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香取家主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白，他知道自己是阻拦不了一笑了。
他回过头看到狼狈不堪模样的女儿，脸色苍白的样子，向来都是养的极好的，成天在家里只会插花摆弄盆景的小姑娘，一心只看着另一个人的模样。
他忽然没了什么想法了，但他也没叫停，看着那个盲眼男人奋力用自己的刀斩出一条血路，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一个人倒下，他听到满地的哀嚎吃痛声，一笑身上的伤口不多，也就是轻伤，他走到香取家主面前，香取家主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
“请让我把惠子带走。”
“请您同意。”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至少现在不会，她刚刚落水，如今坐着你那条破船出去，怕不是命都没了。”
说这话的香取家主没有再阻拦他，既然已成定局，再多阻拦也无意义，这样不过就是让他和女儿离心，之后俩个人连话也没有几句而已。
香取家主还是看不上一笑，跟着这样的人，过着那样贫苦的生活，他看的出来这个男人不会就此在一个地方，是收不住心的，意味着他在家的时间远没有他在外的时间多。
就算他能在家的时间待很久，不至于让惠子一个人守在家里等着他。
更何况，他的身份和惠子的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浪人，靠着的不过就是那些个悬赏金艰苦度日吗？
一不小心放过些人，那些记仇的，心狠手辣的小人难保不会看上他的弱点，惠子的安危他是能时时刻刻保证的吗？跟这样危险的人在一起……
香取家主睁眼闭眼都能想到今后女儿的生活会是怎么样，与其这样不如嫁给一个他能把控好，能让惠子安安全全度过余生的。
尽管不会幸福，但她能活的好好的就足够了。
阿雨再次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她刚挣扎着起来，感觉自己手足无力，险些又倒入被褥里，她的头被人用手稳稳的接住，被扶着后背的阿雨借力慢慢起来。
“一笑？”阿雨抬头看到他，忍不住一下子抱住他，“你还在……我们没有离开吗？你现在在家里，父亲他是同意了吗？”
阿雨见一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点头。
一笑坐在她身后，闭着眼睛，他的耳朵听得见木梳轻轻梳捋开乌发的声音，她动作也轻柔，速度不快不慢，没有婢女替她梳发，其实自己也能做的很好。
她动作停顿了下，手指拨弄着梳妆盒间的发簪，她不知道选哪只好，一笑从袖子间里取出那只她给的簪子，伸手摸索到了她正稳着发髻的手，阿雨想要回头，被一笑安抚住了。
一笑也没有给人盘过发髻，老实说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虽然有这个想法，但在实施的时候手还是有些不利索的。
他轻咳一声，想要掩饰过去这样的尴尬。
阿雨让他的手稳着自己的发髻，另一只手则是附上了他的手，镜子里倒映着她的动作，即使跪坐，一笑的身子也高过她不少，他脸上的表情阿雨尽收眼底。
一笑在被她触碰到手的时候，那一瞬的呆滞还是没有被阿雨错过，他还是不太习惯。
发簪稳稳的插入了乌黑的发髻里头，镜中的女子侧过头，对自己很是满意，阿雨刚想说些话，一阵痒意涌上喉咙，她咳嗽起来。
一笑轻拍着她的后背，阿雨咳嗽完后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红意，一笑看不到，但是其他人未必看不见。
阿雨想了想，还是打开了胭脂盒子，一笑只以为她是在打扮自己，但心下有一丝异样闪了过去。
嘴唇上了口红，看上去气色就好多了，至少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病怏怏的，脸颊处也晕开了少许的淡粉色的胭脂，也不会过分苍白了。
“我们还走吗？”
“等你身体好了就走。”
阿雨嗯了一声，她的肩膀上又披上了紫色的围巾，被一笑清洗晒好了的紫色围巾上头有着清淡的皂角味。
阿雨一身蓝紫色的鸢尾花打底的和服也与这紫色倒还算相配，但身上和服的颜色还是过于淡了些，一笑的围巾颜色也深了点，两者终究还是有些突兀的。
一笑又去将船改造了下，他还在原来的湖边小屋待着，时常会来香取家邸看看阿雨。
阿雨喝了很多汤药了，味苦的发涩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杂织在一起，让人的脸都皱了起来，阿雨表情管理课还是上过的，不至于整张脸都扭曲，但那销魂的苦味也让她眉头一紧。
她偶尔还会去看下一笑练刀的样子，一笑对她的好感度始终维持在90，那剩余的十点好感度，在这几天似乎也开始渐渐上涨，一点一点的往上跳。
阿雨感觉到身体的不舒服日益增长，她忍着没说，她知道时间快到了，惠子也不久于人世。
“我们坐船吧。”
“感觉身体最近已经好很多了。”阿雨和一笑说，香取家主没有阻拦，那位父亲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和一笑远去，阿雨回过头和他远远的挥了挥手。
他应该看到了，向来不言苟笑的他难得的笑了下，也难得的没有维持自己的形象，朝着她挥了挥手。
她和一笑在去湖边小屋的路上，没有饶远路，也没有走近路，手牵着手，在白天蓝日下走过街道，她给一笑买了好些东西，一笑也她买了配着那簪子的饰品，不算太精致，阿雨捧着那饰品对他笑了笑，随即就佩戴了上去。
他们买了酒，上了船，在阿雨休息的这段时间一笑将船内的布置和不完善之处又修改了很多，船舱里此刻还放了不少东西，都是香取家主给她留的东西。
香取家主在阿雨昏厥过去那一晚上，和守在屋外的一笑说了几句话，在一笑说自己记住了之后，一笑听到了这位中年人的一声叹息，随即他离开了。
还是原来那段路，但不同的是景象和心态，冷稀的月光变成了温暖的日光，树林里白天的光亮比夜晚的光更柔和一些，少了几分阴冷，多了几分清致。
阿雨坐在船头下一些的位置，一笑掌着船的方向，云朵被风吹散开，悄然露出了太阳。
一笑在真正出了海口后，确认大致无恙后，让阿雨进了船舱，阿雨靠在木制的船壁上，一笑给她拢了下衣服，阿雨见他这样，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她的呼吸很灼热，一笑伸手摸到了她的额头，是冰凉的，她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一笑将她的碎发捋开，伸手握住她的手，借力给阿雨让她往靠船头的地方坐近了些。
阿雨靠在一笑怀里，她没抬头看一笑的神情是怎么样，她确信他已经发觉了自己身体状况有一段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可以跟你一起出海啦，至少，已经出了我们之前没有出去过的海岸口。”
阿雨说着话的时候，一笑也在静静聆听，她和一笑的手握了很久，阿雨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其实很精明的，不管谁接近你，对你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想法，你都能发现。”
“你看上去很好欺负，但谁要是真对你不怀好意的下了手，中招的反而会是对方。”
所以在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你也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吧，但这句话阿雨没有说出来，她的手被一笑又握紧了少许。
“我并不精明。”一笑说，“很多时候什么东西也不是能及时发现的，往往后知后觉的时候其实也就输了。”一笑叹息，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感情也是这样。”
阿雨看着天好像一点点在变黑，熟悉的窒息感和一种灵魂深处的抽拉感拉扯着自己慢慢离开身体。
阿雨摸了摸一笑那道疤痕，她说：“你一定会看到你最想看到的那个场景的，在某一天，一定会成真的。”
目盲，心不盲，阿雨觉得，心能看到的东西反而更多，某一天，一笑会看到的。
船还在继续漂泊，没有固定的方向，只是漫无目的的漂浮在海上，不知过了多久，船再次飘向了最初驶去的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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