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伊莎贝拉,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和你说”

    伊莎贝拉看见他蓝色的眼眸望向她,那如宁静湖泊般的蓝色中, 似乎隐藏着危机。

    她隐隐有种不安, 但还是努力扯出笑容,眼神闪烁, “坏消息吗”

    少女牵强的笑容,犹如一根鱼骨, 横在了他的喉咙。

    他有愧疚, 又有不舍, 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如果不告诉她呢。

    或者让她就这样忘记他。

    斯诺德第一次这样的没有把握,面对心爱的人, 手足无措。

    他的越拖延,伊莎贝拉却越害怕,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都涌现了出来。

    他得绝症了他要和她分开他的寿命快到了

    他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是祭司大人不能结婚

    斯诺德的手再次伸了过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乱想了,你现在太累了,等你睡醒再和你说”

    他的声音此刻极具魅惑力, 像是一个海妖,侧坐在星海中的礁石上, 对着她歌唱。

    伊莎贝拉的耳边响起了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顿时间她感到困倦袭来,抵挡不住,那困倦的海浪向着孤岛上的她拍过来。

    蓝色的海浪中翻着诡谲的光芒, 水光中她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那双眸子温柔地望着她,如同月光一般照着她。

    孤岛上的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心甘情愿被浪潮吞没。

    “滴答”

    耳边的钟表声变慢、变淡。

    片刻后,伊莎贝拉睡着了。

    斯诺德看着伊莎贝拉安睡的容颜,觉得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美好就定格在这一瞬间。

    他起身,将伊莎贝拉打横抱起,抱到了房间中的大床上。

    伊莎贝拉抱着被子,平躺在床上,犹如一只漂亮的玩偶,巧克力色的长发铺陈开来,衬得她的肤白胜雪。

    他站在床边,看着伊莎贝拉安宁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弯下腰去吻醒他的小公主。

    但斯诺德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他复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出了房间。

    房间中的光变暗,金色的光点也消失。只有清亮的月光落在地面上,如同铺散开来一层银白色的树叶。

    阿斯特洛菲尔在安东尼神官替换他之后,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回走。

    哎,忙完已是深夜,他想要去买一杯珍珠奶茶,魔法奶茶店都关门了。

    他有些沮丧。走到神殿门前,看到那台自动贩卖机的时候,眼睛一亮,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夜色中,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子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袋蜜桃乌龙茶。

    阿斯特洛菲尔将吸管插进饮品包装袋,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啊,人生真是美好啊。”

    尽管这几天忙得黑白颠倒,但只要喝上一口解渴的饮品,他感觉浑身的疲惫和灰尘都被洗去了。

    每当路过伊莎贝拉魔法奶茶店的时候,阿斯特洛菲尔都要买一杯珍珠奶茶。

    完全是靠珍珠奶茶在续命。

    站在神殿外面,吹着夏夜的凉风,喝着蜜桃乌龙茶,真是惬意。

    月光下的皇尔赫城,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不知千年前这片土地上的建筑又是什么样,千年前这片土地上的人又经历了多少世事轮回。

    阿斯特洛菲尔喝完了茶,起身拍掉灰尘,走进神殿。

    他伸了一个懒腰,一会儿要洗一个香喷喷的玫瑰浴,然后穿上最喜欢的丝绸睡衣,戴上他的青蛙眼罩,美美地睡上一觉。

    虽然像他这种法力高的人,早就不需要通过睡眠休息来补充体力了,但是生活要有点仪式感嘛。

    耳边突然传来祭司大人的声音,“阿斯特洛菲尔,来书房找我。”

    害,玫瑰浴洗不成了。美容觉也睡不成了。

    阿斯特洛菲尔揉了揉眼睛,“收到。”

    看来老大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他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路过其中一个房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房间的门。

    咦,神殿中的房间门通常都是开着的,就连他们睡觉的时候也都没有必要关上。

    老大的卧室门怎么关上了。

    可能老大在换衣服

    老大到底是在卧室还是在书房啊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书房的门前,书房的门开着,里面亮着暖色的灯光。

    有长长的暗影从房间内拖了出来,打落在门口的地砖上。

    阿斯特洛菲尔敲了敲门,“老大”

    “嗯。”

    男子站在窗边,身后的窗户开着,习习凉风从外面吹进来,乳白色的薄纱窗帘被风掀起,在光影中照耀。

    斯诺德的神情便隐在那飘扬的窗帘中。他的存在,好似一道幻影。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祭司大人已经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了,心想,刚刚那卧室的可能是另有其人。难道,是伊莎贝拉

    “走之前,有些事情要叮嘱给你。”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一如往日吩咐阿斯特洛菲尔时的语气。

    但此刻,阿斯特洛菲尔的心却揪了起来。老大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他和伊莎贝拉小姐说清楚了吗

    阿斯特洛菲尔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祭司大人,那阵法您解决了吗”

    斯诺德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无尽的夜空,声音中有种缥缈虚无,“算是解决了吧。”

    谁知道会有什么突发事件。

    当年兰瑟大人研究出了阵法,想要将上古黑巫师永远地封印。当年看似完美得无任何纰漏的阵法,最后在兰瑟大人操作的时候还是出了变故。

    兰瑟大人没有将那个黑巫师封印,自己的灵魂却被黑巫师吞噬。

    兰瑟大人在去死亡世界之前,便是现在这样,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给斯诺德。

    斯诺德和兰瑟大人,都以为他会平安归来。嘱咐只是一种担心,但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之后,斯诺德顶替兰瑟大人的位置,成为了新的祭司大人。

    千年中,斯诺德都在想要如何修补兰瑟大人当年的失误,如何为兰瑟大人报仇。

    他解决了阵法的问题,但依旧有些担心。

    毕竟当年的兰瑟大人,也是觉得会成功。恐怖的对手根本不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这是一个残忍的决斗。你死我活。

    斯诺德从未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如果死亡世界的大门不关上,骷髅兵便会一直扰乱人世安宁。

    这也是为什么,阿斯特洛菲尔和安东尼忙得黑白颠倒,却从不催促祭司大人出面解决。

    因为他在做更危险的事情。

    “如果我再不能回来,你就顶替我的位置吧。将我的记忆,从伊莎贝拉和她的朋友的脑海中抹除。”

    他不忍心让伊莎贝拉一直等待。

    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对于伊莎贝拉而言,不修炼魔法,人生也许只有几十年,但是要用余生去想念一个只在她生命中一闪而过的人,太不值得。

    如果他能回来,自然要永远地和伊莎贝拉在一起可是他无法乐观地看待这件事情。他敬重的师父,便是死在了那人的手中。

    一面要为师父报仇,一面是挂念在心上的人。

    是要同归于尽还是苟延残喘

    至少,他也要给她生活的世界,一个安宁。

    阿斯特洛菲尔听着祭司大人的话,心中为伊莎贝拉和他的感情惋惜。

    “祭司大人当然会回来的,”阿斯特洛菲尔感觉眼睛有些干涩,“您不是还等着吃伊莎贝拉小姐的冰淇淋蛋糕吗”

    对了,她家的冰淇淋出了新款。

    “要叮嘱的,就这么多了,”斯诺德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波澜,好像情绪都没有变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块人,“你出去吧。”

    或许是经历了千般内心的折磨后,此时,斯诺德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或是刻意表现得不在意。

    用冷漠、冷静掩盖内心的慌乱。

    谁舍得心爱的人呢。

    斯诺德想,也许被死亡世界吞噬的那一刻,他还会想起冰淇淋蛋糕的味道吧。

    甜腻。

    冰凉。

    他不敢给伊莎贝拉任何的承诺,因为无法兑现,只会让伊莎贝拉更难受。

    如果再早些遇到她,就好了。如果这一切的灾难再晚一些,就好了。

    还想和你拥有更长的时光。一年不够,十年也不够。

    阿斯特洛菲尔穿着暗红色的睡袍,金色的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滴落在地毯上,很快就出现了浅浅的水痕。

    他和祭司大人真的很像。

    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年祭司大人救他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看上了他的皮囊。

    好让几百年之后,阿斯特洛菲尔顺利地顶替斯诺德的位置。

    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相近的身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白骨右手。

    那道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想要常人的右手”

    “不想要,”那是的阿斯特洛菲尔还带着几分少年的倔强,“我想要记住曾经受过的伤害,时刻警醒着自己,以祭司大人为榜样,不断修炼,鞭策自己。”

    然后他的断臂处有金色的光芒飞舞。

    祭司大人用了神级治愈术,让他的右手又长了出来。和之前的右手一样灵活好用,不过是白骨的,没有一丝血肉。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看到阿斯特洛菲尔的右手,或是嫌弃,或是惊恐。

    后来祭司大人将他召入神殿,让他就在神殿中做神官,不允许出去。

    阿斯特洛菲尔在那段时间早就想明白了,他不恐惧自己的右手,因为这是祭司大人的赐予。只要他自己看得起自己,就没有别人能看低他。

    在神殿的漫长岁月中,阿斯特洛菲尔的法力长进很快。即使后来安东尼也成为了神官,但他的法力还在祭司大人之下。

    阿斯特洛菲尔赤着足,走到了床边。他有些气馁地坐在床上。

    他可不想当下一届的祭司大人啊。

    祭司大人是他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他总觉得自己这样低微的人,是会玷污这个名字的。

    他躺在床上,本来湿漉漉的头发瞬间蒸发变干,床上只有很浅的水痕,但那水痕不一会儿也消失了。

    他蓝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纵然很疲惫,却一点都睡不着。

    他失眠了。

    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的暗夜渐渐变成第二天的朝阳。

    直到听到侍女提醒他可以吃早饭了,他才从床上起来。

    早饭

    是伊莎贝拉做的吗

    能见老大的次数不多了。他想知道伊莎贝拉是否有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阿斯特洛菲尔飞快地跑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换上衣服,走去了餐厅。

    被斯诺德下了催眠咒语的伊莎贝拉睡得很香。

    她竟然梦到了斯诺德拿着一枚戒指,向她跪地求婚。就像是顿克小公爵向普尔公主求婚一样。

    正当她要说“我愿意”的时候。

    伊莎贝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推她,那人的力气很大。伊莎贝拉一下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原来是场梦。伊莎贝拉坐了起来,抱着被子,长呼出一口气。

    她看着周围的景象,房间中都是金色的。锦缎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屋子中很暗,暗淡的光线却让人感觉温暖。

    被子上有淡淡的檀香的味道。伊莎贝拉抱着柔软而光滑的被子,这是斯诺德的被子吗

    想到这一点,她抱紧了蓬松的被子,顿时感到很幸福,好像有无数个斯诺德围绕在她的身边。

    “喂,”床边的嘟嘟兔终于不耐烦了,它抱着自己的耳朵,梳着上面的毛毛,“醒醒。”

    刚刚正是嘟嘟兔用力将伊莎贝拉从睡梦中推醒的。嘟嘟兔是第一次发现,叫醒别人比催眠还难。尤其是爹地下的催眠咒语。

    伊莎贝拉掀开被子,“别在床上梳头发,掉毛,去地上。”

    嘟嘟兔翻了个白眼,“我根本就不掉毛,只有你掉头发,”它跳到了伊莎贝拉的被子上,“麻麻,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突然严肃起来的嘟嘟兔,脸胖得像个小包子。

    “吭吭,”嘟嘟兔清了清嗓子,后退了几步,跳到了床的另一边宽阔的位置上,一副要做演讲的样子,紧接着,嘟嘟兔发出的声音,竟然和刚刚那种软乎乎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好像突然变成了人,“祭司大人,那阵法您解决了吗”

    伊莎贝拉睁大着眼睛,看着嘟嘟兔。

    此刻从嘟嘟兔身体里发出的,竟然是阿斯特洛菲尔神官的声音

    只不过语气比平时严肃了一些。

    嘟嘟兔无视掉伊莎贝拉想要提问的眼神,又继续模仿着斯诺德的声音“算是解决了吧。”

    伊莎贝拉的心中无数的疑问。

    斯诺德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什么阵法要解决

    这是他昨晚想要告诉她的事情吗

    嘟嘟兔继续说下去,模仿着阿斯特洛菲尔和斯诺德的语气,将昨晚两人的对话悉数再现,好像一个小录音机似的。

    伊莎贝拉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从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疑惑,最后心情复杂,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勇气说了。

    为什么,斯诺德要阿斯特洛菲尔消除她的记忆

    “斯诺德要去哪里”伊莎贝拉问。

    嘟嘟兔又恢复了原来一本正经的小兔子的模样,它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长耳朵摸了摸,“我也不知道呀。”

    爹地是不要我们了吗

    嘟嘟兔有些烦躁,“如果爹地要坏坏哥哥消除你的记忆,我肯定也躲不掉。”我可不想被消除记忆啊,我的记忆力本来也只有爹地、妈咪和坏坏哥哥。

    一个都不能少。

    “为什么”

    “笨啦,我都会说话了,如果你的记忆被消除了,我却还知道过去的事情,我肯定会把过去的事情讲给你听。到时候不是你混乱,就是我被坏坏哥哥杀兔灭口了。”

    嘟嘟兔也是知情兔。

    伊莎贝拉下地穿鞋子,我要去问问他。

    不不行。这件事情是他想要瞒着她的。如果她直截了当地去问他,他会难堪,也会怀疑她偷听。可她的确很担心他啊。

    伊莎贝拉必须想办法,试探斯诺德的心意。

    餐厅的长桌前,只有祭司大人孤零零地坐着,长桌上摆满了各种颜色漂亮的食物。

    有海鲜粥、牛排、炸薯条、水果沙拉、牛奶、吐司、水果汁

    侍女们忙来忙去,手中端着碟子,还在不停地送上早餐。

    阿斯特洛菲尔看了一圈,没看到伊莎贝拉的身影。难道她在厨房做饭吗那么自觉

    但是桌上这些菜品看上去不像是伊莎贝拉做的啊。她做的菜比这些闻上去更香吧。

    比如那有毒的麻辣烫。

    阿斯特洛菲尔坐在了往常的位置上。他面前的盘子上放着三明治和烤羊排。

    旁边安东尼的位置上也放着同样的食物。

    在神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使神殿中的某个人不在,出差或是某些原因没能用餐,那个人的位置上也要摆放上相应的食物。

    阿斯特洛菲尔又看向了其他的位置。

    老大面前的食物和他的食物一样。只不过老大的手边还有一碗海鲜粥。

    害,不是伊莎贝拉小姐做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下去

    往常老大都是不吃饭的。

    斯诺德旁边的位置上也摆放着相应的食物。

    应该是伊莎贝拉的位置。阿斯特洛菲尔想,可能老大在等伊莎贝拉小姐。

    过了一会儿,三个侍女也走到餐桌前坐下,纷纷开始用餐。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慢条斯理地吃着三明治的斯诺德,咽了咽口水。

    斯诺德放下那个三明治,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实际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三明治的味道。只不过想时日不多了,珍惜粮食而已。

    “怎么了”他问。

    “呃”阿斯特洛菲尔的眼睛盯着斯诺德旁边的位置,“伊莎贝拉小姐不来用餐吗一会儿就凉了”

    斯诺德语气平静,“她在睡觉。等她睡醒,会有人给她送早餐过去。”

    哦。

    阿斯特洛菲尔看不见伊莎贝拉的表情了。真可惜。

    他低下头,拿起刀叉,切割着盘子中的烤羊排。嗯,味道一般吧。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粉色的身影走进了餐厅。

    斯诺德抬头看了一眼,却被伊莎贝拉吓到了。他给她施了催眠咒语。她怎么会这么快就醒了

    此时的伊莎贝拉没有半点倦容,反而是沐浴后,还换了一身裙子,款款来到了餐厅。

    伊莎贝拉在衣柜里翻了好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衣服。毕竟里面一大半都是斯诺德的西装、领带、手套、帽子。

    只有一个很小的柜子里放了几件裙子,刚好她能穿。不知是不是斯诺德特意准备的。

    伊莎贝拉走到了斯诺德的身边坐下,也不和正在紧盯着她的阿斯特洛菲尔打招呼,也不和惊讶的斯诺德打招呼,自顾自地用餐。

    她喝了口柳橙汁,然后拿起小刀,将盘子中的三明治切成了几块,优雅地吃了起来。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伊莎贝拉的神情,怎么感觉好像是吃饭没叫她,她生气了呢

    斯诺德也感觉到伊莎贝拉好像生气了,像是在和他较劲,故意不理他。

    他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餐厅中只有刀叉声交错。

    阿斯特洛菲尔迅速吃完了烤羊排,放下刀叉,“老老大,我吃完了,我先走了哈。”

    斯诺德低低地应了一声。

    然后阿斯特洛菲尔又看了眼伊莎贝拉,小心翼翼“伊莎贝拉小姐,我先走了您慢慢用餐。”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我也吃完了,一起走吧。”

    她将银白色的刀叉扔在了盘子中,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惊得阿斯特洛菲尔浑身一颤。

    而旁边的斯诺德却坐在位置上,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这是两个人吵架了,还要他当炮灰

    阿斯特洛菲尔苦着脸,企图走快一些,然而伊莎贝拉却一直跟着他,还有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小兔崽子也跟在他的后面。

    “坏坏哥哥,坏坏哥哥。”

    “嘟嘟啊,你都会说话了啊哥哥好欣慰,”阿斯特洛菲尔在自己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但是哥哥要上厕所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伊莎贝拉突然叫了阿斯特洛菲尔一声,阿斯特洛菲尔瑟瑟发抖地看向伊莎贝拉。只听她说“神官大人,我有些事情想问您。”

    哈

    你有什么事情不去问老大啊

    “他要去哪里为什么要你消除我的记忆”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走廊那一边走过来的男子,他咽了咽口水,老大不赖我啊,不是我说出去的

    伊莎贝拉看阿斯特洛菲尔卡住了,便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瞒着她。她直视着阿斯特洛菲尔的目光,而阿斯特洛菲尔却在躲避。

    “神官大人知道的,对吗”伊莎贝拉上前一步,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那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什么疑问,来问我。”

    阿斯特洛菲尔不过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他不希望看到阿斯特洛菲尔两面为难。他也知道,这件事,不会是阿斯特洛菲尔说出去的。

    也许

    斯诺德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白色的短短尾巴上,那个小兔子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躲进了阿斯特洛菲尔的房间。

    嘟嘟兔会说话了。他忘记了这件事。

    伊莎贝拉瞪着斯诺德,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委屈。

    斯诺德看见她这幅表情,笑了,“我知道的不比阿斯特洛菲尔多你生什么气”

    伊莎贝拉甩开了他的手,“我生气你瞒着我。你是得绝症了吗你要去哪里冒险送死”

    她的胸膛被气得上下起伏,越想越生气,“有什么事情都一个人藏着掖着,不告诉我,只会让我更担心。然后让阿斯特洛菲尔消除了我的记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以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吗”

    斯诺德在隐瞒这些事情的时候,就知道如果伊莎贝拉知道后的下场了。

    他看着伊莎贝拉气鼓鼓的样子,心中有愧疚,更多的是无奈。

    “跟我来。”

    趴在门里面偷听的阿斯特洛菲尔听见伊莎贝拉的声音消失了,总算松了口气。

    嘟嘟兔躲在他的书柜后面,只露出个白色的兔尾巴。

    阿斯特洛菲尔走过去,戳了戳嘟嘟兔,“是不是你跟伊莎贝拉说的”

    嘟嘟兔躲在书柜里,声音闷闷的“嘟。”

    “哎。”阿斯特洛菲尔也难说嘟嘟兔的行为是对是错。

    如果斯诺德真的死了,阿斯特洛菲尔又真的很难对伊莎贝拉下得去手。伊莎贝拉不应该被隐瞒,但是多一个人知道真相,只会多一个人痛苦。

    嘟嘟兔听见阿斯特洛菲尔的脚步声走远了,它小心翼翼地说“爹地要去哪里”

    “死亡世界,”阿斯特洛菲尔又补充道“像你这种小朋友根本不会知道那里多危险。”

    嘟嘟兔探出头,“那爹地会死吗”

    “当然不会”

    大家都觉得祭司大人是无所不能,不老不死的,他怎么会死呢。

    “那他为什么要让你当祭司呢”

    阿斯特洛菲尔心中泛起苦涩,“太累了吧。”

    而另一边,伊莎贝拉在听到了斯诺德的解释后,泣不成声。

    此刻伊莎贝拉非常讨厌他的身份大祭司。

    因为这个象征着光明和正义的身份,将要去和黑暗与邪恶作斗争。

    他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她也不能自私地拦住他。那是他的选择、他肩上的责任。

    她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哭了很久,最后擦干眼泪,“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斯诺德愣了愣,这是要给他送行了吗

    想吃什么吃点什么,吃好喝好,走好。

    斯诺德认真地想了想,“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必须说几个你最想吃的。”

    “冰淇淋蛋糕,珍珠奶茶,蛋挞,煎饺,锅包肉。”

    伊莎贝拉吸了吸鼻子,“记下了,”她哑着嗓子说,“等你回来再做给你吃。”

    “让你留点念想,记得回来。”qaq

    伊莎贝拉看见他的脸突然凑了过来,“等我回来在给我吃”

    此刻他的气息贴得如此近,俊美的脸让伊莎贝拉微微脸红,深情的眸子和语气,不由得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有些冷,身上带着孤高、不可一世的气息。那时的他,绝不会离她这样近,还会在伊莎贝拉走近的时候自觉地后退几分。

    她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如水波温柔,向她荡漾了过来。

    “那个时候我只想”

    “吃你。”

    伊莎贝拉开始还有几分不明白,睁大着眼睛看他,却见他的唇,克制地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快得让她还来不及体会那深情,就早已消散得无法捕捉了。

    斯诺德和伊莎贝拉约好了,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阿斯特洛菲尔不能消除她的记忆,她也会好好地活下去。如果回来了,所有的账到时再算。

    只不过死亡世界的时间和波茨大陆的时间不同,那里的一天是这里的一年,时空扭曲,不知伊莎贝拉是否等得到他回来。

    伊莎贝拉摘了一朵白色的蒲公英,在他走之前,放到了他书房的桌子上。

    在他走那天,他对伊莎贝拉再次食用了催眠咒语,怕她不舍。

    等伊莎贝拉醒来的时候,她走到书房,看到他桌子上的那朵蒲公英早已被夏夜的凉风吹散。乳白色的窗帘在风中飞舞,白色的种子顺着风,飞出了窗户,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带给人们的,或许是希望。

    除了神殿的人和伊莎贝拉,再没人知道祭司大人走了。

    伊莎贝拉看着四散的蒲公英种子,那些洁白如羽毛的种子在夜空中越飘越远,渐渐地她就看不见了。

    斯诺德,期待我们的再次重逢。

    斯诺德走之后,伊莎贝拉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魔法上面。

    有的时候她会去凯撒魔法学校找阿森德老阿姨,在魔法起步方面指导指导她。

    更多的时间,伊莎贝拉都是呆在神殿,期待着某一天的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暗影中的斯诺德。

    在心爱的人刚离开的时候,也许心中麻木的没有了感觉。

    真正感觉心痛的时候,是看到他留下的东西,以及房子中他生活过的点点滴滴的痕迹的时候,那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不在你的身边了。

    那种痛是缠绵且细密的,没有人能理解的。

    从前她很少踏足他的生活,第一次知道他的书柜上有那么多她根本不认识的书。

    阿斯特洛菲尔说,那是古语书。

    斯诺德的师父兰瑟大人就是说古语的,所以斯诺德也会说古语。

    而斯诺德衣柜中的很多西装,都是阿斯特洛菲尔之前为他挑选,找人定制的。在穿衣着装上面,斯诺德乖巧得就像是一个孩子,阿斯特洛菲尔让他怎么穿,他就怎么穿。

    “伊莎贝拉小姐奶茶店都好久没推出新品了。”

    “就是啊,我听说伊芙市的市民也很久没看见她的身影了。”

    “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期待她出新口味的冰淇淋啊。”

    店铺的顾客依旧和往常一样多,同时,伊莎贝拉店铺的外卖也可以送得更远了。

    她还在其他的都市开起了麻辣烫、火锅、奶茶店的分店,每一个店铺都交给了不同的高管、经理负责,自己则很少去管理。

    “唔,今天应该是祭司大人的生日吧”

    “是啊,应该是吧。往年这个时候,祈祷蜡烛都变成了金色,今年怎么没变颜色呢”

    伊莎贝拉坐在海兹利特最大的教堂中,听着神使带领信徒们祷告。

    在祷告结束的时候,有一些信徒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抬起眼睛,看着那蓝色的祈祷蜡烛。

    今天,是他的生日吗

    她的心跳得很快,斯诺德会回来吗他不是最想吃冰淇淋蛋糕了吗

    那她给他做冰淇淋蛋糕好不好

    伊莎贝拉坐着冰果回到神殿的时候,又一次地被现实浇了冷水。

    阿斯特洛菲尓施了咒语,将所有的祈祷蜡烛都变成了金色的光。

    伊莎贝拉听见神殿外突然响起了欢呼声,很多信徒们跪在外面,祝祭司大人生日快乐。

    当晚,皇宫中也放了烟花,为庆祝生日。

    烟花绚烂而短暂,但来朝拜之人却络绎不绝。

    看呐,大家都在为你庆祝生日,你又在哪里呢

    又过了几个月,普尔公主和顿克小公爵的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小公主。

    他们邀请了亲朋好友去做客。

    普尔公主抱着自己的女儿,笑得像一朵向日葵,“快快快,给你看看,以后就让我家小公主叫你干妈了。”

    伊莎贝拉笑着,将带来的水晶手串戴在了小公主的手上,“我哪里受得起”

    “害,”普尔公主摆了摆手,凑到伊莎贝拉耳边说“你当我家小公主的干妈,等你和祭司大人在一起的话呢,祭司大人就是她干爹了,这说出去,多有面子”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伊莎贝拉的心抽痛了一下,但她不能将斯诺德一年没回来的事情说出去,只得扯出笑容,说了句“好啊”。

    又是两年,伊莎贝拉在顾客和高管们的催促下,推出了一些新品。

    “哎,伊莎贝拉小姐怎么将冰淇淋蛋糕下架了啊我还没吃够啊”

    “是啊,冰淇淋的口味也没变过。皇尔赫城新开的那个什么卡兰冰淇淋店的口味都比她家的多了。”

    “可能是产业大了,就不研发新品了吧。哼,不差钱。”

    “对对,又是公主,又是商人,据说和神殿的神官、祭司都认识呢,人脉也广,啧啧。”

    “你们怎么知道她和神官大人认识啊”

    “哎,几年前我去参加海兹利特的魔法盛会,就看见了她和神官大人走在一起呢。”

    “难道她都二十一了还没结婚,是看上了神官大人”

    “不敢妄加猜测。走着瞧吧。”

    又是两年,伊莎贝拉收到了伊芙市市长洛克斯的来信。

    这一次,不是为了伊芙市的改造和项目投资。

    原伊芙镇镇长梅尔老先生去世,葬礼于本月底举行。

    伊莎贝拉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信函,泪水止不住地掉。

    三年了。

    朋友们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故人们一个个去世,离她而去。

    斯诺德再不回来,她真的连他的模样都要忘记了。几次提笔欲画他的肖像,最终涂涂抹抹,只有一个金色稻草人的图案。

    每一次伊莎贝拉梦见他和她过往的相处时光,醒来时枕头都是湿透的。她宁愿永远活在梦里,不面对现实的孤独。

    他的卧室中,他生活过的痕迹越来越少。被子也因伊莎贝拉经常在阳光充足的时候晾晒,上面温暖的檀香的味道愈来愈少,后来伊莎贝拉都不敢打开他房间的门了,害怕他生活过的最后一丝气息也消散掉。

    嘟嘟兔现在也不和伊莎贝拉在一个房间睡觉了,害怕看到伊莎贝拉半夜醒来就莫名其妙哭的样子。它躲到了阿斯特洛菲尔的房间睡觉。

    伊莎贝拉躺在自己的床上,黑暗中望着天花板。

    卧室的门开着。因为神殿中大家睡觉时候的门都开着,这是习惯。并且也没有人会来回乱走乱看。

    她最开始都将门关着,后来她想,如果有一天夜里,他想回来看看她呢。从此之后开着门,心中没有了恐惧,平添了几分安心。

    房间中灯光暗淡,窗帘遮住了惨白的月光。

    她对着天花板说,许愿会有奇迹的发生,“斯诺德”

    “我爱你。”

    空气一如往常的黑暗,房间中没有一丝变化。

    伊莎贝拉侧过脸,将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泣。

    他还在的时候,她念这咒语,房间中满是金色光点,如同夜空中的星星。可现在再也不能伴着星光入眠了。

    她就知道,祭司大人的光明咒语都是骗人的。他不在,咒语就不显灵。

    几个月前,阿森德老教授告诉了她真正的光明咒语,可是那咒语太长了,她记不住。

    也许,她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光明了吧。

    伊莎贝拉低低地抽泣着,将头埋在蓬松的香槟色枕头中,哭得肝肠寸断。

    斯诺德,你个坏蛋,赶快回来。

    我要你给我盖被,给我揉腿,给我倒水,还要你教我光明咒语

    我再也不奴役你了。

    这时,大门那里传来了很轻的关门声。

    正在哭泣的伊莎贝拉一惊,她马上停止了哭声,竖起了耳朵,屏住呼吸。

    这里是神殿,不会有其他人能闯进来,但伊莎贝拉心中仍有些发毛。

    她将脸从枕头上移开,慢慢抬起头。

    一个黑色的人影矗立在她的床边,那身影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了。

    纵使光芒微弱,她也可以闻得到那股温暖的檀香的味道。她于山林之中百转千回,毫无方向地搜寻着,却在白雾中嗅到了那股安心的檀香,犹如圣音在耳畔响起。

    伊莎贝拉的声音哽咽,“斯诺德”

    那人穿着黑色的睡袍,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汽,他将一条腿搭在床上,床边顿时陷下去了一块。

    长臂伸手一揽,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是我,伊莎贝拉。”

    听到熟悉的声音,伊莎贝拉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而眼睛酸涩得想要落泪。

    “哭什么,”他叹了口气,拇指在她的眼角轻轻一抹,擦掉她的泪水,“一会儿有你好哭的。”

    第二天的清晨,阿斯特洛菲尔和安东尼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一个侍女看了看两位神官,又看了看伊莎贝拉空空如也的位置,“伊莎贝拉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问问”

    阿斯特洛菲尔喝了口红葡萄酒,话语意味深长,“不用了,老大昨晚回来了。”

    安东尼神官点了点头,想的却是,“今晚应该能有一顿大餐了。”伊莎贝拉小姐为了迎接祭司大人必然会做一顿大餐的。太好了。

    阿斯特洛菲尔酸酸地说“其实老大昨晚可能已经吃过一顿大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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