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
“为什么?”舞台上的栾鸢眯缝了一下眼睛, 蹲着身子用手轻轻攥着跌坐在面前地面上的女生的头发, 语调冰冷得像是十冬腊月飞落人间的雪花, 又透着不知名的压迫感, “来,费培, 让我好好看看你。”
被攥住头发的女生慌乱而颤抖的瞳孔中沁着眼泪,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紧咬着嘴唇像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哭喊出来一般。
栾鸢轻笑, 而后把从嘴里面叼着却并没有点燃的烟拿了下来,夹在两根指尖, 装作这烟已经是被点燃了的样子, 而后将烟头缓缓凑近了女生的脸。
歪歪头, 慵懒地仔细端详着,但那双墨色的瞳孔当中却浸满了暗无天日的空洞与诡异的病态, 像是霡霂的夜色中泛起的浓雾。
台下, 今天受邀前来过来参与试镜的制片人监制和投资方们对着这短短几分钟的表演看得是津津有味, 就觉得这会儿台上似乎并不是演员在试镜,倒像是正在演着一场精彩的话剧一般令人无法将视线转开一丝一毫,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那是栾鸢身上所带出的强大气场与魅力,与私下里的她截然不同。
正如先前乔满在车上所说的一样,栾鸢真的做到了让自己成为常秋深她本人……甚至比她更孤傲,更凄凉,也更可悲。
那是与大段大段文字所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力量。
栾鸢竭尽了自己的全力想要让自己完全置身于那个只在书中草草看过几眼的校园之中,身后的大屏是校园里那片低矮的蔷薇花墙, 面前之人是将会与她所爱之人相守一生的姑娘……
“啊~”
突然,就听台上的栾鸢耸着肩膀轻笑了一声,语调中带着些恍然大悟的释然与跳脱,却又因这诡异的笑声而并能不叫人感到心安,“原来这就是让安羽笙魂牵梦萦了这么久的脸啊……”
“来,让我摸摸?”
栾鸢手中的烟头距离助演的脸越贴越近,虽然只是根没燃着的烟,但面前的助演却依然表现出了无比的紧张与慌乱,像是怕这滚烫的烟头随时会贴在她的脸上一般。
之后,就见她伸手狠狠地攥住栾鸢的手腕,眼神中透着她不愿意显露给栾鸢看的恐惧。
“常秋深,你是疯了!”助演攥着栾鸢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但其实两个人根本谁都没有用力,只是演的夸张些罢了。
听到她这么喊了一声之后,栾鸢当时整个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脸上划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愕然,但很快就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像是在这短短几秒钟里,她已经欣然接受了对面之人口中所说的一切,不愿辩驳也不需要辩驳了。
疯就疯了吧,又能怎样呢……不爱我的人终究不会爱了。
寥寥几下,栾鸢却将常秋深这个人物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台下的副导默默点了个头,赶紧叫旁边的助理把栾鸢的名字记下了。
又对着助演的脸端详了一会儿,而后栾鸢又开口淡淡地发问:“费培,你知道爱一个人爱到想把自己的心剜出来让他摸一下的滋味么?”
助演刹那间瞪圆了眼,感觉她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心中已经预见了面前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有过。”
栾鸢邪气地勾了下嘴角,攥着女助演的手向自己的心口上狠狠一贴,但是与此同时,栾鸢已经沁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眼眶流了出来,划过她白皙红润的脸颊,无声地悬在那优美的下颚线上。
叮——
泪滴落下的一瞬间,计时的钟表响起了声音。
栾鸢闻声赶紧站起身来,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换上了那一如往常的恬淡笑容。
*
“你说……她在说最后这段台词的时候,心里面想着谁呢?”
苍铎和晏承礼两个人站在排练厅最后方的侧门门口,静静地朝着里面看,苍铎没忍住问了晏承礼一句。
“我怎么知道。”见栾鸢演完了,晏承礼便回过身来靠在排练厅外侧的墙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不愿意搭理苍铎这无聊的问题。
但苍铎又是何许人也,晏承礼越是这样他就越会来劲,朝着晏承礼身边凑了凑,面带笑容地用肩膀拱了他两下:“那如果要换成是你的话,你心里又会想什么?”
“会想这助演怎么连这么几句词都接不利索,”晏承礼闭着眼,毫不给面子地说完之后朝着排练厅的门那边轻轻抬了两下手,“一会儿去叫丁楠把这助演换下来吧。”
“这也不能怪人家助演嘛,”苍铎这会儿倒是开始热衷于当好人了,莫名其妙就要帮着人家小姑娘说话,“这栾鸢气场上来真的怪吓人的,不愧是御影的优秀毕业生,换成一般人怕是压不住喽。”
“你又明白了。”
晏承礼平时就懒得看苍铎没事强装大尾巴狼,虽然说得对,但也懒得接他的茬。
直起身来就要朝电梯的方向走,苍铎见状也赶快跟了过去:“你干嘛去?”
“睡觉。”
“那你的车用不用我叫小阮开去4S店……”
“随便。”晏承礼都没等苍铎把话说完就接了一句,“还是你去吧,小阮的车技怪吓人的。”
苍铎一听就乐了。
上次晏承礼的助理小阮开车去4S店给晏承礼的一辆宝马车做保养,结果路上被一辆尼桑给狠狠刮了一下,还是小阮的全责。
当时晏承礼倒是大方得很,也没叫小阮赔偿什么,里里外外全都自己一个人处理好了。
苍铎本来寻思着自家老板可真是大方,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呢,却没想到居然一直记到了现在……
“把钥匙给我吧,”苍铎朝着晏承礼伸伸手,“预约过了?没预约人家现在要下班的。”
“你去就行了。”
晏承礼回身将钥匙朝着苍铎手里一丢,而后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了一个财大气粗无所畏惧的背影。
*
苍铎拿着车钥匙到了楼下圣晟的私人停车场里,几乎没用第二眼就瞧见了晏承礼昨天上午开走的那辆纯黑色的奔驰SL400。
上面蒙着的一层浅浅的灰尘也让旁人并不难看出它在前一天经历了多少的奔波与劳顿。
每次去陵园,晏承礼都会开这辆车,这是苍铎知道的。
打开车门坐上去,苍铎一抬眼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放在车后座的那一大束纯白色的菊花。
外面的包装分外仔细精致,先是用一层白色的雾面纸包裹住所有的花茎,点缀上几根零碎的满天星,雾面纸外面附上两层颜色深浅不一的藏青色欧雅纸,纸上用黑色的墨水绘着几个小巧的十字架做点缀,最外侧是一层纯黑色的纱网,同相同样色的蝴蝶结丝带系好。
每年都是这样……
苍铎总觉得,像晏承礼这样艺术造诣颇深,会演戏又会唱歌的人,想象力和创造力应该蛮丰富的,怎么每年准备的花束都是这样,而且每年……还都没把这花送出去,买来时候什么样,就什么样子给再它们带回来,一次不差。
苍铎默默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来给晏承礼拨了通电话。
不一会儿就接通了。
“说。”
“给阿姨的花……我用不用先给你送上去?”苍铎这话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的。
“不用了,”晏承礼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懒懒的,大概是已经躺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了,“扔了吧。”
“又扔……”
“或者你愿意买个花瓶子灌点水给它插上放办公室里,”晏承礼倒是有的是办法想,“我没意见。”
“办公室里放菊花……”
苍铎一言难尽地一皱眉,举着电话扭过头去又对着那束白菊看了好半天。
讲真,说这花不是晏承礼一朵一朵自己认真挑的苍铎都不信,虽说已经在这车上平平整整躺了一夜,但每一朵花还是依然那样肃丽纯净,很像……很像晏承礼的妈妈。真的,苍铎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又对着这花看了半天,苍铎开口道:“我一会儿把它拿回来吧,总有地方放。”
“随你。”晏承礼说,“记得买花瓶。”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看似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苍铎能够明白晏承礼这话语当中蕴含的辛酸了。
开着车去陵园要整整七八个小时的路程,然后到陵园前一坐坐到后半夜,天擦亮的时候再开着车回来……
反正苍铎是做不到数十年如一日的这样。
“唉……”
对着后视镜里的那束白菊又看了许久,苍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而后把车发动,开出了停车场。
*
挂了苍铎的电话之后,晏承礼就继续一个人躺在他办公室纯白色的大沙发上痴痴地发愣。
困么?困,整整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熬到现在简直已经快困死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只眼睛偏偏就是倔强地闭不上,像是被谁给支了两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牙签似的。
办公室里面黑着灯,晏承礼轻轻地翻了个身,没成想手机竟然从兜里面滑落到了地上,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晏承礼翻身去捡,捡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对着亮起的屏幕上的日期愣了好久。
有点放空,有点呆滞……
而等到晏承礼把手机屏幕解锁,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就见他对着通讯录上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开了短信。
【你今天演的很棒,也很漂亮】
算上标点区区十二个字,字词语法的难易程度甚至不会超过小学一年级,但偏偏晏承礼就是觉得很难点下手去点击手指边的发送键。
脑海中充斥的,满是今天栾鸢在台上的一幕幕。
晏承礼曾经遇到过很多优秀且敬业的演员,也十分的尊敬和欣赏他们为影视事业做出的贡献……但说到底,终归也就只是尊敬和欣赏,除了这两种感情之外再无其他。甚至有些时候,晏承礼都无法与他们其中的个别人成为点头之交的朋友。
但是今天。
晏承礼清楚地记得栾鸢在说完最后一句台词之后台下所陷入的短暂的喧嚣与躁动,但更记得在栾鸢那滴眼泪落下的瞬间,她缓缓向下的嘴角……
《焚香》的原著晏承礼曾反复看过很多遍,虽然他深知书中常秋深这个人物的悲凉与寡淡,却依然还是在此时此刻,蠢蠢地无法自拔于栾鸢在舞台上落下的那滴满含心事的眼泪。
当时苍铎故意问了一句晏承礼,“你猜猜她在说这段词的时候是在想谁?”
虽然晏承礼表面上不愿意多去理会,但殊不知其实他心里面想的却和苍铎口中所说出来的是一模一样的话。
是啊,她当时到底在想着谁呢。
两个月的时间,她有了喜欢的人吗……
晏承礼看着手机屏幕,默默地从对话框里删掉了那一句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发送出去的话。
心头那阵酸涩的凉意被悄悄地埋葬在了华灯初上的无边夜色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请假一天嘤QWQ不过小天使们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评论区催个更,人多的话说不定我良心一痛就滚回来码字了!【但晚上十点之前要是没更的话就说明明天的更新凉透了QWQ不过放心,我良心还是会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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