意陪在他身边。

    不得不说,为了今后蜜里调油的新生活,他考虑得十分周到。

    若不是姽婳提前布局,聂昭追根究底,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朱公咳,朱仙侍。”

    聂昭神色复杂地望向朱墉,“这位新夫人的身份,你心里有数吗”

    “什么”

    朱墉不料她突然问起这一节,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深意,便只听聂昭接下去道

    “罢了,料你也不知道。重华这人吧,心肝脾肺都烂透了,好歹还长了脑子。要做他的共犯,就凭你”

    她故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朱墉一眼,眼神轻佻,像在菜市场上掂量一块猪肉的成色。

    “就凭你的智商,多半只会拖后腿。他要拉人下水,也不会拉到你头上。”

    “你说什么”

    朱墉不懂何为“智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挨骂,“聂昭,你若再出言不逊”

    聂昭笑出声来“您老人家一把年纪,总不至于还要哭着回家告状吧”

    朱墉“”

    那不然呢

    让我和你徒手搏击吗

    他不明白为何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驾驭天罚锁,但烛幽上神法器的威力,仙界人人都耳熟能详。

    他唯恐聂昭发难,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她一眼,又摆出精神胜利法的架势来,趾高气扬地挑了挑眉毛

    “怎么,你也要去岁星殿重华上神正在照料新夫人,想来没工夫接见无名小卒,我劝你还是莫要自取其辱,趁早打道回府吧。”

    话音未落,便只听一声巨响,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岁星殿大门缓缓打开,两列仙侍鱼贯而出,恭敬行礼道

    “多谢镇星殿厚意,我等奉重华上神之命前来迎接。请朱仙侍在大殿稍候,还有”

    朱墉轻蔑地瞥了聂昭一眼,抬脚便要跨过门槛。

    “请聂昭聂仙官入内一叙,上神已等候多时了。”

    朱墉“”

    聂昭“啊哈。”

    她迈步上前,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却是被暮雪尘抬手按住“阿昭,一起去。”

    聂昭笑着摇头,动作轻柔地将他手指扳开“放心,我自有打算。重华上神只邀请我一人,你若跟来,怕是会适得其反。”

    暮雪尘一百个不放心,一双眉毛打成了死结“不行,万一他”

    那传话的仙侍笑容可掬“万一什么请聂仙官随我来,莫让上神久等了。”

    “慢”

    “好,我这就来。”

    暮雪尘还想再说些什么,聂昭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过身,疾步向殿门走去。

    与此同时,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从她衣领里钻出来,冲暮雪尘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暮雪尘“”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只见聂昭衣角上一只白蝴蝶扇了扇翅膀,俨然也是个活物。

    这蝴蝶振翅的角度和幅度是如此精准,恰到好处地迎着日光,全方位展示了自己优美的翅形、洁白的鳞粉,像极了他们熟悉的某个人。

    暮雪尘“”

    放心了,但没完全放心。

    黎幽和叶挽风并非仙界中人,不好擅自侵门踏户,但要准备一两只灵宠放在聂昭身上,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暮雪尘忽然觉得,自己也该钻研一下此类法术,毕竟不能指望哈士奇。

    那位仙侍带聂昭前往的地方,乃是位于岁星殿深处的一座庭院。

    尽管聂昭在21世纪见过大世面,但头一次踏入其中时,依然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

    原因无他,只因这座庭院实在太美,也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花,花,花。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广袤花海。

    寻常花海,大多是同一种或几种花卉扎堆开放,芝樱花、向日葵、粉黛乱子草,各有各的生机勃勃,繁荣气象。

    但这片花海不同。

    聂昭匆匆一眼扫过,只见五色缤纷、异彩斑斓,这庭院中的花草,竟然没有一种是相同的。

    凡间万金难求的名药烟歌草,生长在岩浆中的奇花炽火莲,三百年一开、开一夜便败的“七星照月灯”

    无数本不可能盛开在这里的花朵,热热闹闹地挤成一团,在碧蓝的晴空下迎风摇曳。

    分明色彩各异,却仿佛千人一面的诡谲笑脸。

    “”

    聂昭这一眼不仅看见了花,她还清楚地看见,用来滋养这片似锦繁花的土壤,隐约泛着似曾相识的红光。

    那是她曾在碧虚湖底见过的,从附骨木上凝结出的血色晶石。

    这种吞噬人命而生的魔物,即使分割、碾碎,再细细地磨成齑粉,她也绝对不会认错。

    “好看吗”

    领路的仙侍在一旁笑道,“这都是上神为新夫人准备的。他不准任何人踏入庭院,我们一直好奇得很,想不到他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也不知是哪家姑娘,竟有这般好福气。”

    “”

    聂昭没答话,只觉得胃部一阵紧缩,几乎兜不住今早吃的羊肉泡馍。

    仙侍并未察觉她神情异样,再次躬身一礼,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了。

    聂昭看得出来,这位仙侍没有说谎。

    她的确打心眼里为重华上神高兴,高兴他能走出长达百年的情伤,与另一个女子倾心相爱,迎来幸福美满的第二春。

    然而,她付出关心、寄予信赖的对象却

    “你就是聂昭”

    从未听过的陌生男声,自花海深处悠悠响起。

    聂昭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发垂肩的青年独立于繁花之中,正隔着数丈远的距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青年形容俊雅,举止斯文,按理该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却莫名让人感觉“不舒服”。

    他一袭白衣,脸也生得很白,不是叶挽风那种冰雪一样自带柔光的莹白,而是一种阴郁的、仿佛长年不见日光一般的惨白,带着七分病态和三分死态,像个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纸人。

    这个纸人形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海中,轻飘飘地向聂昭招手“过来吧。”

    “聂昭,你踏破碧虚湖,拿下天工长老,却独独放过掌门向南飞,想必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

    “不过,你多半没有证据,所以只能冒险前来,期望从本座这里寻到一点破绽。”

    “念在你这份徒劳无功的努力,本座准你上前,和本座一起见证爱妻复生。”

    “哈。”

    聂昭站在原地没动,挑起眉梢轻快地笑了笑,“重华上神倒是个爽快人,半点不跟我打马虎眼。不过,您不怕我向天帝告发吗”

    白衣青年重华面不改色,唇角微微勾起,挑着一分冷冰冰的讥诮之意

    “聂昭,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离开岁星殿吧”

    “”

    聂昭缄口不答,在脑海中与黎幽对话

    如何,能与外界取得联系吗

    黎幽很遗憾,恐怕不能。这庭院周围的法阵非同一般,别说通信,除了重华本人,其他人在此使用法术都很困难。当然,也用不了画影珠这类法器。

    聂昭我想也是。若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摆出这种“我就烂,烂死最好”的态度。

    幸好,他足够烂,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知道,别说证据不全,即使铁证如山,仙界也未必能将重华就地正法。

    他和清玄这个凑数的铁废物不一样,是天帝青梅竹马的好兄弟,承光悉心呵护的好大儿,生来就握有免死金牌,不同于凡间那些卑微的蝼蚁草芥。

    早在聂昭回来之前,阮轻罗便已旁敲侧击探听过天帝意向,结果是没有结果。

    很显然,现在的仙界制裁不了重华。

    所以,她们也不打算服从“现在的仙界”了。

    聂昭昂首挺胸,加快脚步穿过花海,坦坦荡荡走近重华上神身前,循着他视线低头看去。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具几乎淹没在花海中的冰棺。

    这“冰”不是寻常的冰,而是产自雪山之巅的千年玄冰,不仅能保花开不败、人死不朽,就连头发和肌肤都能保持生前的光泽,堪称驻颜神器,小小一块就让达官显贵趋之若鹜。

    要打造这么大一具玄冰棺材,还要在棺盖上雕满透明的百合花,支出又是一笔凡人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是聂昭的坏习惯从小就是如此,小姐妹们为“霸总男主一掷千金”脸红心跳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这男主随手掷出去的“千金”里,有没有纳税人和打工人的钱。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姝儿,我来看你了。”

    在聂昭的注视下,重华缓缓推开棺盖,又将手探入其中,满怀爱怜地摩挲着“姝儿”一具雪白骸骨的面庞。

    准确来说,他摩挲的是颧骨。

    “你好狠的心,竟然抛下我一个人,独自沉睡了这么久不过没关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将你找回来。”

    “从今以后,你我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

    聂昭没有打断他的深情独白。

    不是因为她“尊重、祝福”这份情意,而是因为在此之前,另一样更醒目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具骸骨。

    那具被重华上神精心珍藏、悉心守护、倾心告白,用千年玄冰盛放,用万种繁花簇拥的骸骨

    无论是从身高、体格,还是从下半身的某个部位来看。

    那都是一具,身高一米九以上的成年男子骨骼。

    而且,根据聂昭的记忆

    好像是她在幻境中见过的魔族将军,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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