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后的多姆斯发现自己在记忆中的一个场景里。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和我的孩子！”
面前的女人瘫坐在地上，怀中的婴儿不停的啼哭，周围的枪炮声不断，多姆斯却感觉那些声音离他无比遥远，他只能听见女人的求饶和婴儿的哭嚎。
他认识这个场景。
在战区，他放过了这个带着孩子的母亲。
和他一向的干净利落不同，多姆斯面对这对母子，却下不去手了，他放了目标的妻子和孩子，任由他们离开。
“杀了她。”
在他身后出现的塔利亚命令他：“你不该手下留情，你不是个会心软的人，利器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见血的机会的。”
多姆斯举起手中的刀。
那名母亲紧紧的抱着孩子无声的流泪，她颤抖着嘴唇，轻哼着安抚婴儿的曲子。
“你不是个完整的人，你是把利刃。”
拉斯奥古说道。
多姆斯握紧了刀柄，就像他每次所做的那样。
“动手吧。”
“你不适合正常人的生存方式，也永远融不进去。”
——他动作利索的挥下了刀。
那对母子倒在了血泊中，再也没有婴儿的哭泣和女人的求饶。
耳边的战火逐渐远去，仿佛带了隔音器一样，他在也听不见那些枪炮声了。
塔利亚、拉斯奥古都不存在了。
多姆斯站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
他的周围是灰暗的，光只能照射到他所在的一片地方，其余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影子。”]有人这么说着。
多姆斯想去寻找声源，但他动不了，无论是手还是脚甚至是眼睛都不能动……他就像在别人的身体里，而那个人偏偏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什么也没映出来的镜子。
[“影子！”]又有人这么喊道。
面前一直被迫凝视的镜子突然有了变化，多姆斯脚底下的黑影连接上了全身镜的底部，那团黑影在镜面那头的世界翻涌，不断增长，最后长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形。
一时间无数声音都在低声的呢喃着。
——“Shadow……”
声音围绕住多姆斯，面前的镜子“咔——”的碎掉了。
一直束缚他的东西也随着消失。
围绕在这片空间的黑影以他为中心不断聚拢着，像是不断逼近的猎物的猎手。
其中一面的暗影突然暴起扑向他，多姆斯立刻抽刀砍断了他们。
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接下来，他的视野一片黑暗。
纯粹的黑占据了他的视野。
[“你杀了他。”]
世界应声而碎，一片灰暗的白构成了所有，他站在唯一的聚光灯下，面前是一具尸首分离死相凄惨的尸体。
多姆斯像是没有听到那个声音，蹲下/身，解开了分离的那颗头颅上的面具。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大脑告诉他这没意义，可心底的恶魔却催促着他看清那个死人的身份。
多姆斯揭开面具，死者的真面目暴露出来。
“啪—。”
那是他的刀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这不可能……”
多姆斯的手甚至不能抓住面具，他竭力控制自己因为恐惧而不停抖动的手，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溺水的人浮上水面后一样拼命的呼吸。
“达米安……”
不。
不只是达米安。
还有……他！
是他亲手葬送的，无数克隆人之一。
多姆斯张开口如同哮喘一般用力呼吸，企图压下不断涌上的回忆。
但黑影不会如他所愿，他们迅速从聚光灯的边缘褪去，黑暗的舞台后，是多姆斯最不想面对的人——蝙蝠侠。
“你杀了他。”
“你是没有心的怪物，是刺客联盟的工具——你就是他们的杀人工具。”
多姆斯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却放弃了。
这一切，可都是事实啊。
他有能力去反抗，却一次次放弃，任由自己呆在阴影里，不去抵抗，像个弱者一样缴械投降。
一如既往的，他沉默不语，不做任何辩解。
像是在下达某种审判，黑暗骑士如是说：“你简直无可救药。”
面具最终还是掉落在地上了。
多姆斯不敢抬头，他害怕直视那双眼睛。
心脏像被什么扼住，他感觉自己被一柄利器刺穿了胸口，刀.刃上的倒刺深深插.入千疮百孔的心。
面前的蝙蝠侠一步步走近他，他身上的黑色一点一点的脱落掉，身形也在不断的变化。
——最终走到多姆斯面前的，是达米安。
“你都干了什么？！”
“……”多姆斯抬头看着自己居高临下的兄弟。
他的眼睛里没有聚焦，溃散的瞳孔像是失去了灵魂般。
达米安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很愤怒的说：“影子到底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他抓着多姆斯的衣领质问他。
多姆斯失焦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那是个克隆计划。”
“塔利亚克隆了我……或者你，她组建了一支小队，就是现在的影子，她企图用我们这些工具来帮助完成控制世界的目的……
那些克隆人由于各种基因病和克隆缺陷而死，最终只剩下九人……为了方便控制，她在我们这里……”
多姆斯指了指自己的颈椎。
“……她在我们这里装了控制器，取出或者拆除都会爆炸，我们脱离不了她的控制。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清扫那些失败的克隆。
我杀了他们，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但我还是做了，把一个个你我亲手葬送。
这是我的噩梦，我无法面对你说出这些，我自私的想让你一辈子也不要发现这个计划，但显然不可能。
……塔利亚的计划当然不可能成功，我将这件事透露给了拉斯奥古，趁着拉斯奥古和塔利亚谈话期间，我亲手杀死了那些克隆，炸毁了实验基地………”
多姆斯确实不是个好的叙述者，此刻思绪纷乱的他语法错误顺序也是混乱的，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达米安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双手抱胸，“你还是杀了他们。”
“……对。”多姆斯说，“为了你。如果我不杀了最成功的克隆，如果我不杀了九号，你就会被杀死。”
“我真不明白你是如何下手的……你真的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是个杀人机械。”
“我……”
——多姆斯又闭嘴了。
毕竟，他做过这一切。
杀死那些和自己有血缘的克隆时他就在想那一天——他彻底被放弃的一天。
他那时会和这些人一样，双目无神没有指令就无法行动吗？他会对自己的死亡没有一点感受吗？他会接受自己被彻底放弃的结局吗？
事实是，他接受。
根本没有放弃一说，他就不曾被人需要过。
多姆斯咬牙抬头，却对上自己兄弟锐利的绿眼睛。
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嫌恶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年来积压的负面终于爆发，他们站在囚禁他们的“囚牢”周围，嘲笑着不自量力的多姆斯。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逃避着自己。
真实的他不是喜欢鲜血的利刃，也不是无法理解感情的非人类。
从新生开始，他就一直在竭尽所能的去感受身边的人的感情，趋近于无的共情能力让他一次次的失败，但想要理解、触碰的心情督促他再试一次，没准下回就成功了呢。
多姆斯的第一次生命让他明白那些人对他的感情，可他回复不了他们，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害怕将真面目暴露出来只会让蝙蝠侠平添一个无法抹去污点。
他怕极了那样的眼神和疏离，也害怕他们不知情的接近自己却因为真相而再次从他身边抽离——他自私的想要留住那一点温暖和阳光。
也许说出来坦白一切就不会这么复杂。
可他恐惧得知真相后父亲的那句无可救药和兄弟的嫌恶。
自我厌恶一直缠绕着他，它们不断的捂住他的嘴，让他放弃求救。
所以他一直在逃。
可是，无论再怎么逃避，他也是手染鲜血的无心怪物。
无论再怎么逃避，他也是无法被拯救的投降者。
无论再怎么逃避，他也无法忽略——
——无法忽略自己内心深处的爱意。
爱是一种本能，只不过他将它藏的太深，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他害怕自己不被所爱之人接受，害怕他们看异类和厌恶的眼光。
他想让自己正常一点，让他不那么可悲，不会因为天生的情感缺陷被自己的血亲以异类的眼光看着。
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一名让父亲骄傲的孩子。
如果可以，他也想告诉达米安一切。
如果可以，他想这世界上不要存在他这个人。
多姆斯是个无法被拯救、也不需要被拯救的人。
他是不该存在的。
他是世界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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