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的灾情早已上达天听, 永安帝在朝堂上颁下政令。命户部开仓放粮, 周边府县全力支持。命御史中丞魏大人为钦差, 亲赴灾区统筹全局, 征召民夫修筑堤坝,搭建粥棚, 安抚流民。命青州府兵赶赴灾区维持治安,严防民乱!
经历几十年的战乱,好不容易才迎来平和的局面, 人心思定,百废待兴, 再也经不起任何灾难了。
大周开国二十余年, 各地盗匪刚刚肃清, 边关仍然战乱不断。新朝轻徭薄赋,体恤黎民, 国库的库存本就不多, 这一场灾难波及范围甚广, 国库寅吃卯粮,将边关将士的储备粮草都拿了出来。
大河决堤,受灾最重的是青州,其次便是附近的徐州。青徐之地常年经受大河冲击,土壤肥沃,地势平缓,本就是大周的产粮大区。如今,青州这一年粮食减产, 还要国库倒贴赈济。户部尚书杜大人着急上火,听说都快要跟圣上撂挑子不干了。
永安帝亲下罪己诏,祭天酬神,祈求上天体恤黎民,所有灾难降临己身!
如此紧张之时,朝堂内外都绷紧了神经,小心行事,生怕触怒了圣上,成为又一个出气筒。
世家之人也不敢在此时找事,毕竟他们为的是家族长久存续,而不是上赶着找死,要知道,圣上比任何人都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盘算,天灾过后,人口锐减,青徐两州必然会有很多无主的田地,食不果腹的流民,正是他们壮大自家的时机。
于是,世家大族纷纷约束自家子弟,为着将来的美好蓝图,忍耐一时!
就在这样紧绷的气氛中,京城一流世家郑氏却发生了一件丑事,让整个京城好生看了一场热闹。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六月的一天上午,一个年轻妇人怀抱婴儿跪倒在郑家门前。她只是小声抽泣,并不言语,直到郑家门前聚集了里三圈外三圈看热闹的人群,郑家才有人出面处理。
出来的是郑家的大管家,他一看到妇人,什么都不问就让侍卫将人赶走。
侍卫上前,推搡间对那妇人拳打脚踢,妇人只顾着保护怀中的婴儿,无法反抗,眼看着就要被郑家侍卫赶走,那妇人才终于喊了出来——
“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这孩子是二公子的骨肉,你们伤了他,二公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果然唬住了一众侍卫,他们停下了动作,等大管家的命令。
郑家二公子郑志鹏,常年流连花街柳巷,是青楼楚馆的常客,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妇人说怀抱着二公子的孩子,没有人会怀疑此事的真假。
围观之人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一脸暧昧,虽不敢明说出来,却在私底下窃窃私语。
“原来是二公子的孩子,怪不得找到郑家门前。”
“这女人是什么人,既有了孩子,为何却没有进门。”
世家公子三妻四妾是常事,更何况已经有了孩子,看在子嗣的份上也该接进家中。
此时,有人为他们解了惑,“这女人以前是醉春楼的头牌,老子还听过她唱曲儿呢,不过两年前就被人赎走了,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的几个恩客很是在醉春楼闹了一场,却没想到居然是郑家二公子得了。”这人笑的一脸暧昧,两年前的事都知道这么多,可见是醉春楼的常客。
“郑二公子风流潇洒,有钱有势,这女人跟了他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从此穿金戴银,也不用再伏低做小,讨好那么多男人,多好的事啊。”
“老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看着女人的样子,分明还没有进郑家门,只是无名无分的外室罢了。”
“就是!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会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
……
那妇人被侍卫推倒在地上,只顾抱着婴儿痛哭哀求,要见二公子一面。
郑家的侍卫挡在她身前,不让她前进一步。
郑家大管家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知道这件事瞒不下去了,不出片刻便会传遍京城,只得快步走到内院,向大夫人禀报。
此时有人开始引导话题,“还记得吗,三年前郑家二公子与陆家大小姐定亲,可谓门当户对,一时传为佳话,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这亲事怕是又要有波折。”
“这正室尚未进门便有了庶子,还是一个青楼窑姐生的,这岂不是把陆大小姐的脸往地上踩!”
“是啊,陆家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欺辱。”
“又有热闹看了……”
不一会,郑大管家走了出来,面带笑意,言道请妇人抱着孩子进去,大夫人许她进家门。
那妇人刚刚露出欣喜的表情,一听到是大夫人的吩咐便打了个哆嗦,她不会忘记,自己今日的苦难是谁造成的。
不……不能进郑家!
一旦进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的一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妇人名叫秋月,本是醉春楼的头牌,因舞姿曼妙,歌声空灵,被郑志鹏买下,养在别院。两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很是快活了一段时间。
不久她便身怀有孕,当时郑志鹏很是高兴,承诺只要秋月生下孩子,就把她接进郑家。秋月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的苦日子到头了,以后自己的孩子就是郑家的公子,自己也余生有靠!
谁知这件事被郑家大夫人知道了,大夫人出身名门,打心底里看不起烟花女子,绝不可能接受秋月进郑家大门,便命人将她赶走。
秋月苦苦哀求,郑志鹏在一旁看着,却什么话都没说。
秋月死心了,她这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将自己余生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郑志鹏本就是一个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人,自己却因他的几句甜言蜜语沦陷其中……
秋月在那年寒冬被赶出家门,身怀六甲,不知前路,她差点冻死在风雪中。幸而遇到一位公子相救,才得以活命。
公子救了她的性命,自己的孩子才得以出世,两条人命的恩情,秋月无以为报。
直到近日,公子才提出了他的条件,便是将郑家的丑事宣扬出去,让京城众人看清楚郑家的嘴脸。
秋月曾在郑二公子别院见过这位公子,郑志鹏称他崔公子,当时他们把酒言欢,交情极好。
她不知崔公子的意图,但她恨透了郑家大夫人,这样的条件自然满口答应,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一念至此,秋月打定主意,不能进郑家,她知道大夫人的残忍,一旦进去自己就孤立无援,被人杀害也没人知道。
秋月只想将今日之事闹大,完成公子的托付。崔公子已经答应她,此事过后,给她一笔银钱,送她和孩子到外地隐姓埋名,平安度日。
“这孩子是郑家的骨血,我郑家的血脉不能就流落在外,来人,把这孩子抱进来!”郑大管家命令道。
他已经收到大夫人的命令,大夫人只要孩子,这女人别想进郑家的门!
“这是我的孩子,我要和我的孩子在一起!”
秋月急了,她不想把孩子交给郑家,这是自己的孩子,一旦交出去,自己这辈子再也别想见到他了……
“把那女人拉开!”侍卫上前,强行抱走婴儿。
“放开他……我的孩子!”
秋月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一人如何能敌得过郑家侍卫,郑家人将孩子抢回府里,关上大门,秋月被关在门外!
秋月坐在地上,满心凄凉!
她后悔了,不该答应公子的要求,更不该带着孩子来郑家。
崔公子明明说好的,他会派人帮我,会让我和孩子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
秋月环视一周,想找到崔公子安排的人手,却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往后退了一步,仿佛秋月是什么脏东西,沾上她就会沾上麻烦。
“我的孩子……”
秋月又看向郑家,郑家大门紧闭……
秋月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迈着蹒跚的步子往回走,她还抱着一丝希望——
秋月回到自己住了一年半的小院,打开房门,崔公子还在!
“公子,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说能给我银钱,让我跟孩子隐姓埋名的生活。可是,我的孩子被郑家抢走了……公子,求求你,帮我把孩子要回来吧……”
秋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崔公子却无动于衷,一眼都没有看倒在地上的女人。
“不识好歹!那个孩子身上流着郑家的血,留在郑家以后就是世家公子,不比跟着你颠沛流离要好!”
“公子!”
秋月惊了,原来这一年半的时间,自己从来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那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把他留到郑家,我要去把他要回来……”说着,秋月就要起身,崔公子带着的随从立刻上前,拦住了她。
“我劝你乖乖听话,本公子心情好,还能让你见你儿子一面,不然,你这条小命丢在这又有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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