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快要过年了, 御江市的市区内难免热会比之前还要闹些。

    熙来攘往的人群罐头一样地堵塞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当中, 恨不得每个人手里面都是大包小包地拎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中小学应该是早就已经放假了, 一路上见也了不少十一二岁的孩子们跟家长走在一起, 蹦蹦跳跳欢声笑语的一片和谐。

    栾鸢是最喜欢在临近节假日的时候对着这热热闹闹的街头发呆的，因为那会儿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像是上帝已然赦免了人间，降下数不清的平安与喜乐在每个毫无察觉的人身上，清去了所有的烦扰和忧愁。

    栾鸢有时甚至也会跟着那些行人一起笑出来, 即使她对于她眼中看到的人来说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但是现在，比起这街头巷尾的喜乐, 似乎突然出现了一件更能令栾鸢内心欢喜愉悦的事情。

    就见栾鸢猛回过头去看着身边笑眯眯地目视前方的晏承礼, 耳边回荡着的尽是刚才他所说的那一句“《焚香》女一号的试镜机会。”

    今天不是愚人节, 晏承礼刚刚的语气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栾鸢也实在想不出晏承礼有什么拿这种事情开她玩笑的必要。

    但是惊乱之中的栾鸢还是小心翼翼地憨憨地对着晏承礼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真, 真的……？”

    “我哪敢骗你？”晏承礼轻笑道。

    栾鸢顿住,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两秒钟, 而后瞬间像是失了控一样猛地回过身去从自己的包里面翻东西。

    “要翻什么？”晏承礼忍不住问。

    “当然是找手机啊！我现在要给乔满打电话！！我的乖乖，我我我……我得……”其实栾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跟晏承礼说什么，满心堆砌着的那满满的激动和狂喜让她拿手机的手都在抖了。

    “别慌宝贝儿，”晏承礼放慢了车速，扭头看了下栾鸢，手在她激动得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勾了一下，“你别慌。”

    “我我我怎么不慌！我慌死了，从小到大我就现在最慌！”

    “是么, ”晏承礼一挑眉，有些不高兴，“我还以为是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最慌呢。”

    听到晏承礼这么一说，原本还着急忙慌的栾鸢突然停住，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来思索了一下，对晏承礼回道：“都慌都慌！”

    晏承礼直接笑出了声音，抬手轻轻把栾鸢攥在手里面的手机给摁住，摁回到了栾鸢的腿上：“姜导那边有乔满的联系方式，时候到了他们会跟乔满沟通的，你冷静宝贝儿，你现在是女主角候选人，你得高冷。”

    “我？”栾鸢愣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自己，觉得晏承礼这话说的新鲜，“高，高冷？”

    “对啊，你现在表现的要是太主动了，姜导说不定反倒对你有看法，你淡定些，就当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什么时候让你去试镜你去就得了。”

    “你说的这分明是你自己吧。”栾鸢眯缝了一下眼睛。

    “夫妻同心，多跟老公学着点，”晏承礼坏笑了一下，没有反驳栾鸢的话，反倒还顺坡下驴了起来，“高冷，别闹。”

    栾鸢沉静下来想了想，而后觉得晏承礼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于是便乖乖地又把手机放回到了包中，双手往胸前一绕，故作高冷道：“那你开快点。”

    “嗯？”晏承礼一挑眉，“为什么？”

    “因为高冷女神现在已经忍不住想要回家像个女流氓一样的亲死你了。”

    *

    栾鸢不知道与晏承礼的相识究竟还会给她带来多少意想不到的惊喜，但如果要是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她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心脏功能大概要被刺激到出问题了。

    在遇到晏承礼之前，栾鸢总觉得自己应该算是那种很敢想的女生，很多不切实际的偶像剧情节一般的幻想几乎没日没夜地萦绕在栾鸢的心中，且在看到晏承礼的时候更加满溢。

    但是现在……栾鸢竟然渐渐发现，其实亲身所经历的事情往往要比幻想当中的更像是幻想。

    就如晏承礼先前所说，姜导之后果然主动联系了乔满。

    据说当时乔满接到电话的时候原本正在带她手下的艺人洪瓀盈为一个时尚晚会挑选合适的礼服，而在无意中接到了姜威石的电话之后，瞬间给她激动地直接就把洪瓀盈一个人扔在礼服店里，她则是马不停蹄地跑回公司查看档期。

    后来据说为这事儿，乔满还专门又请洪瓀盈吃了顿饭算作是道歉。

    栾鸢听到以后简直哭笑不得的。

    与姜导约定的试镜时间在一月三十一号，正月的最后一天。

    而且据说不仅仅是姜导，还有编剧，艺术指导，制片都会在。

    毕竟是开机前临时调换女主角人选这样大的事，没有人敢怠慢。

    “紧张么？”乔满带着栾鸢一边急匆匆地上了电梯一边问她。

    “还行，你别问， ”栾鸢说，“不问还好些，你一问我就紧张。”

    “据说晏承礼也会在，你到时候多看看他说不定就不紧张了。”

    “最好是……”栾鸢哼了一声，“就怕到时候给我吓得更麻了。”

    “哎呦喂，都睡在一个被窝了还这么见外啊。”

    “哎你别乱说啊！我和晏承礼还没……”栾鸢话说到一半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于是赶紧闭了嘴。

    但是乔满多精啊，也不用栾鸢继续往下说什么，自己瞬间就领悟到了栾鸢想表达的真谛，于是错愕地瞪大了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我去不会吧！”

    ……

    栾鸢撇了撇嘴：“怎么不会，我们家大白梨规矩着呢。”

    “我的宝贝，你确定这是规矩？”一看乔满就是经常会和熟人聊些这方面的事情，接栾鸢的话接的相当娴熟，“别，别是不行吧……”

    “哎你闭嘴！”本来栾鸢就因为今天试镜的事情紧张，现在乔满这么一打岔就更慌了，抬手打了乔满胳膊一下，“你才不行呢，你全家都不行！”

    “噫，我全家行不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家久铭好像挺行的……昨天我半夜起床倒水的时候，那动静，哎呦喂……”

    “哎你闭嘴！”栾鸢被乔满给气的哭笑不得的，“烦死了。”

    “你得想好了栾鸢，晏承礼这十多年干干净净没一点儿绯闻，那可不是一点原因都没有的，万一要真是……”

    “当然有原因啊，洁身自好不算原因吗？”

    乔满阴阳怪气地乐了一声。

    “嘶——嘿，你！”

    感觉到乔满今天是铁了心地要跟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就在栾鸢撸胳膊挽袖子准备跟乔满就“晏承礼到底行不行”这件事展开一番激烈争论的时候，电梯门突然开了。

    二十五楼。

    试镜约好的位置。

    “好好好，不说了，”乔满见状赶紧推了下手，表示投降，“咱不说了，等到时候你和晏承礼确有其事了，你再拿事实打我的脸也不迟。”

    “你最好是让我打。”栾鸢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我现在都已经想打你了。”

    乔满笑了笑

    *

    试镜的地方布置的很简单，像是个小排练厅，栾鸢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姜导和几个剧组的成员坐在一起聊天，一听门口有动静就都齐刷刷地回了头。

    “哎，人到了！”徐副导见状率先三步并两步冲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今天试镜的栾鸢，原本也是咱们组里的演员，饰演的角色是常秋深。”

    “老师们好。”栾鸢微微鞠躬，再次直起身的时候，便一眼瞧见了坐在姜导演身边的晏承礼。

    晏承礼前几天出差去了一趟黜江跑通告，今天才回来，而且大概是一下飞机就来了这里，身边的苍铎穿着的还是他去黜江之前的那身衣服。

    “栾鸢啊，不瞒你说，其实但凡换随便一个人来跟我举荐你试这个镜我都不会同意的，”姜导笑了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扎心的话，“但我相信承礼的眼光。你能让承礼选中，也说明你是有本事有能力的。”

    “谢谢……姜导。”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口中念叨的是谢谢姜导，但栾鸢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朝着晏承礼的方向看了看，发现晏承礼正托着脸对自己笑，于是也跟着笑了笑，规规矩矩地道，“谢谢晏老师。”

    “不客气。”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然几个小时之前两个人才刚打过电话，但栾鸢就是觉得很想他。

    哪怕他就近在眼前。

    “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姜导看了看手中的剧本，“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咱们也没必要搞得那么形式。”

    “好。”

    演哪一段戏，这是姜导早就定好了告诉栾鸢的，而跟栾鸢对戏的依然是上次那个宁麒。

    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台词稍稍长进一些没有。

    之前栾鸢偶然听说这宁麒看似普普通通的，但据说是组里的一个什么关系户……来这替人对词也算是半个实习经历，想换还换不掉。

    恼火。

    *

    “开始吧。”

    待二位演员将位站好，姜导便在旁边说了一句。

    “羽笙，你看！是杜鹃！”

    栾鸢入戏入的很快，与先前扮演常秋深这个角色时那种哀怨与可悲的状态截然不同，栾鸢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温暖的几乎可以融化掉一切。

    她凑近宁麒的身边搀住他，指着远处：“好漂亮的鸟！”

    宁麒笑了笑：“人家古人见到杜鹃都是愁容满面的，唯独你高兴的像是过了年，小丫头是没心没肺惯了。”

    栾鸢嘿嘿一笑，但心中却因宁麒这一段有些干瘪生涩的台词而犹豫了一下。

    有些找不准状态了。

    用外行人的话来说，就是栾鸢有点出戏了。

    “没心没肺怎么了，我就是觉得它漂亮，如果我非让我来选，我倒愿意成了它！”

    这句词说完，栾鸢都忍不住暗暗在心里面皱了下眉头。

    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

    安羽笙这一句提问原本是应该充满宠溺与温柔的，像是在哄孩子一般由着栾鸢继续往下天真烂漫天马行空地说着，但是现在被宁麒这么一问，却反倒像是小学生在跟老师提问题一样，一点意境都没有了……

    栾鸢看着他，努力将自己带入到原著中那个情景当中去，不受宁麒的影响。

    “因为自由，因为快乐，因为简单，因为安静，因为……”

    栾鸢话说到一半，安羽笙本应该来提前打断的，但是没想到宁麒居然在这种时候走了神，栾鸢话音都要掉地上了，也没见他开腔。

    隔了足足得有一两秒才继续往下说。

    “难道……你就没有因为我而留恋一下么？”

    别看空档只有这短短的一两秒，但是在院线当中，那便是足足几十帧快速略过去，毫无内容毫无意义……

    “我……”

    栾鸢满脑子想的都是有关于帧数，节奏，对话的问题，而且印象之中，宁麒的最后一句词好像还说错了，一时间，词竟然也断在了嘴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姜导坐在下面皱了下眉，靠在椅背上冲着栾鸢招了招手示意她停下：“需不需要我给你些时间再稍稍调整一下状态？”

    说姜导完全没察觉到宁麒演技的问题，那栾鸢是不信的。

    但是在姜导这样的老艺术家眼中，他只关心他选用的演员的自身问题，而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无非也就是一种临时代替的工具，无论好坏他毫不在乎，只在乎他需要的人是不是能发挥出他想看到的实力来。

    栾鸢卡了一下，正要说话，没想到旁边的晏承礼忽然开了口。

    “还是我来吧。”

    姜导一愣，赶紧回头看向晏承礼，满眼不可置信，以为晏承礼是在开玩笑。

    要知道，在这种试镜场上，晏承礼作为被邀请出席的人，那是绝对不可能上到台上去的，毕竟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人家是来看人演的，不是自己过来演的，想看人家演，那可是得要好多好多好多钱的！

    但很明显，晏承礼对此毫不在乎，站起身来笑着拍了下姜导的肩膀：“试镜的话还是和原演员好些，正巧我在，就没必要麻烦别人了。”

    “承礼……”姜导受宠若惊般地站起身，似乎是要说什么，却被晏承礼微笑着拦住了。

    “姜导您坐。”晏承礼说，“正好，接下这个角色之后我也没试过什么镜，对稿也有事来不了，这回也算是给我个机会了。”

    ……

    栾鸢是不觉得如果同样的情况但换做是她此时此刻正坐在姜导的旁边，她也能说出像晏承礼这样滴水不漏且高情商的话出来。

    就算是能说得出，那应该也是提前打的草稿。

    而晏承礼并不是的，看着他那自然而然的态度，明显就是在从容不迫地救着场。

    姜导没话再说，只得点点头：“那就委屈承礼你了。”

    “不委屈，”晏承礼说，“应该的。”

    栾鸢咬了下嘴唇，看着晏承礼从原本那养尊处优的评委席上走出来，来到台上，站在她身边，最终轻轻嘀咕了一句：“小笨蛋。”

    “我……”栾鸢猛地抬头看向晏承礼，却在瞧见那写满了宠溺与温柔的双眼之后顷刻间柔软了下来。

    顺从地乖乖低下了头，脸有些红。

    “承礼，那我们直接开始么？”姜导问。

    “好。”晏承礼点头，后退几步站在了刚才宁麒的位置上。

    ……

    “羽笙，你看！是杜鹃！”

    待徐副导说完开始，栾鸢就再一次说出了和第一遍时一样的台词，但是入戏的状态却不如第一次时那般饱满了。

    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栾鸢感觉自己已经在第一步骤了。

    “好漂亮的鸟！”

    说着，走过去亲密地搀住晏承礼的胳膊。

    “人家古人见到杜鹃都是愁容满面的，”晏承礼边说，边笑着用手指勾了一下栾鸢的鼻尖，目光深情又温柔地看着栾鸢，“唯独你高兴的像是过了年，小丫头是没心没肺惯了。”

    栾鸢听着晏承礼的话语，心漏跳了一拍。

    小丫头……

    以前小的时候倒是常听隔壁比自己大七岁的哥哥这样叫自己，栾鸢当时心中并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罢了。

    但是现在晏承礼说出口之后，哪怕只是在说台词，却还是让栾鸢觉得无比沉醉其中。

    小丫头……嘿嘿，小丫头。

    怀揣着满含少女心事的心情，栾鸢的状态也终于渐渐找回了些，侧身轻轻挤了晏承礼一下：“没心没肺怎么了，我就是觉得它漂亮，如果我非让我来选，我倒愿意成了它！”

    晏承礼微微一怔，嘴角虽漾起的那一丝弧度宠溺又柔和，但殊不知与此同时，目光却偏偏又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为什么？”

    晏承礼轻声问。

    “因为自由，因为快乐，因为简单，因为安静，因为……”

    “你就不曾为我留恋些么？”

    先前眼中流出的哀伤被猝不及防地揭开了谜底，晏承礼卑微又柔软地发问透着道不清的温度，那是祈求眼前之人能不能再多爱自己一分的温度和无力地挣扎。

    “留恋啊，我当然留恋，”栾鸢歪歪头，满眼天真的笑意，但其实没人知道她在看到晏承礼眼中的那份暗淡的苦楚的时候，心头泛起的那难掩的酸痛有多难受，“所以到时候你也要陪着我变成它，我们一起飞到最高枝头上去！”

    “好。”晏承礼笑着点头。

    “羽笙，”栾鸢慢慢收敛起笑容，轻轻拉住晏承礼的手，“如果这是真的，你会愿意陪着我么？”

    说话的时候，栾鸢攥着晏承礼的手微微用力……那早已是无关剧中人物的感情，栾鸢想要传达给晏承礼，要他听到。

    而后，栾鸢也感觉到了晏承礼在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

    “我愿意。”

    栾鸢笑了出来，伸手紧紧抱住晏承礼，将脸贴在晏承礼的胸口处。

    耳边，晏承礼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羽笙你知道吗……从我记事开始，每年的生日我都会在老家的祠堂献上三炷香，一炷为去世的祖祖，一炷为家人长辈，一炷……为我自己。”

    “我每年都会许愿，许不同的愿，阿妈说如果有哪一个愿望成真了，就要去祠堂里还愿，感谢祖祖成全。”

    “我还记得我去年生日时许的愿望，请求祖祖为我寻一个我所爱的男人，让我不至于再在这世间无依无靠……”

    “羽笙，”栾鸢抬起头，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下定什么巨大的决心，而后才缓缓道，“我们去还愿吧……”

    柔美清澈的声线，带着一丝娇滴滴的羞涩，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和渴慕。

    一时间，戏里戏外，栾鸢竟有点傻傻分不清楚。

    栾鸢能够感受到费培对安羽笙的爱在她的心中不停地颤抖着发烫，这种感觉几乎快要把栾鸢吞噬。

    “当真？”晏承礼轻轻地问着，“去了祠堂还了愿，我们就不能再分开了，费培……”

    “我要去。”栾鸢的目光坚定，瞳孔左右摇移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要去。”

    “好。”晏承礼笑了，“我们去。”

    “嗯！”

    栾鸢用力地一点头，而后踮起脚来紧紧地抱住了晏承礼的脖子，二人相拥在了一起。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栾鸢清楚地听到晏承礼在她的耳边，用缱绻旖旎的语调温柔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看了下大纲，正文其实快完结啦~~提前跟小天使们预警一下！具体日期还不确定，不过最晚是四月中旬（今天8号），啵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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