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 严凌歌因孕吐反应激烈,不得不暂缓回程的安排。
早上勉强下了榻就伏在桌案上呕得不行, 侍从给他拍着后背却丝毫起不到缓解的作用, 早膳也没能吃上一口,此刻吐得眼冒金星犯起晕眩来。
有侍从来禀说是陛下来了, 他还不耐的哼了声,压根就没把这东酀女帝当回事儿, 只专心伏在桌上干呕着。
傅盈冉他们入内就瞧见这番场景,没等她出声,她身后那身影已迫不及待上前替了那侍从的位置给严凌歌轻轻拍抚着后背。
许是觉出他吐狠了犯了晕眩,齐栎俯身将人抱去榻上, 一面给他揉按额角,一面替他抚着心口缓下呕意, 直到他脸色恢复了些才自他衣襟内取出酸梅喂进他嘴里,手还不停的给他揉着胃脘。
严凌歌被照应的妥当,不止呕意被压下了, 晕眩也缓了不少,正要跟侍奉自己的侍从道谢,抬眸就见自家妻主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 严凌歌当即便委屈的红了眼眶。
“不哭不哭,等他出来, 本将狠狠揍他”
齐栎本是安慰人的话,哪知自家夫郎听了,抱着尚且平坦的肚腹气鼓鼓的转了身。
“歌儿…”齐栎求助般看向女帝。
傅盈冉可没心情教齐将军哄夫之术, 见丞相吐成这样,也知他现下的状态怕是难以下榻,索性留齐将军在此照应,她直接让侍从将驿馆内招待宾客的礼司唤来。
匽玲霜一早便在寝殿内的耳房中坐着,这是她的习惯,即便每月初一十五要宠幸皇夫,她亦会在次日一早来这耳房中坐上片刻。这里是她的禁忌之处,任何人都不得踏足此地。
静坐了半个多时辰,匽玲霜起身回寝殿,在她开门的一瞬,有风涌进来将满室的画像吹得微微拂动,却又在她将门带上后静谧如初。
“陛下,義朝女帝来访”
贴身女官见主子出来忙迎上去禀了此事。
匽玲霜眸光一凛,冷声道“傅盈冉来了?”
女官点头应道“義朝女帝现下在驿馆,是礼司派人往宫里传的消息”
“宣她入宫觐见”匽玲霜淡淡道了声。
女官俯身提醒道“陛下,按着国力之分,義朝女帝的位份当您亲去驿馆相迎。”
半晌等不到回应,女官抬眸看去,竟在主子眼里看到了一抹杀意,转瞬即逝,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备驾吧”匽玲霜神色自然的吩咐道,好似她眼里不曾有过杀意。
匽玲霜赶到驿馆时,傅盈冉正替自家夫君揉按闷痛不适的心口,听到侍从的传禀,将人交给奕瞿侍奉便冷着脸出去了。
“陛下远到而来,怎的也不派人通传一声,朕也好早做准备接应”
“朕此番前来是为借你一处宅院让皇夫休养身子”傅盈冉懒得同她客套。
“陛下莫不是说笑,義朝地广物博,皇夫何至于来我东酀休养”
“匽玲霜,朕只是告知你这一决定”傅盈冉说罢理了理袖摆,冷声道“皇夫休养的这段时日里,齐将军会调兵暂且托管东酀皇城的安危”
“陛下此举与国势霸凌有何区别”
“你若这么理解也可以”
匽玲霜松开紧握的拳头,轻笑道“陛下不顾自己声望难道也要凌儿背负骂名吗”
匽凌是傅季朔在东酀国的名字,听着就是为给他冠上匽姓而随意取得名。
傅盈冉挑眉道“朕又没要强行带走他引得两国争战,他能背什么骂名,天下人最多骂朕宠夫无度”
这话堵得匽玲霜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冷着脸看她抱着那欣长的身影上了马车朝偏巷的宅院驶去。
宅院内的奴仆被突然闯入的人马尽数赶了出去,不同于奴仆们的惊慌,僅宇见闯入者是陛下的暗卫,便神色淡定的端药步入屋内。
小主子自回来后就气力不济的昏睡了去,弼佑神医诊看后也只道是因发病后急于赶路累着了。
唤醒小主子,扶他坐起些喝药,听他迷迷糊糊唤了声“爹爹”
僅宇有心告知他昨夜并非梦境,又怕惹得他心绪起伏反而不好,愣是没多说什么,只待他饮了药扶他躺下继续歇息。
傅盈冉他们过来时,小人儿刚饮了药睡下,怕扰着他休息便先去旁边的厢房安顿了。
邱慕言身子乏得很,昏昏沉沉被妻主抱到榻上,听着她软声问自己可有胸闷不适,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疲惫得连摇头的力气的都没有,只得无力的捏了捏她手掌示意自己无事。
“快去请弼佑神医过来”傅盈冉朝一旁奕瞿吩咐道。
她此番前来看望朔儿是真,想要请弼佑给那人好好诊看身子也是真,毕竟那人的身子这一年来差得厉害,她实在不放心。
眼见弼佑诊脉的神情越发的凝重,傅盈冉也跟着紧张起来,半晌才见弼佑收了诊脉的手,摇头叹了声。
“先生,他身子…”
弼佑没有应话,只皱眉将手探向榻上那人的腹部按了好一会。
见人儿痛得泛起喘来,傅盈冉忙俯身给那人揉着心口顺气。
“先生…”
傅盈冉急得额上直冒冷汗。
弼佑收了手,朝她叹道“皇夫当日生产可是未曾娩下胎盘”
这话惊得傅盈冉浑身一颤,未曾娩下胎盘,怎么会!可细细回想一下,当日那人生产太过惨烈,怕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在那人娩下孩子后是否将胎盘娩出体内,更何况那日他还碎了盆骨…
“倘若…不曾娩下胎盘,那他…”
“皇夫体内残留的胎盘早已固化,固化了的胎盘会伤及脏腑使得脏腑逐渐衰败直至再无作用”弼佑说着将手探向那人心脉处,皱眉道“皇夫本就心脉孱弱,如今受此影响,若不及时将固化了的胎盘娩下怕是撑不到今年年关之时”
他心脉竟已衰败至此吗,难怪他夜里总喘得提不上气,服了药也不见好,还有那心痛之症,也是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原是因胎盘残留体内固化而使得脏腑衰败!
邱慕言倚在妻主肩上捂着被按痛的腹部低低喘着,他也不曾想到自己当日生念儿时没将胎盘娩下,甚至还影响了自己的寿元,一想到自己可能活不到年关之时,孩儿们还不曾长大,朔儿又远在他乡,还有他的冉儿,他如何放心得下。
怀里的人儿突然急喘着晕厥了去,傅盈冉急忙给他揉着心口,求助般看向弼佑。
“皇夫心脉衰败的厉害,草民只能尽力一试”
傅盈冉点头,却是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施针替那人缓下心疾,掀被看着那人犹如寻常孕夫六七月大小的肚腹,弼佑气急道“这般大的肚腹陛下就不曾起疑吗!”
傅盈冉势弱的摇了摇脑袋,当初生月儿和雪儿时,那人肚腹便一直不曾消下去,她理所应当的以为生完孩子肚腹就是会变大的,所以在那人生下念儿后肚腹仍高隆着她也没觉不妥。别说是她,便是那人自己定然也这般认为的。
“皇夫产后可是时常气促上不来气”
傅盈冉点头,还小声补了句“通常夜里发作的多…”
弼佑冷着脸继续问“皇夫的心痛之症可也发作频繁”
见女帝又在那点头,弼佑气得火冒三丈“你就不知寻个稳妥的医者替他好好诊看吗!拖这么久是想要他的命吗!”
“朕…朕知错了…”
弼佑火气一上来就控不住自己,但他怒完也就平静下来了。
“这两日草民会往皇夫体内灌药,待到胎盘软化再让皇夫将其娩出体内,其他的,等到将胎盘娩出再作打算吧”
听他这般说,傅盈冉便知那人情况不好,但也只能配合的点头应了。她还盼着同那人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一起慢慢老去呢。
执起那人低凉的手掌,心疼的吻了吻,都怪她没能将人照顾好。
邱慕言是夜里上不来气憋闷醒的,睁眼就见妻主很是用力的给他揉抚心口,配合着她的动作呼吸,可算是将那口气给喘上来了。
“别动,朕来”傅盈冉说着将他抱起些倚到自己身上。
邱慕言觉出不对,垂眸望向自己突然鼓胀如临盆般大小的肚腹,急喘道“臣这是…”
“弼佑给你灌了药,待到胎盘软化便可将其娩出”
邱慕言低喘着点了点头,抬手覆到心口。
知他心痛又起,傅盈冉替他轻轻揉着心口低劝道“莫要想太多,娩出来就无事了”
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两人抬头看去,就见小家伙抚胸急喘着望向他们,脚上竟是连鞋都未套。
“朔儿…”
听着爹爹真切的轻唤,傅季朔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在做梦,他开始庆幸自己夜里心悸惊醒得以知晓这个消息。
呆愣间已被娘亲抱去榻上,看着爹爹身前硕大的肚腹,傅季朔回过神来,将手覆上去,低问道“里边…是有宝宝吗…”
邱慕言摇头,低喘道“宝宝已经出来了…”
知他此刻心口仍不大舒服,傅盈冉轻抚了抚朔儿的脑袋,朝他耐心道“爹爹肚里存了药,过几日便好了”
哪知小家伙听了,红着眼眶软声道“爹爹病了吗…”
“爹爹没事”邱慕言勉强应了声,按在心口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傅盈冉揽过朔儿抱进自己怀里,柔声道“今日娘亲抱你睡可好?”
小家伙乖巧的点了头,揉了揉仍有些心悸的胸口。
傅盈冉替他抚着胸口哄他入眠,待到把小家伙哄睡了,抬眸看去,那人亦疲惫的睡去,手在覆在心口处,想来是还痛着。
小心的给人儿揉着心口,好在他身子不适睡得沉不曾被她扰醒,垂眸望着身侧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傅盈冉不是没有考虑过晨安王的建议,一个边远小国罢了,收了又有何妨,可是哪有不伤亡的战乱,她不能让朔儿背负骂名,他还那般小,未来的路还很长。
匽玲霜工于心计并非善茬,她既已公布朔儿乃东酀唯一的皇嗣想必在旁处也留了后手,还是要谨慎着些,此番暴露身份强住于此实在不够理智,傅盈冉又忍不住庆幸自己这决定,不然等她一切安排妥当再把弼佑请去寺庙为那人诊看免不了又拖了那人的病况,现在想来,真是后怕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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